應荔珺站在緊閉的宮門前，進退維谷。新雨跟在她身后，也是一臉的焦急。

半個時辰前，她在清梧殿的偏殿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只能披衣而起。她動作很輕，不想吵醒在外間睡熟的新雨。她一直都知道因為自己的失眠癥，侍疾的丫頭們其實也都是睡不好的。

外間還是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新雨已經手執一盞燭臺朝她走來了?！靶〗憧墒菗Q了地方，又睡不著了？”

應荔珺干脆坐在了圓桌邊，給自己倒了一杯水，一飲而盡，道：“是不是吵到你了？”

新雨上前來給她按了按太陽穴，溫聲道：“我給小姐念話本子吧?！?

應荔珺輕聲笑道：“你還把我當個小孩哄呢。”她知道自己是心里有事，本來就睡眠質量偏差，今日見了長姐，愈發有點心緒不寧。她不愿多說徒惹新雨著急。

應荔珺隔著窗扇望向院中，院中的宮燈已經漸暗，但烏云似乎散開了，徒留滿院清輝。

“我們悄悄地從角門出去，追著月亮隨意走走，別驚動旁人。”言罷，她好似怕新雨會阻撓她，還沖新雨狡黠地眨眨眼睛。

新雨本來是要說“此舉不妥”，“皇室規矩”云云的，但看到應荔珺眼下淡淡的烏青，沒說出口的話就被她硬生生地咽下了。

她和晚秋都是應荔珺身邊的貼身丫頭，從小一起長大，名為主仆，實則比姐妹還親。她是三人當中最大的，性子一向沉穩。這些年來，雖說她和晚秋晚上是輪流值夜的，但因為晚秋比較毛躁，晚間睡得也沉，是以十天里倒有八天是她在陪著應荔珺。

她最是知道應荔珺深受失眠之癥困擾的。有時雖說能睡著，但也睡得不安穩，常常會夢魘。尤其是換了地方之后，此種癥狀就更加嚴重了。只是小姐素來體貼，不愿家人擔憂，往往只把病情往輕里說。

罷了，也許小姐在月下漫步一會，就會舒心，也就好眠了。

然而，新雨此時站在應荔珺的身后，懊悔無比。早知道現在要面臨如此局面，她方才就該生拉硬拽地把小姐留在清梧殿內。

追什么月光??？非得今天追嗎？

一刻鐘前，她們順著玉蘭清香飄來的方向漫步而去，不知覺走到了一座半舊的宮殿前，宮門沒有關嚴，斷斷續續的嗚咽聲混著竹板敲擊聲從門縫里鉆出，像毒蛇的信子舔舐她們的耳朵，讓兩個姑娘不禁打了個寒顫。

“喲，你還真把自己當天潢貴胄呢，不過是個母不詳的下賤玩意，皇上把你往這偏僻之處一扔，也從未過問過。還給奴才們擺什么皇子的譜呢！”

然后是更加惡毒的打罵聲和敲打皮肉的聲音。

應荔珺扶住身邊的新雨，才勉強立住。她仔細分辨殿內的聲音，感覺那道求饒的氣息已經越來越弱了。來不及細想別的，旋即上前，“砰”地一聲推開了殿門。

皇宮表面看著光鮮亮麗，實則只是金玉其外。應荔珺不是不諳世事的小姑娘了，這些年她走南闖北地研習胭脂香粉的方子，也算見識過人心冷暖。但眼前的場景還是讓她出離憤怒了。

在昏黃的光影里，一個五六歲的小男孩縮在墻角，一名宮女正舉著戒尺抽打他的小手，他的手心裂開幾道血口子，指縫間也是一片鮮血模糊。另一宮女使勁按壓著他瘦弱的身子，不讓他動彈。其實她這個動作也是多余，那孩子閉著眼睛，眼見著出氣多進氣少了。

她伸出蔥白的小手指著那兩名宮女，厲聲喝道：“大膽刁奴，竟敢在皇宮行私刑，是活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