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7年7月7日深夜,永定河畔的空氣粘稠得令人窒息。盧溝橋斑駁的石獅子浸在冷月下,利爪下的繡球仿佛凝固的血團。
宛平城外,日軍第八中隊的皮靴聲碾碎了夏夜的蟲鳴,中隊長清水節郎舉著望遠鏡,鏡片后的眼睛閃過陰鷙的光:“按計劃行動,三分鐘后制造混亂。”
凌晨二時,日軍突然聲稱“一名士兵失蹤”,要求進入宛平城搜查。遭到拒絕后,清水節郎向空中舉起信號槍,綠色曳光彈劃破夜空——這是早已約定的攻擊信號。
“轟!”
一枚炮彈落在宛平城東門外,炸飛的泥土砸在城墻上,震落了“誓死保衛北平”的標語殘片。
29軍37師110旅219團團長吉星文被氣浪掀翻在地,他抹了把臉上的血,對著步話機嘶吼:“所有機槍手占領城頭!迫擊炮連給我往鬼子陣地砸!”
城墻垛口后的士兵們早已就位,新兵王二柱的牙齒咬得咯咯響,褲兜里的平安符被手汗洇成一團薄紙——那是母親在他離家前一晚,對著灶王爺磕了三個響頭求來的。
三營營長金振中捂著炸開的額頭,鮮血順著指縫滴在“鐵血衛國”的臂章上。他抓過一挺捷克式輕機槍,對著涌來的日軍瘋狂掃射:“弟兄們,盧溝橋就是咱們的棺材板,誰也別想讓它塌了!”
子彈打光的瞬間,他抄起腰間的手榴彈,拉響引信縱身躍下城墻,爆炸的火光中,數名日軍慘叫著飛散,只在他最后一刻睜大的瞳孔里,映出半面正在燃燒的膏藥旗。
日軍的坦克碾過麥田,朝城門逼近。十九歲的傳令兵李根抱著炸藥包沖出掩體,在彈片橫飛中蛇形前進。
“娘,孩兒不孝!”
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北方——那里有他未過門的媳婦,正倚著門框等他回家。
當炸藥包死死塞進坦克履帶的瞬間,他忽然想起臨行前父親塞給他的那枚銅錢,還在貼身口袋里焐得發燙。
劇烈的爆炸聲中,李根的身體被氣浪拋向半空,殘缺的軍裝碎片掛在殘破的城墻上,如同一面不屈的旗幟。
宛平城內,百姓們扛著沙袋沖向城墻缺口。鐵匠王師傅掄起大錘,將滾燙的鐵水潑向攀爬城墻的日軍,鐵水遇血發出“滋滋”聲響;
女學生們跪在地上,用撕成條的校服為傷員包扎傷口,領頭的班長咬破手指,在白布上寫下“中國不亡”;
連七旬的老秀才都抄起竹杖,與日軍特務扭打在一起,竹杖斷成兩截時,他抓起硯臺砸向敵人的腦袋,墨汁混著鮮血,在青磚上洇出朵漆黑的花。
當晨曦刺破硝煙,盧溝橋上尸骸枕藉。吉星文踩著滿地彈殼,望著染成赭色的永定河,抽出腰間大刀重重劈向橋墩,刀身上“保家衛國”的刻痕里滲進了日軍的血。
遠處,增援部隊的軍號聲隱約傳來,帶著全民族抗爭的怒吼,響徹華北平原——這一天,不僅是一座橋的受難日,更是整個中華民族鳳凰涅槃的起點。
硝煙未散的宛平城頭,不知誰又唱起了《大刀進行曲》,沙啞的嗓音起初微弱,卻很快被更多聲音淹沒,在晨風里化作鋼鐵般的旋律,掠過盧溝橋的獅子、掠過永定河的波濤,向整個中國宣告:沉睡的巨龍,已經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