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道外的天光刺得蘇挽月瞇起眼，蕭景珩的血滴在她鬢角，帶著鐵銹味的溫度。

她剛想再問他傷口情況，忽聞身后傳來細(xì)碎的“呲呲”聲——像極了爆竹引信燃燒的動靜。

“蕭統(tǒng)領(lǐng)！”她猛地拽住他的衣袖，順著聲源望去，只見磚縫里一條拇指粗的引線正吐著火星，蛇一般往他們腳邊竄。

更遠(yuǎn)處，被錦衣衛(wèi)押著的劉師爺突然仰頭大笑，那笑聲里帶著瘋癲：“想從王某人手里逃？

也不打聽打聽，這暗道口埋了三十斤火藥！“

蕭景珩瞳孔驟縮，左手攥緊她的手腕，右腿猛地一蹬地面，抱著她往左側(cè)滾去。

身后傳來“轟”的一聲悶響，碎石如暴雨般砸下，他旋身用后背接住飛過來的磚塊，傷口本就未愈，這下疼得他悶哼出聲，卻仍將蘇挽月護在懷里。

“蕭大人！”外圍的錦衣衛(wèi)小旗舉著刀沖過來，卻被突然從四面八方涌來的黑衣人截住。

劉師爺不知何時掙脫了束縛，手里握著短刀，身后跟著二十多個手持木棍的雜役——哪里是什么死士，分明是臨時從府里抓的護院家丁，連刀都握不穩(wěn)。

“蘇挽月，蕭景珩！”劉師爺抹去嘴角的血，短刀指向兩人，“王大人的私印在你們手里又如何？

這院子里埋了三重機關(guān)，你們就算能殺出去，也得給王大人陪葬！“他身后的家丁們互相推搡著往前挪，有人的木棍掉在地上，發(fā)出”當(dāng)啷“一聲。

蘇挽月借蕭景珩的力站起身，目光掃過那些家丁。

他們穿著青布短打，腕上還沾著灶灰，顯然剛從廚房被揪來——劉師爺根本來不及調(diào)兵，只能抓壯丁充數(shù)。

她悄悄扯了扯蕭景珩的衣袖，壓低聲音：“他們是烏合之眾，咱們聲東擊西。”

蕭景珩垂眸看她，額角的血混著汗滴在她眉骨上，卻笑得像撿了寶貝：“都聽姑娘的。”他突然揮劍指向劉師爺，劍刃在陽光下劃出冷光：“劉禿子，你家王大人都跪地上尿褲子了，你還在這兒充什么大尾巴狼？”

“你！”劉師爺?shù)哪槤q得通紅，短刀往地上一剁：“給我上！

先砍了這狂徒！“家丁們聞言一哄而上，有兩個跑得太急，直接摔了個狗啃泥。

蘇挽月趁機貓腰往左側(cè)的雜物堆挪——那里堆著幾捆曬干的蘆葦，還有半筐未燒完的炭塊。

“著！”她踢翻炭筐，黑黢黢的炭塊骨碌碌滾向人群。

家丁們忙著躲炭塊，又被蘆葦稈絆得東倒西歪。

蕭景珩趁機揮劍劈開兩個擋路的家丁，劍穗上的紅綢掃過蘇挽月發(fā)梢：“往我這邊靠！”

兩人背靠背站定，蕭景珩的劍護住上三路，蘇挽月則彎腰撿起塊碎磚，專砸那些舉著木棍的手腕。

有個家丁舉著木棍要砸蕭景珩后心，她甩手一磚正砸中那人手腕，木棍“啪”地掉在地上。

蕭景珩抽空瞥她一眼，見她發(fā)辮散開幾縷，沾著血污的臉卻亮得像星子，喉結(jié)動了動：“姑娘這手準(zhǔn)頭，比我訓(xùn)練的暗衛(wèi)還強。”

“那是你暗衛(wèi)沒我勤快。”蘇挽月反手又砸倒一個，瞥見劉師爺正往院門口退，忙拽他衣袖，“往劉師爺那兒沖！

制住他就能逼他們退！“

蕭景珩的劍勢陡然一沉，砍翻最后兩個家丁，帶著她往劉師爺方向沖去。

劉師爺嚇得轉(zhuǎn)身就跑，卻被自己的袍角絆倒，摔在青石板上。

蘇挽月眼疾手快，撲過去按住他肩膀，碎磚抵在他喉結(jié)上：“再動一下，我砸穿你喉嚨。”

“別別別！”劉師爺抖得像篩糠，“我、我就是個跑腿的，王大人讓我......”

“蕭統(tǒng)領(lǐng)！小心！”

一聲驚呼突然從左側(cè)傳來。

蘇挽月回頭的瞬間，只見兩道身影從月洞門處竄出——陳護衛(wèi)手持帶鞘的鋼刀，吳公子攥著根燒火棍，兩人臉上都帶著狠戾的笑，正從側(cè)面朝蕭景珩后背襲來。

蘇挽月瞳孔驟縮，碎磚幾乎要嵌進劉師爺喉結(jié)。

她右手死死扣住那老東西肩膀，左手抄起地上半塊帶棱的青瓦，對著陳護衛(wèi)方向猛地擲出。

青瓦擦著蕭景珩后頸飛過，“當(dāng)”地撞在陳護衛(wèi)帶鞘鋼刀上——這一擲不是為傷敵，而是示警。

蕭景珩本在壓制劉師爺?shù)膾暝馕颖悴蹲降缴砗箫L(fēng)聲。

他旋身時帶起一陣風(fēng)，繡著蟒紋的飛魚服獵獵作響，右手劍花一挽，竟用劍脊硬接陳護衛(wèi)的刀鞘。“當(dāng)啷”一聲，鋼刀鞘撞得他虎口發(fā)麻，卻借著力道側(cè)身將蘇挽月往懷里一帶。

蘇挽月順勢松了劉師爺，反手拽住他腰間的銀紋汗巾，借力往旁一滾，正撞進蕭景珩用手臂圈出的安全弧度里。

“護好姑娘！”蕭景珩低喝一聲，劍刃終于離鞘。

陳護衛(wèi)的刀鞘已被他挑飛，此刻正握著寒光凜冽的刀刃沖來；吳公子舉著燒火棍從另一側(cè)包抄，棍頭裹著的鐵皮在陽光下泛著賊光——果然是個愛耍花哨的，連燒火棍都要包銀邊充門面。

蘇挽月在蕭景珩臂彎里抬頭，正撞進他泛紅的眼尾，那抹血色比額角的傷更灼人。

“蕭統(tǒng)領(lǐng)傷沒好全！”她貼著他耳畔急道，“陳護衛(wèi)刀沉，你避其鋒芒！”蕭景珩聞言低笑，劍穗掃過她發(fā)頂：“姑娘都看出他刀沉了？”話音未落，陳護衛(wèi)的刀已劈至面門，他旋身側(cè)避，卻故意露出半片后背——蘇挽月心領(lǐng)神會，彎腰抄起地上斷成兩截的蘆葦稈，對著吳公子的膝蓋就是一戳。

吳公子正得意地?fù)]棍要砸蕭景珩后心，突然腿彎一痛，整個人往前踉蹌。

蘇挽月趁機抓住他的燒火棍，借力一擰——包鐵皮的棍頭“咔”地裂開，露出里面裹著的半塊銅鎮(zhèn)紙。“愛慕虛榮的蠢貨。”她冷笑一聲，握著銅鎮(zhèn)紙反手砸向吳公子手腕。

那公子哥兒吃痛松手，捂著手腕直抽氣，燒火棍“哐當(dāng)”落地，倒成了陳護衛(wèi)腳邊的絆馬索。

陳護衛(wèi)的刀剛劈空，腳下便被燒火棍一絆，踉蹌著往前栽。

蕭景珩的劍已候在那里，劍尖挑開他持刀的手腕，又順勢壓下他后頸——這招是錦衣衛(wèi)審犯人的“鎖喉壓”，陳護衛(wèi)吃痛跪了半條腿，鋼刀“當(dāng)”地掉在蘇挽月腳邊。

“現(xiàn)在輪到你們了。”蘇挽月彎腰撿起鋼刀，刀刃映出她染血的眉眼，“劉師爺說這院子有三重機關(guān)，不如你們說說，下一重什么時候爆？”

劉師爺早嚇得癱在地上，吳公子還在捂手腕抽抽搭搭，陳護衛(wèi)卻咬著牙硬撐：“王大人早料到你們......”

“料到什么？”蕭景珩的劍輕輕劃過陳護衛(wèi)后頸，“料到你們?nèi)齻€廢物連兩個傷號都攔不住？”他話音剛落，院外突然傳來密集的馬蹄聲。

蘇挽月側(cè)耳一聽，是錦衣衛(wèi)特有的玄鐵馬蹄扣響石板的脆響——是蕭景珩的暗衛(wèi)到了？

可不等她松口氣，月洞門外卻沖進幾個陌生的灰衣人。

為首者腰間掛著鎏金腰牌，正是王大人府里的掌事標(biāo)記。

那掌事人掃了眼滿地狼藉，突然尖聲叫道：“不好了！

前院地窖的炸藥引信被人點了！

王大人說要與反賊同歸于盡——“

蘇挽月和蕭景珩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警惕。

蕭景珩的劍刃又往陳護衛(wèi)頸間壓了壓：“看來你家主子等不及了。”

陳護衛(wèi)臉色驟變，終于繃不住吼道：“別信他！

那是王大人的......“

話音被一聲悶響截斷。

遠(yuǎn)處傳來木料斷裂的吱呀聲，混著若有若無的“轟”響——也不知是炸藥炸了，還是王大人真在搗什么鬼。

蘇挽月握緊鋼刀，蕭景珩將她往身后帶了半步。

月洞門外的灰衣人還在尖叫，劉師爺趁機往角落縮，吳公子抱著頭往石凳下鉆。

而在這一片混亂中，蘇挽月注意到陳護衛(wèi)眼底閃過一絲慌亂——那不是恐懼，更像是......不安。

她突然想起方才劉師爺說“三重機關(guān)”，前兩重是地道口的火藥和家丁，那第三重......

“蕭統(tǒng)領(lǐng)，”她攥緊他的衣袖，“帶他們走，我去前院。”

蕭景珩低頭看她，血污的指尖輕輕蹭過她發(fā)間翹起的碎發(fā)：“姑娘當(dāng)我是紙糊的？

要去一起去。“他踢了腳地上的陳護衛(wèi)，”把這三個捆了，暗衛(wèi)該到了。“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清越的哨聲——是蕭景珩的暗衛(wèi)暗號。

蘇挽月剛要松口氣，卻見陳護衛(wèi)突然咧嘴一笑，從懷里摸出個小瓷瓶，狠狠砸在地上。

“砰”的一聲，白色煙霧騰起。

蕭景珩立即將蘇挽月的臉按進自己懷里，可那煙霧卻像長了眼睛，專往人鼻息里鉆。

蘇挽月只覺一陣眩暈，耳邊傳來蕭景珩的低咒：“迷藥！”

等她再睜眼時，蕭景珩的劍已橫在她身側(cè)，可陳護衛(wèi)、劉師爺、吳公子都不見了蹤影。

月洞門外的灰衣人也沒了動靜，只剩滿地狼藉和未散的白煙霧。

蕭景珩扶著她靠墻站定，指腹抹過她發(fā)間的藥粉，眼神冷得像淬了冰：“他們早備好了退路。”

蘇挽月望著空蕩蕩的院門，忽然注意到墻根下有半截帶泥的鞋印——是繡著纏枝蓮的皂靴印，和王大人書房里那幅《松鶴圖》下的鞋印一模一樣。

她攥緊蕭景珩的手腕，聲音輕得像嘆息：“第三重機關(guān)......不是炸藥。”

蕭景珩順著她的目光望去，正看見墻頭上飄起半片杏黃緞子——那是王大人最愛的顏色。

他喉結(jié)動了動，將蘇挽月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不管是什么，我護著你。”

可話音剛落，院外突然傳來暗衛(wèi)的驚呼：“大人！

王大人的馬車往城西去了，車簾里......車簾里有血！“

蘇挽月和蕭景珩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看到了濃重的陰云——這一局，他們雖制住了爪牙，卻讓王大人跑了。

更麻煩的是，那車簾里的血，究竟是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