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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友吧第1章
“夫人,大爺那邊來信了……”小丫頭氣喘吁吁的奔到床邊,隔著一層窗幔對床上躺著的人道,話說到一半,有些欲言又止。
“如何?”床上的人的手從床帳中垂出來,染了蔻丹紅的纖指此刻并不顯得美麗,反而因為那強烈的病態的白與鮮艷的紅的對比顯得駭人。
“爺說,”小丫頭猶豫了一會兒,咬著牙一鼓作氣道,“爺說今年過年不回來了,讓夫人好生保重著身體。”
她不敢說,江家大爺根本沒有提到過她這個原配的正房夫人,更不敢說,江家大爺其實早就回來了,不過是帶著外頭娶的平妻住在江府的另一處院子里,怕沾染了病氣。
“他哪里是那樣會說貼心話的人呢,”床上的人聲音柔和,卻帶著無限的蒼涼,喃喃的像是自語,“他不上心的東西,一向是不愛理會的。”
昏黃的燭光配著朦朧的床帳,隱約看得出一副枯槁的形容,在這江府處處燭光,處處歡喜的日子里,唯有這一處小院落里充斥著寂寥衰敗。小丫頭年紀小,左右這屋里也只有她和江大夫人一人,那搖曳的燭光配上江夫人緩緩的語調,竟是讓她生出一股不寒而栗的驚駭,腿軟的不像話。
太太這樣簡直比她聽過的鬼怪故事還嚇人。
“我嫁進江家五年整了,攏共見過爺四次,你說,有哪家人的夫妻是這樣的?”江家大太太的聲音還在繼續,“不知是不是病的糊涂了……近來,我連他長什么模樣,都記不大清楚了……”
“太太,您還是早點歇了吧。”小丫頭的聲音終于忍不住帶了哭腔。
床上的人聲音霎時頓住了,半晌才苦笑道,“好吧,好了,竟連你這個小丫頭都不愛聽我說話了,那……不說了便是,不說了,”
再不說了便是。
她的話音才落,那孱弱的顫抖著的燭光便被迫不及待的熄滅,空留下一縷殘煙,整個房間登時陷入一片黑暗,遠去的腳步聲后,那扇沉重的大門被人重重的合了起來,帶出沉悶的哐當一聲。
安錦繡長嘆了一口氣,卻是微弱幾不可聞。這樣獨孤,寂寥的日子到底重復了多久了?
她的目光在黑暗的房間里找不到焦距,恍然又想起那一日,她的命運開始被拖進這一場繁華虛無的那一日。
“你愿意嗎?”冰冷的女聲如同冬日屋瓦上的寒霜,又似剛解凍的河流,語速極慢,緩緩的流過,“你自愿代替安家長女嫁進江家嗎?”
“我愿意!”帶著對富貴榮華的憧憬,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喊出了這一句話。
那個時候她還年少,還帶著對未來不切實際的妄想,總覺得有一天,她能走出自己生活的這一小方天地,走進那些原本對她來說只存在于話本小說中的生活。以至于她并沒有仔細去想為什么這樣天大的好事竟然會落到她的身上。
美貌?她這么想過,甚至一開始將美貌當作自己的籌碼而自視甚高。
可站得越高,摔得越狠。
直到經過了那五年,再完完整整的回頭看這一段荒唐的代嫁婚姻的時候,她才發現,這所有她曾經費盡所有想要追逐的東西,落盡繁華之后,空留下的只有干枯缺乏生機的皮囊罷了。
冷風拍打在緊閉的窗棱上,帶出窗棱掙扎的咯吱聲。入手皆是冰涼,安錦繡費力的下了床,披上外袍,一步一步的挪到了門口,拉開門閂。
門外大風飄雪,院子里的枯枝敗葉全都被銀裝素裹的包圍住,只剩下一片純白潔凈的顏色,美的很干凈。
嫁進江家那一年,也是這樣的大雪,她十里紅妝,萬人艷羨,頂著別人的名號嫁了進來。
時間過的多快啊,她慢慢的走過那條青石小道,仔細的將點點滴滴都看在眼里,仿若就像那次她初初踏進這一方天地,只是沒有那樣帶著竊喜的好奇。
寒風刺骨,她纖弱的身體搖搖欲墜,最后立在院子中間的石井旁,好在,她還有最后一條退路。
她掬起一捧雪,目光淡淡的落在上面。倘若,一開始她便沒有過妄想,那該多好?明明白白的清楚自己究竟該在什么位置,該如何活著,本分而不妄想。
她活了這一世,到如今也不過是二十年的光陰,命運先是讓她不甘心,繼而教會她順從與馴服,最后則清楚的告訴她,每一段華麗的夢,夢醒的時候會很疼。
她疼過了,學會了,心也涼了,直到不愿意再繼續了。
石井的邊緣很冰冷,是冷到刺骨的寒,她緩緩的在邊緣坐下。
大院的門緊緊關著,她看了一眼最后還是落下眼淚來。
也許她的夢還沒醒吧?不然怎么會在這時候隔著眼淚看見了江北年呢,看見他向自己走來,腳步那么急。
下墜的速度那么快,鋪天蓋地的水瞬間就將她淹沒。
真好……
窒息的感覺,真好。
別怕,安錦繡,馬上,所有事情都會結束了。
天禧三十五年,江府大太太安瑜甄病亡,厚葬之。同年十余名當年服侍過江家大太太的仆婦被杖斃。
次年,安平公主下嫁景陽府世子。賢妻伉儷,傳為佳話。
天禧四十年,君上越發昏庸,又因北地再次失勢大失民心。
天禧四十一年,景陽候篡位登基,改國號為安錦,同年安平公主打入冷宮,大赦天下。
安錦二年,立太子,追封安錦繡為元皇后。
安錦二十年,皇上駕崩,與元皇后合葬一處。
江北年也就是后為人所知的景陽候,一生明媒正娶的妻子只有兩位,一位是后被株連九族的安家,安家長女安瑜甄,一位便是安平公主。而一位在天禧三十五年病亡,一位后來被賜死。
安錦繡到底是何許人,無從考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