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江的毒霧工廠化作廢墟后的第七日，黑瞎子嶺的天空被日軍偵察機的轟鳴聲撕裂。趙鐵柱站在瞭望塔上，望遠鏡里，數十輛涂著猙獰白菊徽的裝甲車正碾過結冰的河道，車斗里的關東軍士兵戴著防毒面具，槍管上凝結的冰碴在陽光下泛著冷光，恍若一群來自地獄的惡鬼。

“老董叔，鬼子的報復比預想的來得更快。”他轉身時，軍大衣下擺掃落瞭望塔檐角的冰棱，碎冰濺在火塘里，發出清脆的爆響。老董政委往煙斗里塞著碾碎的干樹葉，煙葉早在上個月就斷了供，如今只能靠這苦澀的替代品提神：“他們丟了生化武器工廠，佐藤聯隊又損兵折將，這次怕是要傾巢而出。”

巖洞深處傳來搗藥聲，“咚咚”的悶響混著劉藥師的咳嗽。自從解藥研制成功，這位老藥師就沒合過眼，布滿老繭的手被草藥染成深褐色。小穗抱著陶罐從他身邊跑過，罐口冒著熱氣，里面是新熬制的解藥，“柱哥！王大姐說把藥分給各村鎮，能救下至少三百人！”

話音未落，遠處傳來沉悶的爆炸聲。趙鐵柱沖出瞭望塔，只見西南方向騰起蘑菇狀的煙柱，那是三道溝的位置。“不好！鬼子在屠村立威！”他攥緊腰間的勃朗寧，槍柄上的防滑紋硌得掌心生疼。三天前，他們剛把第一批解藥送往三道溝，此刻濃煙中升起的，不知是希望的火焰，還是絕望的喪鐘。

夜幕降臨時，趙鐵柱帶著五十名精銳戰士摸向三道溝。雪地上橫七豎八躺著村民的尸體，有的還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凝固的表情里滿是驚恐。村口的老槐樹上吊著十幾具尸體，冰棱從他們的發梢垂下，在寒風中輕輕搖晃。小穗突然捂住嘴，淚水奪眶而出——樹上掛著的，是給她送過烤紅薯的王奶奶。

“記住這血債！”趙鐵柱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他彎腰撿起半塊凍硬的玉米餅，餅上還沾著三道溝特有的紅土，“等打完這仗，咱們要讓小鬼子用十倍的血來償還！”他轉身望向身后的戰士，火把照亮他們憤怒的臉龐，“今晚，咱們就去端了鬼子的前哨據點，給鄉親們報仇！”

前哨據點設在一處山坳，四周挖著深壕，壕溝里插滿削尖的木樁，澆上的水早已凍成冰墻。據點中央的炮樓里，探照燈的光柱在雪幕中來回掃射，如同惡魔的眼睛。趙鐵柱帶著戰士們匍匐前進，身上披著用白布和樹枝偽裝的披風，在雪地中宛如移動的雪堆。

“準備‘土雷’！”他壓低聲音。戰士們掏出用陶罐裝滿火藥、裹著鐵釘的自制地雷，輕輕放在雪下。這些“土雷”是李順子生前改良的，只要輕微觸動，就能炸飛半間屋子。突然，一只野兔從草叢中竄出，踩中了一顆土雷。“轟”的一聲巨響，據點里的日軍立刻拉響警報。

“沖！”趙鐵柱率先躍起，朝著據點沖去。槍聲瞬間劃破夜空，子彈在他身邊呼嘯而過。他舉起勃朗寧，擊斃了兩個試圖操作探照燈的日軍。戰士們緊跟其后，有的抱著炸藥包沖向炮樓，有的用刺刀與日軍展開近身肉搏。

在混戰中，趙鐵柱看見一個日軍軍官揮舞著指揮刀，正在驅趕士兵反擊。他眼中閃過一絲寒光，像一只獵豹般沖向對方。日軍軍官見他來勢洶洶，臉上露出驚恐的神色，舉起指揮刀胡亂揮舞。趙鐵柱側身避開，刺刀順勢刺進對方的腹部，然后用力一擰。日軍軍官慘叫著倒下，鮮血染紅了雪地。

就在他們即將拿下據點時，遠處傳來汽車的轟鳴聲。日軍的增援部隊到了！趙鐵柱看著黑壓壓的車隊，知道不能戀戰，立刻下令撤退。戰士們邊打邊撤，利用熟悉的地形與日軍周旋。在撤退的路上，他們埋設了大量的陷阱，用繩子套住日軍的腳踝，將他們拉進預先挖好的深坑，或者用絆雷炸翻日軍的車輛。

回到黑瞎子嶺，巖洞內外擠滿了從各地趕來的百姓。他們有的背著生病的孩子，有的攙扶著中毒的老人，眼神中既有恐懼，又充滿希望。劉藥師站在藥臺前，沙啞著嗓子指揮：“把還陽草煎成濃汁，兌著小米粥給中毒的人喝！”他的手在顫抖，卻堅定地往藥罐里添加草藥，“只要還有一株還陽草，咱們就不能放棄任何一條生命！”

深夜，趙鐵柱獨自坐在巖洞外的巨石上。月光灑在雪地上，一片銀白，卻照不亮他心中的陰霾。他摸出秀蘭的銀簪，在掌心輕輕摩挲，仿佛能感受到她的溫度。遠處，日軍的探照燈依舊在閃爍，像無數雙眼睛，監視著這片土地。

“柱哥，”小穗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捧著一碗熱湯，“王大姐說，您已經三天沒合眼了。”她把湯放在石桌上，湯面漂浮著幾片珍貴的菜葉，“喝口熱湯吧，明天還要帶著大家戰斗呢。”

趙鐵柱端起湯碗，熱氣模糊了他的視線。他想起這些日子里，鄉親們為了抗擊日軍，不惜獻出自己的一切。有人把最后一點存糧拿出來支援抗聯，有人冒著生命危險為他們傳遞情報。這些平凡的人，用自己的方式守護著這片土地。

“小穗，”他突然開口，“等戰爭結束了，你想做什么？”

小穗愣了一下，隨即露出燦爛的笑容：“我想種一大片向日葵，就像巧玲姐說的那樣。金燦燦的花海，一定能把小鬼子的晦氣都趕跑！”她望向遠方，眼中閃爍著憧憬的光芒，“到時候，我們還要在黑瞎子嶺上建一所學校，讓所有的孩子都能讀書識字，不再被人欺負。”

趙鐵柱笑了，這是毒霧工廠爆破后，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笑。他知道，無論日軍的攻勢多么猛烈，只要黑土地上的人們還懷揣著希望，就沒有什么能夠將他們打倒。就像那凍土之下的種子，即便被冰雪覆蓋，也終將在春天破土而出，綻放出勃勃生機。

黎明的曙光漸漸染紅天際，黑瞎子嶺上響起此起彼伏的號角聲。趙鐵柱站起身，握緊拳頭，望著東方。新的戰斗即將開始，但他堅信，勝利的曙光，就像這初升的太陽，終將照亮這片飽經磨難的土地。而他們，這些在凍土之上高唱戰歌的人，將用熱血和生命，譜寫一曲不朽的抗爭之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