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江的臘月比黑瞎子嶺還要冷三分，江面上的冰層厚得能跑載重卡車，卻遮不住岸邊那座陰森的工廠——鐵灰色的圍墻足有兩丈高，電網(wǎng)在月光下泛著幽藍的光，墻頭上每隔十步就掛著盞氣死風燈，燈光映著冰棱，像極了日軍實驗室里泡著標本的玻璃瓶。

趙鐵柱趴在離工廠半里地的雪窩子里，睫毛上結(jié)著冰碴，望遠鏡里的景象讓他攥緊了拳頭。工廠正門上方掛著塊鎏金牌子，“牡丹江物產(chǎn)株式會社“幾個字被積雪覆蓋了一半，露出的筆畫像極了秀蘭臨死前用血寫在墻上的“殺“字。

“柱哥，劉藥師的圖沒錯，西南角的排水口是唯一破綻。“趴在他身邊的王石頭（同名不同人，新加入的獵戶小伙）壓低聲音，手里攥著用野豬鬃做的探雷器，“但水里有毒，下去就別想活著上來。“

趙鐵柱沒答話，視線落在工廠西側(cè)的煙囪上。那煙囪終日冒著黃綠色的煙，下雪時都化不開，在半空凝成毒霧，順著風向飄向居民區(qū)。他想起三天前劉藥師的話：“那煙里有‘黑死’毒劑的原液，沾到皮膚上就是個潰爛的洞。“

“讓李順子的徒弟們準備‘凍土雷’，“他突然開口，聲音像凍硬的鐵塊，“把炸藥裹在凍魚肚里，扔進排水口。小鬼子不是愛喝魚湯嗎？咱送他們份過年禮。“

子夜時分，暴風雪準時降臨。趙鐵柱帶著二十個弟兄，穿著用日軍帳篷改的防水衣，背著用獸皮裹著的炸藥包，像一群無聲的幽靈，沿著牡丹江的冰面匍匐前進。排水口位于工廠后方，鐵柵欄上結(jié)著三寸厚的冰，卻掩不住里面?zhèn)鱽淼年囮噾K叫——是中國人的哭聲，帶著東北口音的咒罵。

“狗日的在拿鄉(xiāng)親們做實驗！“王石頭的獵刀在掌心劃出血痕，“柱哥，讓我先上！“

趙鐵柱按住他的肩膀，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里面是劉藥師用還陽草熬的藥膏，能暫時抑制毒水的侵蝕。“涂在關節(jié)處，一刻鐘內(nèi)必須出來。“他率先跳進排水口，刺骨的毒水瞬間浸透衣褲，膝蓋以下傳來針扎般的疼痛，卻比不過聽見同胞慘叫時的心痛。

排水管道里彌漫著濃重的藥味，趙鐵柱摸著潮濕的管壁前進，指尖觸到凸起的刻痕——是用指甲劃的“死“字，還有歪歪扭扭的箭頭。他突然想起秀蘭被帶走時，在他掌心劃的那個“等“字，喉嚨像塞了團凍硬的棉絮。

管道盡頭是間實驗室，鐵門上掛著“第三研究室“的木牌。趙鐵柱從門縫里望去，只見十幾個赤身裸體的中國人被綁在鐵架上，皮膚潰爛流膿，卻還在掙扎著咒罵。一個戴白手套的日軍軍醫(yī)拿著注射器靠近，針頭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動手！“他壓低聲音。王石頭甩出繩索，套住鐵柵欄的橫桿，用力一拉，銹蝕的焊點發(fā)出斷裂聲。日軍軍醫(yī)剛要轉(zhuǎn)身，趙鐵柱的刺刀已經(jīng)捅進他的后心，溫熱的血濺在貼滿人體實驗數(shù)據(jù)的墻上，染紅了“大東亞共榮“的標語。

解救出來的鄉(xiāng)親們骨瘦如柴，卻咬著牙說：“同志，炸了這鬼地方！俺們就算死，也要看著小鬼子的毒藥罐子上天！“趙鐵柱給他們披上大衣，突然聽見頭頂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是巡邏的日軍發(fā)現(xiàn)了異常。

“去爆破核心實驗室！“他把最后兩支藥膏塞進王石頭手里，“我斷后！“轉(zhuǎn)身時，看見實驗室角落里堆著上百個玻璃罐，里面泡著畸形的植物和動物標本，其中一個罐子里，漂浮著顆帶刀疤的人頭——是張把頭的聯(lián)絡人老周。

悲憤涌上心頭，趙鐵柱端起歪把子機槍，朝著涌來的日軍掃射。火舌在昏暗的走廊里劃出弧線，日軍的慘叫聲混著玻璃破碎聲，像極了那年冬天鬼子進村時的場景。他邊打邊退，突然踩到個滑膩的東西——是瓶滾落的綠色毒劑，和在縣城撿到的一模一樣。

核心實驗室的鐵門被炸開時，李順子的徒弟們正往反應釜里塞炸藥。趙鐵柱沖進去，看見巨大的金屬容器里，暗綠色的液體正在沸騰，管道連接著天花板上的噴霧裝置，顯然是準備將毒劑播撒到整個東北。

“把炸藥塞進反應釜的閥門！“他大喊著，用刺刀撬開最后一個鐵箱，里面整整齊齊碼著竹筒裝的“黑死“毒劑。突然，實驗室的燈全滅了，黑暗中傳來拉動槍栓的聲音。

“趙鐵柱，你果然來了。“黑暗中響起熟悉的日語，帶著濃重的東北口音。趙鐵柱心頭一緊，這聲音屬于關東軍生化部隊的指揮官山本太郎，那個在圖紙上畫滿骷髏的魔鬼。

打火機的火光突然亮起，山本站在陰影里，手里舉著顆手雷，引線已經(jīng)點燃：“你毀了我三個制毒點，現(xiàn)在輪到我毀了你們的希望。“他的臉上帶著瘋狂的笑，“知道嗎？明天清晨，牡丹江的上空會飄起綠色的雪，你們的黑土地，很快就會變成墳場——“

話未說完，趙鐵柱的刺刀已經(jīng)擲出，刀刃劃破山本的手腕，手雷掉在地上。他撲過去撿起手雷，在爆炸前的瞬間，將其扔進反應釜的進料口。劇烈的震動中，他看見山本的尸體被氣浪掀飛，撞在貼滿中國地圖的墻上，鮮血順著“牡丹江“三個字緩緩流下。

“撤！“他帶著弟兄們沖出實驗室，身后傳來連環(huán)爆炸。工廠的煙囪在火光中傾斜，黃綠色的濃煙變成黑色，帶著火星的碎玻璃像暴雨般落下。趙鐵柱跑過排水口時，看見先前解救的鄉(xiāng)親們正互相攙扶著撤離，其中一個老漢指著燃燒的工廠，用漏風的牙喊：“好！燒得好！“

當他們撤到安全地帶時，牡丹江的冰面?zhèn)鱽怼斑青辍奥暋莾鐾晾自谂潘谙路奖ǎ鶎娱_裂的巨響混著工廠的崩塌聲，像給這場戰(zhàn)役敲響了勝利的喪鐘。小穗舉著火把趕來，看見趙鐵柱平安歸來，眼淚瞬間凍在臉上：“柱哥，王大姐熬了熱粥，還有...還有劉藥師說，解藥的方子成了！“

趙鐵柱望著熊熊燃燒的工廠，火光映紅了每個人的臉龐。他摸了摸胸前的銀簪，突然聽見雪地里傳來“咯吱“聲——是被毒劑侵蝕的土地下，傳來微弱的萌芽聲。他知道，這不是錯覺，就像他知道，無論日軍的毒霧多么濃烈，黑土地下的火種永遠不會熄滅。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趙鐵柱帶著隊伍踏上歸途。暴風雪不知何時停了，漫天繁星映著未熄的火光，照亮了他們回家的路。路過一處背風的山坳時，他看見幾株被毒劑燒焦的向日葵桿，在火光中挺立著，像一個個不屈的戰(zhàn)士，等待著春天的到來。

“柱哥，等開春了，咱把這些桿子插在田頭，“小穗指著向日葵桿，眼中閃爍著希望的光，“就像插咱們抗聯(lián)的軍旗，讓小鬼子知道，咱黑土地上的莊稼人，永遠不會低頭！“

趙鐵柱笑了，笑聲混著咳出的血沫，滴在雪地上。他知道，這場戰(zhàn)斗只是開始，前面還有更殘酷的考驗等著他們。但此刻，看著身邊浴血奮戰(zhàn)的弟兄，看著遠處漸漸熄滅的火光，他突然堅信：只要他們還在，黑土地就不會死，那些被鮮血澆灌的種子，終將在毒霧散盡的那一天，破土而出，長成比天高的紅高粱。

雪，又開始下了。但這一次，雪花落在趙鐵柱的睫毛上，不再是冰冷的，而是帶著一絲暖意，仿佛是春天的使者，在告訴他們：冬天就要過去，屬于黑土地的春天，正在凍土深處，悄悄孕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