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之間，場面有些混亂，特別是待字閨中的林致蕓何曾見過如此場景，當場就驚悚得說不出話來。刑墨也是如此，握著林致蕓的手，哆嗦得跟個篩糠似的，程陸韋鎮定地抱起地上的女子，瞪了刑墨一眼，口氣帶了幾分惱怒，“虧你是醫圣的兒子，見到人家毒發了也不會來幫個忙？”

刑墨眨了眨眼睛，雖然很不想在林致蕓面前失了威風，還是諾諾道，“哥哥從小怕死人?！?

程陸韋冷嗤一聲，不再理睬他，抱著那圓臉女子進了屋子，放入一張靠椅上，刑墨跟了進來道，吞吞吐吐道，“那個……我爹……帶我娘出去了，他們不在家，暫時回不來?！?

程陸韋忍著要一掌將他拍死的沖動，臉色陰沉了幾分，探了探女子的氣息，還有一絲氣息尚存，不顧刑墨的阻攔在他爹刑七的書房找到了一個精致的烏漆木盒里，捻了一枚晶瑩剔透的淡綠色藥丸，此藥丸帶著一股子的清香，他捻成兩半喂入圓臉女孩的口中。刑墨乖乖地倒了溫水遞了上去，嘀咕道，“這種藥很珍貴誒?！?

“她命就不值錢？”程陸韋冷聲反問，接過水杯給那女孩喂了一口水，雖然喝進去的不多。這種淡綠色的藥丸叫做百花翠能解百毒，一粒便是百兩銀子，提煉過程十分困難曲折，刑七一年只做得十粒。喂過女孩之后，程陸韋就要抱著圓臉女孩去了毒六叔叔那兒去了。毒六被稱為毒圣，世人只曉得他下毒了得，卻并不曉得他的醫術也是相當高明，甚至凌駕于刑七之上。

程陸韋嫌刑七礙手礙腳，就讓他不要跟來了，更何況，這搶親一事兒還沒有完全得到落實，賀家丟了新娘，定不會善罷甘休。若是讓林致蕓冒然出來定然不妥。只讓他們先呆在家里，從長計議。程陸韋將圓臉女孩抱到毒六那邊，毒六診脈之后皺了皺眉頭，淡淡道，“并沒有中毒的跡象?！?

“毒六叔叔，你是說她裝的？”

“這倒不是?！彼滤o閉的眼瞼，看了一眼，“她中的毒是奇毒，不過診斷不出來，我也解不了毒。”

這天下讓毒六也解不了的毒實在是少之又少，根據程陸韋成長的經歷來看，還未曾碰到毒六有解不開的毒，連他姐夫當初吃了混搭之毒都能給解了出來，如此看來，此女孩來歷不凡。程陸韋道，“方才，給她喂了百花翠，可有效果？”

“這便是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倍玖值?，“從她脈象看來，內力雄厚，有驚濤之勢，如今筋脈被封，與常人無異，甚至比起正常人顯得更要柔弱些。”

程陸韋摸著下巴，那雙嫵媚的桃花眼中閃過一絲詫異，“毒六叔叔，若是她筋脈未曾被封，功力在哪種檔次？”

“可能是個練武奇才，年紀輕輕，武學造詣可在你之上?！倍玖鶆傉f完這幾個字，床上的圓臉女子便睜開了眼睛，她的睫毛很長，輕顫了幾下。她一動不動地躺在那里，一臉迷茫，她臉上因為毒發而形成的青灰色逐漸褪去，唇角也漸漸恢復常色。再躺了有一會兒，眼中才恢復清明之態。

她坐起來之后，滴溜溜地轉著眼珠子在房間中轉了一圈，房中的裝飾一看便知是富貴之家，自己躺著的床十分柔軟，不由挪了挪腿。當她的視線掠過程陸韋的時候，不滿之色爬上眉梢，憤怒地朝著他喊，“你，賠，給，我銀子！”她收了人家的銀子才代嫁的，可是銀子還丟在賀府呢，她就被眼前這個“妖男”給抓走了。

程陸韋勾了勾唇，用扇子挑起她的下巴，“多少？”

“十兩。”她理直氣壯。

“那你覺得將你賣了值多少？”

她歪頭想了想，伸出一只手來，“五十兩。”

“不，賣了你，頂多二十兩?！标戫f微微帶笑，眼神越發妖嬈，“小姑娘，剛才你中了毒，我給你喂了一粒藥，價值一百兩……你說……”他頓下，微微嘆了口氣，邪氣的氣息在唇角綻放。

圓臉女孩拿了指頭比在自己的下巴上，蹭了蹭，聲音清脆爽朗，“好說，從此以后我伴在你身側，只要你給口飯吃，我愿意長期做工直到我有能力償還了您的七十兩?！?

毒六在一旁只是淡淡抿了抿唇，就出門去了。

程陸韋面對圓臉女孩的提議，既沒有答應，也沒有反對，聲音又溫柔了幾分，“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嗯……叫我流氓吧?！彼肓撕芫貌沤o出這個名字，陸韋聽著不解，“可是取自地痞流氓？”

“柳樹的柳，芒星的芒，柳芒?！彼难壑虚W過一絲精光，“本姑娘，不，本柳芒什么都會做，只要有我在，定會讓你步步高升。”

程陸韋看著她一眼，當即拍下案來，“好，就沖著你這口氣，就你了，明兒帶你去青樓，打雜去吧?！闭f完話，他又壞壞地笑道，“或許一輩子你都還不了這筆錢。”

柳芒只是嬉笑道，“那我讓我的孩子還?！?

程陸韋眼中閃過一絲玩味。他選擇她為搭檔，實屬偶然。掌管一個青樓，肯定得有自己的心腹，他不是每日都有機會呆在青樓的，如今的他不僅是接管程家家產程家黑暗勢力的程少爺，也是暗門的門主，行蹤飄忽不定。暗門，江南的一個邪魔歪道組織，在他十七歲那年無意得了門主之位，兩年后的今天，暗門在他的帶領下，雖然不是什么名門正派，也算得上是能主控著江南領土的一方霸主。

只是他坐在這個位置上，除了他自己，誰都不知道，這是在他成為暗門門主時和臨死的前門主約定好的。

程陸韋見柳芒沒有什么事兒了，便說先帶著她回家。途中，他依然忍不住問她，“你會死么？”

“會。”她點了點頭。

“你死了，我找誰要那七十兩銀子？”

“放心吧，不還了你七十兩銀子，我不會死的?！绷⒄f這話的時候特別認真，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她跟在他的右手偏后，一步一步地跟著，“等回到你家，我們就立下契約，這樣對于雙方都要保障?！?

柳芒跟著程陸韋回到程府，她站在程府的門口盯著朱漆大門看了好久，抱住了門前的那個大石獅子，蹭了兩下，咧著嘴感慨著，“哇，有錢人，多氣派的房子啊……”

程陸韋看著她這副土包子形象，只是嘲弄地笑了笑，就踏步進門去了。柳芒忙松了石獅子，一蹦一蹦地跟進去了，只怕他突然反悔不再讓她進去，便無法目睹府內的高墻深院，飛檐畫棟，廊柱曲和。她進了府之后一直嘟噥著嘴巴，這個摸摸那個摸摸，摸著花壇中的一個石凳上下其手，“這塊石頭抱著真涼快，寶貝啊?！?

程陸韋冷哼一聲，“那是我父親最喜歡的凳子，你可別碰臟了?！绷⑺墒?，繼續跟在陸韋的身后，問，“這家里就你一個人？”

“當然不止，這么大的房子總得有人打理，不過主人么，暫時就我一個?！?

陸韋進了房之后，讓她站著別動，自己從衣柜里拿了幾件平日里穿的衣服扔過去讓她抱著，又拿了一包茶葉放上去，接著又將一些平日里自己能用得上的雜物堆在她的身上，“拿著?！?

柳芒本來還想仔細打量著這個房間，奈何懷里抱著的東西堆積得太高，遮擋了她的視線?！澳愀陕锇?？搬家啊？”

“是啊，從今個兒起，我準備去住青樓，順便學學經營之道。”程陸韋又讓她跟著出去，往外走。柳芒有些戀戀不舍地盯著府邸的每一樣東西，嘀咕道，“這里的環境這么好，為什么還要去住那種聲色犬馬，晝夜荒淫的地方呢？”

“小芒啊，我們的奴主關系還未成立，你就表示不愿意了??？要不這么著吧，你自個兒住這兒，我再找個人伺候你，每天就少點，五十兩銀子，如何？”

聽起來就肉痛啊，她忙搖頭，“小芒不敢?！?

到了門口，柳芒問，“程公子，青樓遠不遠??？”

“挺遠的?！背剃戫f隨意答了一句。

柳芒巴結道，“您一個大人物出門怎么能用腳走路呢？……是吧？”

“也對?！背剃戫f點了點頭，往后看了一眼，家丁馬上就示意過來，噌噌地跑了，很快地一輛氣派的馬車停在程府門口，紅色的車輿，裝飾極其耀眼，紅色的斑輪，雙層的傘幃上有珠寶裝飾，八條麒麟集聚在一起，車尾斜插程府的氣質，十分莊重。柳芒看了一眼之后，驚呆了，很想伸出手來摸摸那些珠寶是不是贗品，只是手上東西太多，讓她分不出手。

眼見著程陸韋上了馬車之后，她還準備跟上，聽到程陸韋吩咐了一聲，“地址是在第九樓，也就是原來的醉胭脂，你自個兒慢慢過去，手上的東西仔細些，如果能完整地來，咱們就簽契約?！?

眼見著豪華馬車馳騁而去，柳芒那一睹馬車芳容的心破碎了，她嘟起了嘴，本來最圓嘟嘟的臉，顯得更圓了。她砸吧砸吧著嘴，看著手上的衣物，茶葉還有一些器皿，這程府少爺的東西如果賣了可是很值錢的，不過呢，跟著他好歹有飯吃，有事兒做吧。如此想著，她微微一笑，一邊問路，一邊往醉胭脂，不，第九樓走去，這距離還真是有點兒，手上抱著的東西又重，等到她七拐八拐，氣喘吁吁地將東西送到的時候，程陸韋氣態悠閑地站在門口等她，見了她，皺著眉頭，“比我預想的時間遲了一炷香。”

“小芒不認識路。”她既不委屈也不生氣，眨了眨眼睛，特天真，特無辜。

“在我面前，不準有借口?！辈坏貌徽f，程陸韋在某些時候還是存在著很多威信的，他帶著她進來，進了一間包廂，房間中彌漫著一股清甜的梨花香味兒，地上鋪著繡花的波斯毛毯，這里的擺設以及裝飾一點也不亞于程府中他的臥房。程陸韋隨意靠在一張鋪著白色長毛毯上，“給爺沏茶。”

“是。”她將手上的衣服啊，茶具，茶葉等物品一樣一樣地找地方安置好，接著拿了茶具去了廚房。青樓里的地理位置，對于初來乍到的她一點也不熟悉，只能問人，不過青樓里的姑娘忙啊，哪兒有時間打理她，而且見著一個臟兮兮的姑娘，還以為是乞丐，沒有找人攆走她就算不錯。約莫半個時辰之后，她才將沏好的水送來。

此刻，程陸韋已經在軟榻睡著了，他的呼吸均勻，黑亮的長發柔順地從榻上垂掛下來。柳芒盯著他睡去的容顏，呆愣了很久，秀長的睫毛翹著，挺拔的鼻梁，唇色紅潤，唇線漂亮，流暢的曲線順著下巴一直延伸到鎖骨，因為側躺著，微微看到些大半風情，她的心中突然就想起了四個字，傾國傾城，他應該是她見到過的最好看的男子了。她看到他的睫毛輕顫，忙將視線轉移了回來，認真地泡了一杯茶，端到他的面前。

而此刻程陸韋正好睜開眼睛，眼中清明一片，未曾有睡過的痕跡，他端過她遞上來的茶，偷偷道，挑眉微哂，“我發現，你偷窺過我?！?

柳芒的眼中無一絲詫異之色，眨了眨眼睛，露出很優雅的笑容，“小芒認為程少爺容貌昳麗，玉樹臨風，姿態宜人，小芒當場就被您的國色天香、秀麗絕倫之態所吸引，不由多看了幾眼?！?

程陸韋嘆了一口氣，“這話聽著是挺不錯，可是我怎么聽怎么不舒服?！彼肟吭谲涢缴?，一手拿著茶杯輕閉著眼睛，享受地嗅了一下，“香?！?

見柳芒還在呆呆地看著他，指了指一旁案上的白紙，“上面，我已經立了契約，若是你答應，就簽個字?！彼闷鸩璞嬃艘豢冢瑵M意地點了點頭，“看來你泡得一手好茶。”

不知道是不是程陸韋實在懶惰，契約上只有幾個字，“聽從程少安排，月俸二兩，供飯。在未還清程少七十兩之前，不得擅自離開。”

柳芒毫不猶豫地拿起毛筆寫上自己的名字，又蓋了指頭印。她拿起那紙吹了一下，畢恭畢敬地上前交給程陸韋，“請過目。”

程陸韋看了一眼之后，將這契約收進自己的懷里，“行了，干活去吧。”

柳芒走了幾步轉身，“有一件事，還沒有說清楚。”

“嗯？”他慵懶地問了一聲。

“我一頓吃兩碗飯，可以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