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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淺析蘭波詩歌《醉舟》

《醉舟》

作者:阿爾蒂爾蘭波

當我順著無情河水只有流淌,

我感到纖夫已不再控制我的航向。

吵吵嚷嚷的紅種人把他們捉去,

剝光了當靶子,釘在五彩樁上。

所有這些水手的命運,我不管它,

我只裝運佛蘭芒小麥、英國棉花。

當纖夫們的哭叫和喧鬧消散,

河水讓我隨意漂流,無牽無掛。

我跑了一冬,不理會潮水洶涌,

比玩的入迷的小孩還要耳聾。

只見半島們紛紛掙脫了纜繩,

好像得意洋洋的一窩蜂。

風暴祝福我在大海上蘇醒,

我舞蹈著,比瓶塞子還輕,

在海浪——死者永恒的搖床上

一連十夜,不留戀信號燈的傻眼睛。

綠水滲透了我的杉木船殼,

清甜賽過孩子貪吃的酸蘋果,

洗去了藍的酒跡和嘔吐的污跡,

沖掉了我的鐵錨、我的舵。

從此,我就沉浸于大海的詩——

海呀,泡滿了星星,猶如乳汁;

我飽餐青光翠色,其中有時漂過

一具慘白的、沉思而沉醉的浮尸。

這一片青藍和荒誕、以及白日之火

輝映下的緩慢節(jié)奏,轉眼被染了色——

橙紅的愛的霉斑在發(fā)酵、在發(fā)苦,

比酒精更強烈,比豎琴更遼闊。

我熟悉在電光下開裂的天空,

狂浪、激流、龍卷風;我熟悉黃昏

和象一群白鴿般振奮的黎明,

我還見過人們只能幻想的奇景!

我見過夕陽,被神秘的恐怖染黑,

閃耀著長長的紫色的凝輝,

照著海浪向遠方滾去的微顫,

象照著古代戲劇里的合唱隊!

我夢見綠的夜,在眩目的白雪中

一個吻緩緩地漲上大海的眼睛,

聞所未聞的液汁的循環(huán),

磷光歌唱家的黃與藍的覺醒!

我曾一連幾個月把長浪追趕,

它沖擊礁石,恰象瘋狂的牛圈,

怎能設想瑪麗亞們光明的腳

能馴服這哮喘的海洋的嘴臉!

我撞上了不可思議的佛洛里達,

那兒豹長著人皮,豹眼混雜于奇花,

那兒虹霓繃得緊緊,象根根韁繩

套著海平面下海藍色的群馬!

我見過發(fā)酵的沼澤,那捕魚簍——

蘆葦叢中沉睡著腐爛的巨獸;

風平浪靜中驟然大水傾瀉,

一片遠景象瀑布般注入渦流!

我見過冰川、銀太陽、火炭的天色,

珍珠浪、棕色的海底的擱淺險惡莫測,

那兒扭曲的樹皮發(fā)出黑色的香味,

從樹上落下被臭蟲嚙咬的巨蛇!

我真想給孩子們看看碧浪中的劍魚——

那些金燦燦的魚,會唱歌的魚;

花的泡沫祝福我無錨而漂流,

語言難以形容的清風為我添翼。

大海——環(huán)球各帶的疲勞的受難者

常用它的嗚咽溫柔地搖我入夢,

它向我舉起暗的花束,透著黃的孔,

我就象女性似的跪下,靜止不動……

象一座浮島滿載金黃眼珠的鳥,

我搖晃這一船鳥糞、一船喧鬧。

我航行,而從我水中的纜繩間,

浮尸們常倒退著漂進來小睡一覺!……

我是失蹤的船,纏在大海的青絲里,

還是被風卷上飛鳥達不到的太虛?

不論鐵甲艦或漢薩同盟的帆船,

休想把我海水灌醉的骨架釣起。

我只有蕩漾,冒著煙,讓紫霧導航,

我鉆破淡紅色的天墻,這墻上

長著太陽的苔蘚、穹蒼的涕淚,——

這對于真正的詩人是精美的果醬。

我奔馳,滿身披著電光的月牙,

護送我這瘋木板的是黑壓壓的海馬;

當七月用棍棒把青天打垮,

一個個灼熱的漏斗在空中掛!

我全身哆嗦,遠隔百里就能聽得

那發(fā)情的河馬、咆哮的漩渦,

我永遠紡織那靜止的蔚藍,

我懷念著歐羅巴古老的城垛!

我見過星星的群島!在那里,

狂亂的天門向航行者開啟:

“你是否就睡在這無底深夜里——

啊,百萬金鳥?啊,未來的活力?”

可是我不再哭了!晨光如此可哀,

整個太陽都苦,整個月亮都壞。

辛辣的愛使我充滿醉的昏沉,

啊,愿我龍骨斷裂!愿我葬身大海!

如果我想望歐洲的水,我只想望

馬路上黑而冷的小水潭,到傍晚,

一個滿心悲傷的小孩蹲在水邊,

放一只脆弱得像蝴蝶般的小船。

波浪啊,我浸透了你的頹喪疲憊,

再不能把運棉輪船的航跡追隨,

從此不在傲慢的彩色旗下穿行,

也不在躉船可怕的眼睛下劃水!

讓·尼古拉·阿蒂爾·蘭波(Jean Nicolas Arthur Rimbaud,1854-1891年),19世紀法國著名詩人,早期象征主義詩歌的代表人物,超現(xiàn)實主義詩歌的鼻祖。

《醉舟》寫于1871年夏,此時的蘭波正在醞釀其詩歌創(chuàng)作上的“通靈”說。蘭波所謂的通靈,指的是一種超人的本領,既能看到、聽到、感到凡人看不到、聽不到、感不到的東西。他認為杰出的詩人都應該是通靈者,只有通靈的詩人才能達到“未知”的境界,寫出真正的詩篇。而要通靈,就必須打亂自己的感覺系統(tǒng),“長期、巨大、有步驟地使全部感官錯位”。為此,要用烈酒和大麻來麻痹感官,在幻覺和夢囈造成的錯亂中接近冥冥的真實。

寫出這首作品時蘭波還只有17歲,蘭波幾乎所有作品都寫成與20歲以前,從其創(chuàng)作經(jīng)歷上,蘭波屬于一位不折不扣的天才型詩人。《醉舟》這首詩歌的內(nèi)容是以一條船的擬人化口吻展開敘述,從而推進到一段對超現(xiàn)實情景的描述當中,他所描繪的場景全都是詭異而不合常理的,這也是超現(xiàn)實主義誕生以前最大規(guī)模使用超現(xiàn)實意象的詩歌:

我舞蹈著,比瓶塞子還輕,

在海浪——死者永恒的搖床上

一連十夜,不留戀信號燈的傻眼睛。

我鉆破淡紅色的天墻,這墻上

長著太陽的苔蘚、穹蒼的涕淚,——

這對于真正的詩人是精美的果醬。

要是布勒東早生幾年不知道會不會把蘭波拉進他的超現(xiàn)實主義陣營,這首詩歌在時代背景或者創(chuàng)作原因方面全都可以不考慮,它就是一首跟歷史人文全然無關的詩歌,現(xiàn)在一般將此類文學作品納入純文學領域,其主要的價值在文藝創(chuàng)作手法上,打破常規(guī)的主題與修辭。

當我順著無情河水只有流淌,

我感到纖夫已不再控制我的航向。

吵吵嚷嚷的紅種人把他們捉去,

剝光了當靶子,釘在五彩樁上。

所有這些水手的命運,我不管它,

我只裝運佛蘭芒小麥、英國棉花。

當纖夫們的哭叫和喧鬧消散,

河水讓我隨意漂流,無牽無掛。

以一艘船的口吻去展開的視角是無法用任何一種標準去判斷其價值的,它的目的是什么,不得而知,它本身就是非理性的,蘭波敘述了一種感官體驗的過程,而其主要表現(xiàn)的其實是感覺。但它所描述的感覺也完全是錯位的,正常情況下人不可能體驗到的感覺。

雖然蘭波自己主張用烈酒和大麻麻痹感官,尋求創(chuàng)作靈感,但17歲的少年顯然還沒有條件接觸大麻。不過蘭波這種主張在后來被另一領域的創(chuàng)作者采用并且無數(shù)次地驗證了,迷幻音樂就來自于吸食大麻或者LSD產(chǎn)生靈感,而迷幻音樂的眾多樂手都把蘭波奉為導師。

這首醉舟如果從感官體驗的角度看,確實很象吸食大麻以后產(chǎn)生的幻覺,而在這種幻覺中價值和理性標準是失效或者錯位的,蘭波自己是船,而他碰到的浮尸,霉斑,發(fā)酵的沼澤,都充滿了詭異的美感:

我就沉浸于大海的詩——

海呀,泡滿了星星,猶如乳汁;

我飽餐青光翠色,其中有時漂過

一具慘白的、沉思而沉醉的浮尸。

這一片青藍和荒誕、以及白日之火

在蘭波的描述中,美和丑,光亮和黑暗,正確和錯誤,全都錯位而偏離了正常的標準,很難想象一個人憑借天才的想象力虛構出這么豐富但又無意義的場景。但蘭波有這種能力,也正因為他有這種不同尋常的才能,才會震驚了詩人之王魏爾倫而奠定了之后數(shù)個詩歌流派的基礎。

蘭波1870年開始學習寫詩,這首寫于1871年,也就是他開始學習寫詩歌1年后,蘭波從經(jīng)驗和經(jīng)歷上來講都是個不學無術的文學家,他的創(chuàng)作生涯,利用文學進行投機的成分更大一些,但幸運的是他遇到了魏爾倫,應該說魏爾倫比蘭波自己更了解蘭波詩歌的價值。

但魏爾倫自己寫不出蘭波式的詩歌,雖然他也喝酒吸食大麻,魏爾倫由最初對蘭波才華上的賞識發(fā)展到對蘭波美少年般的外貌的注意上進而兩人發(fā)展為同性戀關系,而這使得魏爾倫被主流詩人圈子排斥并身陷囹圄(同性戀在當時的法國是違法的),蘭波在引誘和毀滅了魏爾倫之后,自己也被巴黎文藝屆視為洪水猛獸,從而被排斥出主流圈子,他在利用自身詩歌才華躋身巴黎上流社會的過程中失敗得十分徹底。

20歲以后蘭波不再寫詩,四處流浪謀生,但一事無成,最終于37歲病故,蘭波死后其作品集由魏爾倫整理出版,版權歸蘭波的妹妹。

從文藝角度,魏爾倫應該算蘭波詩歌的參與創(chuàng)作者和價值發(fā)現(xiàn)者,但魏爾倫沒有能力創(chuàng)作出蘭波式的詩歌,蘭波詩歌在其藝術特點上具有超越于技巧的藝術價值與審美思想的突破,而這并非是可以通過學習而輕易獲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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