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格的手指在發抖,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滲進我了的血管。
機場的暖氣突然停了,呼出的白霧模糊了我們的倒影。
“你走之后,我的癌細胞轉移到了股骨?!彼穆曇袈犉饋砗茌p,抬手,掀起毛毯一角,金屬支架在慘白的燈光下泛著冷光。
“但現在,連止痛泵都壓不住骨髓痛了?!?
我突然想起海底那些珊瑚礁,它們在鹽分中緩慢鈣化,就像蕭格的骨骼,在癌細胞侵蝕下逐漸變成蜂巢。
“所以你就和能暫時救你命的人結婚?”
我的指甲掐進他手背,心中的不甘與委屈幾乎要將我吞沒。
“蕭格,我們當年說好的,就算死也要……”
“也要穿著婚紗死在一起?”
他笑了,眼尾皺起細細的紋路,手指撫上我臉頰。
“小然,我試過的。”
他解開大衣紐扣,露出鎖骨下方的疤痕。
“移植手術前夜,我偷了護士站的胰島素?!八闹讣鈩澾^疤痕,“是美咲發現了我。”
我聽見那個名字從他舌尖滾落。
幾乎是席卷而來的恐慌。
我送他回了醫院。
穿白毛衣的女人舉著病歷本沖進來時,關西腔裹著哭音:“蕭君!醫生說你又沒做鎮痛……”
她進來看見我們的瞬間,病歷嘩啦啦散落一地。
抗排異藥的錫箔包裝在瓷磚上折射出細碎的光,像極了那年蕭格撒在我病床前的糖紙。
美咲跪在地上撿藥片,后頸露出猙獰的取骨疤痕。
我突然明白過來,那些從她髂骨里取出的鮮紅干細胞,此刻正在蕭格血管里游走。
“兩年前我簽過遺體捐贈協議。”蕭格的聲音輕得像雪,“是美咲父親把我從停尸房搶回來的。”
美咲突然抓住我的手腕,聲音急切:“蕭君的免疫系統在攻擊神經,婚禮必須提前……”
我這才看清她無名指上的戒指,和蕭格的是同款不同號。
蕭格劇烈咳嗽起來,美咲慌忙去掏噴霧劑。
北言舉著輪椅充電器沖進來時,我正在讀美咲掉落的病歷。
“移植物抗宿主病?!北毖源鴼庹f,“他的免疫系統正在吞噬自己?!?
蕭格在藥物作用下昏睡過去,監護儀發出規律的滴答聲。
美咲輕輕擦掉他唇角的血漬,動作熟練得刺眼。
“蕭君說,要穿著西裝死在婚禮上?!彼龘崞绞捀窬砥鸬男淇?,下面密密麻麻全是針孔,“他說這樣下輩子投胎,就能帶著婚約來找你?!?
廣播開始播報暴雪預警。
二十年前,我們互戴易拉環時,蕭格說,等老了,要把它們熔成真正的戒指。
現在他三十七歲,躺在異國的輪椅上,等著成為別人的新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