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喧囂散盡。

南疆城中關于鸞繡閣和姜鸞的議論便已沸沸揚揚。

秦逢野為博美人一笑，一擲千金的豪舉，以及姜鸞都成了名流貴婦們茶余飯后的談資。

有人艷羨，有人妒忌，更多的人，則抱著看好戲的心態，等著瞧這江南小鎮來的野丫頭，如何撐起這諾大的蘇繡館。

儀式結束的第二日，安排的人便在網絡上發出了關于繡娘的招募令。

招募令辭藻雅致，言辭懇切。

姜鸞特意強調，鸞繡閣不問出身，只重技藝與熱愛，凡有志于蘇繡者，皆可前來一試。

她滿心以為，秦逢野如此大的陣仗，加上她對蘇繡的誠意，定能吸引不少真正的蘇繡愛好者和技藝精湛的繡娘。

然而，一日，兩日，三日過去……

現實卻給了滿懷期待的眾人，以及姜鸞，一記意想不到的耳光。

姜鸞穿著一身素雅的旗袍，端坐在一張紅木長桌后，桌上備好了茶水點心，以及登記名冊。

她淺笑盈盈，耐心等待，可從清晨到日暮，除了幾個好奇張望的路人，竟無一人前來應聘。

負責接待的管理人員，從最初的期待滿滿，到后來的面面相覷，再到如今的垂頭喪氣，不過短短數日。

偶爾有那么一兩個打聽的，一聽說是姜鸞這位名不見經傳的年輕女子主事，便都搖著頭走了，口中還念念有詞。

“秦二爺這回，怕是要栽個跟頭了？”

“那姜鸞看著有幾分手段，能哄得二爺為她一擲千金，可這蘇繡，不是光靠嘴皮子就能成的?！?

“是啊，南疆城雖不是蘇繡正統之地，但懂行的人也不少。誰不知道蘇繡門檻高，沒個十年八年的苦功夫，根本拿不出手。她一個江南小鎮出來的丫頭，能有多少真本事？”

“我看啊，多半是雷聲大雨點小，想借著秦家的名頭炒作一番罷了?！?

流言蜚語，也傳到了姜鸞的耳中。

她依舊每日準時到辦事處，端坐在辦公桌后，手中不是翻看著蘇繡圖譜，便是靜靜地描摹著花樣，仿佛外界的紛紛擾擾，都與她無關。

傍晚，夕陽的余暉將天邊染成一片瑰麗的橙紅。

姜鸞收拾好案幾上的圖稿，對一旁無精打采的管理人員道：“今日辛苦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管路人員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姜小姐也早些回去?！?

姜鸞點點頭，獨自一人走出了辦事處。

晚風帶著些許涼意，吹起她鬢邊的發絲，眸光微沉。

她知道，不能再這樣等下去了。

這路似乎比她想象中的要難走的多。

回到秦宅，姜鸞沒有直接回自己的臥房，而是徑直去了秦逢野的書房。

王管家見是她，恭敬地行了一禮：“姜小姐，二爺正在處理公務?！?

“我知道，麻煩王管家通傳一聲，我有事向秦先生匯報?！苯[聲音溫和。

王管家不敢怠慢，連忙進去通報。

片刻后，他出來道：“姜小姐，二爺請您進去。”

書房內，沉香裊裊。

秦逢野坐在寬大的紫檀木書桌后，正垂眸看著一份文件。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深邃的目光落在姜鸞身上。

“坐?！彼噶酥敢慌缘拇蜕嘲l，聲音低沉。

姜鸞依言坐下，脊背挺得筆直，雙手交疊放在膝上。

“秦先生?！彼_門見山，“鸞繡閣的招募，這幾日并無進展?！?

秦逢野似乎并不意外，只是淡淡應了一聲，示意她繼續。

“外界對我，對鸞繡閣，似乎都持觀望，甚至是懷疑的態度。”姜鸞的語氣很平靜，“若長此以往，不僅會耽誤繡坊的開工事宜，恐怕也會有損秦先生的聲譽?！?

秦逢野放下手中的鋼筆，身體微微后仰，靠在椅背上，看著她：“所以，你打算放棄了？”

姜鸞迎上他的視線，“秦先生說笑了，開弓沒有回頭箭，鸞繡閣是我的心血，也是秦先生的心意，我怎會輕易放棄？”

她頓了頓，繼續道：“只是，與其坐等那些自視甚高的人紆尊降貴，不如我們主動出擊，培養自己的力量?！?

秦逢野挑了挑眉，示意她說下去。

“我這幾日觀察，秦家府邸內的女傭，她們心靈手巧，性子也大多沉靜柔順，很適合做細致的針線活?！?

“我想，是否可以先從她們之中，挑選一批有天賦，肯學習的人，作為鸞繡閣的第一批學徒。”

“哦？”秦逢野雙眼微瞇，“秦家的女傭去做繡娘？”

這想法，倒是有趣。

挖人都挖到他頭上來了，她果然很敢。

“秦先生。”姜鸞的聲音柔了幾分，“蘇繡的傳承，貴在用心二字。出身并非關鍵，天賦和后天的努力更為重要。這些女傭，若能有一技傍身，將來也能有更好的出路，想必她們會倍加珍惜這個機會。”

“當然，門檻不能低。我會親自考核她們的眼力、手巧程度以及耐心。一旦選中，鸞繡閣會提供系統的培訓，待遇也絕不會低于市面上的繡娘，甚至會更高。如此，既能解鸞繡閣眼下的燃眉之急，培養起一支忠心耿耿的團隊，也能給這些女生一個改變命運的機會，一舉兩得?！?

“而且，一旦我們內部培養的繡娘出了成績，做出了精美的繡品，自然能打破外界的疑慮。到那時，還怕沒有真正的有識之士慕名而來嗎？”

秦逢野靜靜地聽著，深邃的眼眸中情緒難辨。

他原本以為，接連幾日的無人問津，會讓她至少表現出幾分沮喪。

卻沒想到，她不僅沒有氣餒，反而如此迅速地想出了應對之策。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你的提議，很好?！?

姜鸞的臉上終于露出笑容，“那秦先生是同意了？”

“鸞繡閣是你的，一切由你做主。”秦逢野語氣依舊平淡，“我會讓王管家全力配合你。人員挑選、待遇設定，你盡管放手去做?！?

他頓了頓，補充道：“老太太很喜歡老祖宗留下的東西，秦家的人若能出幾個蘇繡大師，也是秦家的榮耀。”

姜鸞聞言，心中一塊大石悄然落地。

她就知道，秦逢野絕非目光短淺之人。

“多謝秦先生信任?！彼酒鹕恚⑽⑶飞?，“我定不負所托?！?

“嗯?！鼻胤暌邦h首，目光重新落回桌上的文件，卻在姜鸞轉身欲離開之際，再次開口，“姜鸞?！?

姜鸞停下腳步，回眸：“秦先生還有吩咐？”

“宋家的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彼曇舻统粒坝行┦?，眼見，未必為實。”

姜鸞心頭一震。

秦逢野這是在解釋他要娶宋秋見的事？

她垂下眼簾，掩去眸中的情緒，“我明白，秦先生的決定，自有深意?！?

秦逢野看著她這副滴水不漏的模樣，眸色又深了幾分。

這女人，總是這樣。

對他，乖過頭了。

“去休息吧?！彼麚]了揮手。

“好的，秦先生晚安?！苯[轉身離開了書房。

門被輕輕關上，隔絕了內外。

姜鸞站在書房外，長長地吁出一口氣。

手心，不知何時已沁出了一層薄汗。

秦逢野最后那句話，是什么意思？

眼見，未必為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