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昱勛帶來的保鏢們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
姜鸞端坐著,纖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沙發扶手上的錦緞紋路,心卻提到了嗓子眼。
她能感覺到宋昱勛身上陡然升騰的怒意,以及秦逢野周身帶來的壓迫感。
宋昱勛的臉色鐵青,聲音也拔高了幾度,“宋秋見是我宋家的人,如今不明不白地在你秦宅內住著,傳出去,她還要不要做人?我宋家的臉面何存?你秦逢野行事一向霸道,但這次,未免欺人太甚!”
他顯然是打定了主意要將人帶走。
秦逢野聞言,那雙幽深的眸子冷得像淬了冰:“宋家的臉面?宋昱勛,宋秋見在你們宋家過的是什么日子,你我心知肚明。她身上的傷,是新添的,還是舊傷未愈又添新痕,你比我更清楚。”
他頓了頓,“她在我這里,至少能保住一條命,回到宋家,你敢保證她能活過今晚?”
宋昱勛臉色變了。
宋秋見的確只是宋家用來攀附權貴的工具,生死對宋家高層而言,遠不如她的利用價值重要。
但秦逢野如此直白地揭開這層遮羞布,還是讓宋昱勛面子上掛不住。
他心底盤算著,今日若空手而歸,不僅自己在家族中難以交代,宋家的聲威也將受損。
宋昱勛強自鎮定,語氣卻緩和了幾分,“秋見再如何,也是我宋家的大小姐。秦二爺若執意如此,壞了秋見的名聲,那便只能請秦二爺娶了她,對我宋家負責!”
這話一出,不僅王管家倒抽一口涼氣,連姜鸞也微微側目。
秦逢野娶宋秋見?
這簡直是天方夜譚。
誰知,秦逢野沉默了片刻,深邃的眼眸中情緒難辨。
就在宋昱勛以為他要發作之時,秦逢野緩緩開口:“好,我秦家,會娶她。”
宋昱勛先是一愣,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秦家是什么門楣?
能與秦家聯姻,宋家地位必將水漲船高!
他連忙道:“秦二爺果然爽快!如此,秋見便麻煩二爺幾日,待商議好婚期,我宋家自當風風光光將她嫁入秦家!”
他目光若有似無地掃過,一旁安靜得如同不存在的姜鸞。
“那我便不多打擾了。”宋昱勛心滿意足,帶著人浩浩蕩蕩地離去。
廳內恢復了安靜。
姜鸞緩緩站起身,對著秦逢野微微笑著,聲音輕柔:“夜深了,秦先生早些歇息,晚安。”
說罷,便轉身欲上樓。
“站住。”秦逢野的聲音自身后傳來。
姜鸞停下腳步,回眸淺笑:“秦先生還有吩咐?”
秦逢野盯著她,眸光沉沉:“我要娶宋秋見,你不生氣?”
他以為她至少會流露出些許委屈、嫉妒,哪怕是一句質問也好。
可她平靜得像一潭深水,沒有絲毫漣漪。
姜鸞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如蝶翼般輕輕扇動,聲音依舊是那般軟糯動聽:“秦先生的決定,我沒有資格指手畫腳。宋小姐能嫁入秦家,是她的福氣,只要秦先生高興。”
她這話說得滴水不漏,既擺正了自己的位置,又顯得格外識大體。
秦逢野見她這副全然不在意的模樣,心頭莫名升起一股無名火,卻又硬生生壓了下去。
“上去吧。”他最終只是揮了揮手,語氣冷淡。
“是。”姜鸞再次轉身,上了樓。
回到臥房,關上門的那一刻,姜鸞臉上溫婉的笑容才緩緩褪去。
秦逢野要娶宋秋見……
她下意識的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心底終究是泛起難以名狀的酸澀。
秦逢野本就不愛她,她能留在他身邊,不過是仗著腹中這兩個孩子罷了。
只是他那句“你不生氣嗎”,卻像一根細小的刺,扎在她心頭,讓她有些微微的不是滋味。
翌日。
秦逢野果然履行承諾,帶著姜鸞前往南疆城郊那塊新拍下的土地。
這里早已搭建好了臨時的彩棚與主席臺,紅毯鋪地,鮮花簇擁。
“蘇繡館的名字,我想好了。”秦逢野側頭看向姜鸞,晨光在他深刻的輪廓上鍍了一層柔和的金邊,“就叫‘鸞繡閣’。”
鸞繡閣……
姜鸞心頭微動,抬眸望向他。
“鸞鳳和鳴,蘇繡傳情。”他淡淡補充了一句。
奠基儀式很快開始。
秦逢野親自執起系著紅綢的新鍬,掘下了第一捧土。
動作干脆利落。
南疆城但凡有些頭臉的人物,幾乎都到齊了,各大媒體的記者也姜鏡頭對準了主席臺。
這場面,與其說是蘇繡館的奠基,不如說是一場秦逢野向外界宣告其決心的盛大儀式。
姜鸞作為鸞繡閣未來的女主人,自然成了眾人矚目的焦點。
不少人圍攏上來,對著姜鸞一口一個姜小姐,言語間極盡奉承,目光卻在她與秦逢野之間來回巡視。
“姜小姐真是好福氣,能得二爺這般看重,親自為你打造這鸞繡閣,真是羨煞旁人啊!”站在姜鸞面前的貴婦笑著說道,眼神卻帶著幾分不以為然。
“是啊,二爺為了姜小姐,可真是大手筆。”另一人附和。
可當旁敲側擊,得知姜鸞不過是江南小鎮出身,無權無勢,之前更是名不見經傳時,那些熱絡的笑臉,便添了幾分若有若無的輕蔑,言語間也帶上了刺。
“哦?原來姜小姐是江南姑娘,那江南小家碧玉,能得二爺青眼,想來是有過人之處了?”有人掩唇輕笑,話里話外透著一股酸味。
“姜小姐年紀輕輕,就要掌管這么大的蘇繡館,可有經驗?這蘇繡啊,可不是簡單的描龍畫鳳,講究的是底蘊和傳承。”
“就是,別到時候二爺一番心血,打了水漂才好。”
姜鸞始終保持著得體的微笑,任由這些帶著刺的話語落在耳邊。
待他們說得差不多了,她才不疾不徐地開口,聲音溫婉卻字字清晰。
“多謝各位關心。江南水鄉,確是養人之所,小鎮清幽,也讓我能自幼靜心隨外婆與母親學習蘇繡,不敢說有過人之處,唯‘用心’二字而已。”
她轉向那位質疑她經驗的人,微微頷首:“先生說的是,蘇繡講究底蘊與傳承。不巧,我自小便浸淫其中,蘇繡于我,不僅是技藝,更是生命的一部分。鸞繡閣的建立,便是希望能將這份傳承發揚光大,讓更多人體會蘇繡之美。至于經驗,二爺信我,便是對我最大的肯定。我一定不負所托。”
又看向那位擔心秦逢野心血打水漂的女子,笑容更添了幾分靈動:“這位姐姐說笑了。二爺的投資眼光,南疆城何人不知?他既選擇了蘇繡,選擇了我,自然有他的道理。鸞繡閣的未來,還請諸位拭目以待。”
她一番話說得謙遜有禮,卻又綿里藏針,不卑不亢。
那幾位原本想看她笑話,或想借機踩她一腳的人,此刻反倒顯得自己小家子氣,一個個訕訕然,說不出話來。
秦逢野站在不遠處,看著人群中從容應對的姜鸞,眸色深了幾分。
她就像一幅上好的蘇繡,初看溫婉雅致,細品之下,卻能發現內里藏著令人驚嘆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