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鄉，春日午后，陽光透過搖曳的柳枝，在碧綠的河面上灑下碎金。

陸明煦的手死死摁著姜鸞纖細的脖子，將她半個身子都壓在了粗糙的石面上。

她今日穿了一身月白色的清漢女服，寬大的袖口繡著幾簇淡雅的蘭草，襯得那截皮膚愈發瑩潤，及腰的黑發柔順地垂在身后，幾縷發絲被風吹起，拂過她白皙清麗的側臉。

“三天了，姜鸞，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他猩紅著眼，這幾日求而不得的憋悶，此刻盡數化作了狠戾。

“你再不從了我，信不信我現在就把你扔進這河里喂魚！”

河水就在她身側汩汩流淌，帶著江南水鄉特有的濕潤氣息。

她似乎感覺不到肩膀上的疼痛，只平靜地轉過眸子，看向近在咫尺的男人，那雙眼眸清澈如洗，卻又深不見底。

輕輕啟唇，聲音軟糯，“先生若是想，請便。”

那樣子，溫柔得像是一汪隨時可以漾開的春水，偏偏又帶著一股子讓人心頭發毛的疏離。

陸明煦一口氣堵在胸口，差點沒背過氣去！

他來這小鎮三天，第一眼見到坐在老宅門口安靜繡花的姜鸞，魂就被勾走了。

三天里，威逼利誘，能使的手段都使了，可這女人看著柔弱似水，骨子里卻硬得像塊石頭！

今天把她堵在河邊，本以為能逼她就范，誰知她竟是這副渾不在意的模樣！

陸明煦目光兇狠地掃過她，定格在她死死護在懷里的那個繡繃上。

那是塊老檀木的繡繃，這幾日她無時無刻帶著身邊，心思全花在上面了。

他心頭瞬間有了主意。

“不從是吧？好！”陸明煦猛地伸手，一把就將那繡繃從她懷里搶了過來。

姜鸞護著的動作一空，臉色終于微微變了。

“先生，請還我。”

“想要？”陸明煦得意地揚了揚手里的繡繃，湊近她，“求我！跪下來求我！說你愿意跟著我，伺候我！不然，我就把它扔進這河里，讓你這點心血全都喂王八！”

下一刻，姜鸞垂下的眼簾掀起，眼底竟閃過殺意。

被那眼神刺激到，陸明煦的理智瞬間崩斷，惱羞成怒之下，揚手——

“啪——”

一聲清脆響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姜鸞臉上。

力道之大，直接將她的頭打得偏了過去，烏黑的長發散落，遮住了半邊臉頰。

白皙的肌膚上，五道清晰的指印迅速浮現紅腫，一絲殷紅的血跡，順著她的嘴角緩緩淌下。

空氣仿佛凝固了。

就在這時，一道冷冽如寒冰的聲音，毫無預兆地從不遠處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陸明煦，不要惹事。”

陸明煦渾身一僵，轉頭看去。

只見幾步之外的柳樹下，秦逢野不知何時已經站在那里，被一群人簇擁著。

陸明煦嚇得心臟驟停，下意識地就松開了摁著姜鸞的手。

就在他松手的那一剎那，姜鸞原本靠著石臺的身子，像是驟然失去了所有力氣，腳下一軟，整個人直直地朝著身后的冰冷河水跌了下去。

噗通一聲，水花四濺。

陸明煦愣住了，顯然沒料到會這樣。

他只是想嚇唬她，沒真想鬧出人命，尤其是在秦逢野眼皮子底下！

隨即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立馬將手中的繡繃，朝著姜鸞落水的方向，狠狠地扔了下去。

做完這一切，他立刻扭頭看向秦逢野，急急撇清關系，“哥，不關我的事！我、我什么都沒做！是她自己沒站穩，自己掉下去的！”

姜鸞在微涼的河水里劃了幾下，很快就夠到了那個繡繃，緊緊抓在手里，然后轉身，朝著最近的一處石階游去。

她濕淋淋地從石階走上來，水珠順著她烏黑的發梢不斷滾落，劃過白皙的臉頰順著纖細的脖頸滴落。

那身月白色的清漢女服被水浸透，緊緊貼在她身上，淺淺勾勒出少女玲瓏有致的身段。

濕發凌亂地貼在她的臉頰和額頭，非但不顯狼狽，反而襯得那雙眼睛愈發清亮，肌膚在水光的映襯下瑩白得近乎透明。

宛如出水芙蓉，破碎卻又透著驚人的生命力，美得讓人心悸。

她上岸的位置距離秦逢野站立的地方，不過幾步之遙。

還沒等她站穩，鎮長已經氣急敗壞地沖了過來，指著她就開罵：“姜鸞，你這是干什么，瘋了嗎！”

“你看你現在像什么樣子！沒看到秦先生在這里嗎？貴客當前，你，你簡直是給我們鎮子丟人現眼！”

鎮長又急又怕，生怕得罪了秦逢野這尊大佛。

姜鸞仿佛沒有聽到鎮長的斥責，抬起手，隨意地撫了一下臉上的水珠，然后抬起頭，目光徑直落在秦逢野身上。

水珠還在順著她的下頜線往下滴落，她聲音卻依舊是那般溫軟，“秦先生，對不起，驚擾到您了。”

她微微仰著臉，濕漉漉的睫毛輕顫，清澈的眸子里帶著恰到好處的楚楚可憐。

秦逢野看著她，那雙向來平靜的眼底，終于漾起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波瀾。

他目光掠過不遠處臉色有些難看的陸明煦，最終落回了濕漉漉的姜鸞身上，嗓音低沉，聽不出什么情緒。

“你要是受了委屈，我可以給你做主。”

姜鸞抬手，輕輕將一縷貼在臉頰上的濕發撥到耳后，依舊是那副乖順的模樣，“不委屈。”

秦逢野目光停留在她紅腫的臉頰上，聲音依舊冷淡：“臉腫了，不生氣？”

姜鸞輕輕吸了口氣，聲音更軟：“不生氣，鎮子偏僻，難得有客，來者皆是客。”

輕飄飄地就將陸明煦的無禮揭過。

秦逢野的視線往下，落在她小心護在懷里的繡繃上，“懷里抱的是什么？”

姜鸞聞言，沒有任何猶豫，將一直護在懷里的繡繃小心翼翼地舉到了秦逢野面前。

縱然被河水浸泡，繃面上那只繡了一半的金魚輪廓依舊清晰，金紅色的絲線在水光下折射出瀲滟的光澤，寥寥幾針，卻已顯出靈動鮮活之態，仿佛下一秒就要擺尾游走。

針腳細密，配色大膽又和諧，是難得一見的靈氣之作。

秦逢野視線落在繡繃上，慣來冷寂的眸子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一抹驚艷。

許是春日河水尚涼，一陣攜著水氣的微風拂過岸邊，吹動了姜鸞額前濕透的碎發，也讓她因為寒意，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噴嚏。

“阿嚏！”

姜鸞微微瑟縮了一下，白皙的臉頰因為這一點小小的失態而泛起薄紅，更顯得楚楚動人。

下意識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拉開些許距離，她聲音更軟了些：“秦先生，失禮了。”

看著她這副樣子，秦逢野喉結微動，竟破天荒地開口，語氣甚至稱得上溫和：“回去換衣服吧，別感冒了。”

這話一出，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站在秦逢野身后的助理顧昀，脊背瞬間繃直，心里卻全是驚濤駭浪。

旁邊幾個原本還想跟秦逢野套近乎的合作商，更是張大了嘴，面面相覷，下巴差點掉在青石板上。

性冷淡的秦二爺……居然會關心一個女人？

姜鸞臉上依舊是那副微微淺笑，不見半分受寵若驚，也沒有絲毫窘迫，只是輕輕頷首，聲音輕柔，禮數周全：“多謝秦先生關心，秦先生，再見。”

她從容轉過身，推開自家院子那扇略顯斑駁的木門，纖細的身影漸漸消失在門后。

秦逢野的視線，卻久久未曾收回。

直到那抹月白徹底消失，他才緩緩開口：“她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