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陽光尚未完全驅散秦宅庭院中的薄霧。
王管家得了姜鸞的示意，昨夜便已通知下去，今日清晨，秦宅內所有年輕的女傭，凡是手腳還算利索、年紀在三十五歲以下的，都被召集到了平日里用作下人集會的偏廳。
姜鸞今日依舊是一身素雅的旗袍，烏黑的長發松松地挽了個髻，只用一支簡單的碧玉簪子固定。
她站在偏廳上首，面帶溫和的淺笑，目光一一掃過底下或好奇、或拘謹、或帶著幾分不以為然的女傭們。
“想必大家已經知道，秦先生允我在南疆城開設鸞繡閣，弘揚蘇繡技藝。”
底下的人群中，有幾個自認有些資歷的女傭撇了撇嘴，眼神中流露出幾分不屑。
蘇繡？
那是何等精細雅致的活計，豈是她們這些粗手笨腳的下人能碰的？
這位姜小姐，莫不是異想天開？
姜鸞將眾人的神色盡收眼底，笑容不變：“鸞繡閣初建，正是用人之際。我直到秦家的姐妹們大多心靈手巧，做事沉穩。因此，我想在各位之中，挑選一批有志于學習蘇繡的姐妹，作為鸞繡閣的第一批繡娘。”
此言一出，底下頓時一片嘩然。
“繡娘？姜小姐是說，讓我們去做繡娘？”
“學蘇繡？那玩意兒聽說可難了，三年學徒五年出師，猴年馬月才能學成？”
“就是啊，我們現在在秦家做活，雖然辛苦些，但工錢穩定，吃穿不愁，何必去冒那個險？”
更有人直接揚聲問道：“姜小姐，敢問學成之后，這繡娘的月錢，能有多少？比我們現在多，還是少？”
這個問題一出，立刻得到了大多數人的響應。
對她們而言，什么傳承技藝，什么藝術追求，都不如實實在在的金錢來得重要。
姜鸞早料到會有此一問，她微微一笑：“鸞繡閣的繡娘，一旦學成，待遇自然會遠超各位現在的工資。不僅如此，若能繡出精品，更有額外的收入。將來鸞繡閣若能打響名聲，各位便是元老功臣，前途不可限量。”
她的話音剛落，葉潤蘭的聲音便從偏廳門口傳了進來。
“喲，好大的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哪位蘇繡大師在此開宗立派呢！”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葉潤蘭穿著一身艷麗的真絲睡袍，外面隨意披了件開衫，環抱著雙臂，在陸明煦的攙扶下，施施然走了進來。
她妝容精致，眉梢眼角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
陸明煦跟在她身側，目光落在姜鸞身上時，一副看好戲的姿態。
女傭們見到葉潤蘭，紛紛垂下頭，恭敬地行禮：“夫人。”
葉潤蘭卻看也不看她們，徑直走到姜鸞面前，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嗤笑道：“姜鸞，我當是什么大事，原來是你在這里異想天開，蠱惑人心呢。”
她轉向那些女傭，聲音揚高了幾分：“你們可要想清楚了！這蘇繡是什么？是江南那些嬌滴滴的小姐們才玩得轉的玩意兒！就憑你們這些粗手笨腳的，還想學蘇繡？別到時候蘇繡沒學成，反倒把秦家的差事給丟了，那可就竹籃打水一場空了！”
陸明煦在一旁幫腔道：“這蘇繡啊，講究的是天賦和底蘊。姜小姐雖然也是江南來的，但畢竟年輕，這鸞繡閣能不能開起來還是兩說。你們若是信了她，萬一這繡坊開幾天就倒了，到時候哭都沒地方哭去。”
葉潤蘭和陸明煦一唱一和，原本有些意動的女傭們，此刻也紛紛打了退堂鼓。
她們本就對姜鸞這位突然冒出來的“未來女主人”心存疑慮，如今聽葉潤蘭這么一說，更是覺得她不自量力，純粹是想拉她們下水，當她的墊腳石。
“夫人說的是，我們還是安安分分做自己的工作吧。”
“是啊，我們可沒那個金剛鉆，攬不了那瓷器活。”
“姜小姐，您還是另請高明吧，我們這些人，怕是辜負了您的期望。”
一時間，偏廳內附和之聲四起，先前那些對工資的追問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嘲諷。
姜鸞靜靜地站在那里，臉上的笑容不知何時已經斂去，眸色沉靜如水，不起絲毫波瀾。
她早就料到葉潤蘭會來攪局，只是沒想到，她竟如此迫不及待。
就在這幾乎一邊倒的局面中，后面有個聲音突然響起。
“我……我愿意學！”
眾人皆是一愣，循聲望去，白夢低著頭，雙手緊緊攥著衣角，似乎鼓足了莫大的勇氣。
姜鸞的目光落在白夢身上。
葉潤蘭見竟然還有人敢站出來支持姜鸞，頓時柳眉倒豎，厲聲喝道：“我記得你，叫白夢是吧？怎么，你還真以為跟著她，就能飛上枝頭變鳳凰了？我看你真是白日做夢！”
白夢被她一喝，身子瑟縮了一下，但還是抬起頭，迎上葉潤蘭的目光，“夫人，我只是覺得，姜小姐說得對，能學一門手藝傍身，對我們來說是最好選擇的。而且，我相信姜小姐。”
“你相信她？”葉潤蘭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了起來，“你相信她什么？相信她能把你們這些垃圾調教成蘇繡大師？還是相信她能坐穩這秦家未來女主人的位置？簡直是癡人說夢！”
她說著，臉色一沉，揚起手，一個耳光便要朝白夢臉上扇去！
“住手！”姜鸞清喝一聲，身形一閃，已擋在了白夢身前。
“啪——！”
葉潤蘭的手沒能打到白夢，卻因為收勢不及，加上怒火攻心，竟是狠狠一把推在了姜鸞的肩上！
姜鸞被她這猝不及防的一推，腳下頓時一滑，整個人向后踉蹌幾步，腰腹重重地撞在了身后一張桌子的尖角上！
一聲悶哼，姜鸞只覺得小腹傳來一陣尖銳的劇痛，瞬間眼前發黑，冷汗涔涔而下。
“姜小姐！”白夢驚呼一聲，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姜鸞。
偏廳內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
葉潤蘭也沒想到會失手將姜鸞推倒，看著姜鸞瞬間慘白的臉色，她也是一愣，但很快便被狠戾所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