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乾順指尖輕敲案幾，茶湯在青瓷盞中蕩起細紋。他目光掃過殿中垂首的宮女們，忽然低笑一聲：

“皇后有心了。只是——”他故意拖長聲調，眼見耶律南仙捏著帕子的手指微微發緊，才慢條斯理道：“沒藏氏與野利氏世代將門，郭家又是漢臣魁首。若都納入宮中，倒顯得朕……”

李乾順一開口，直接就是——朕都要收了！

話未說完，耶律南仙已傾身向前，簪頭垂下的東珠輕輕擦過皇帝手背：

“陛下多慮了。

沒藏家女兒上月剛在御苑射落雙雁，野利氏幼妹前日還獻了手抄《孝經》。這般品貌，若不入天家，難道要便宜那些部族頭人？”她眼波往殿角一瞥，“至于郭家姐妹…陛下最是喜歡漢家文采，妾身這方面多有不如，如何還不能為陛下尋得一二知己？”

耶律南仙心里苦，還要強顏歡笑。既要為丈夫找年輕美貌女子，還要給丈夫找理由，好像丈夫不納了這些美女，簡直對不起這夏國天下。

李乾順微微頷首，十分滿意皇后的態度，大丈夫，正該如此！

他一把按住皇后手腕，掌心滾燙，驚得耶律南仙腕上金釧叮當作響。

李乾順俯身湊近她耳畔，呼出的熱氣染紅了那片薄如蟬翼的珍珠耳珰，多日不與皇后歡好，此刻看來，卻是別有情趣：

“既如此，三日后中秋宮宴，便請皇后好生相看。”他拇指重重碾過妻子腕間跳動的血脈，“今晚我來皇后這里過夜……”

李乾順腦海里不爭氣的想，晚上皇后表現會如何？

殿中熏香陡然濃烈起來。

耶律南仙望著皇帝大步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方才被攥過的手腕火辣辣地疼——那力道不像調情，倒像在給戰馬烙印。

【PS：李乾順：那怎么不是調情？那叫情趣！】

李乾順還要把遼國嫁秦國公主的事，說與朝廷重臣，天家無家事嘛。

不怪李乾順優哉游哉的，還比較樂呵，他是真的不知道前線實情。

大軍名義上的主帥李仁愛、實際上的主帥李良輔、監軍楊維，三人的信件奏章，除了呈送頻次不一樣，但表述的事情，基本都對得上，監軍楊維的奏章里，還會夾雜一些無關緊要的小報告，十分符合他監軍的身份——這些都是李仁愛提前規劃好的，李乾順防不勝防，能看得出來就怪了。

他只是防備太子，誰想到太子那么逆天，都想著怎么干翻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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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仁愛獨留王世光和嵬名平南各一營，在殺虎口組織篩選收攏的遼軍、韓昌的遼人偽軍殘部，以及金軍戰俘，擇其精銳，好補充夏人諸軍。

有曹榮的先鋒營為榜樣，想來金人戰俘不會抗拒，抗拒的話，他們連奴隸都做不得，李仁愛肯定不會留隱患的。

至于剩下的士兵、部落兵，還要跟著他跑一趟興慶府，待他拿下皇位，還要安排官吏，將他們以及諸多后勤輜重兵，發還為牧民、農人，分發牧場，修建水利，改造田地，經營新獲得的前套地區。

蕭敬忠率領左衛鐵騎，留在振武縣，“拱衛”天祚帝，務必不能讓遼帝再受到外界驚擾。

李仁愛帶著布和的右衛，王世光的一營鐵騎，嵬名平南的兩營精騎，直接北上武要縣城，連兩個妻子所在的豐州城，都不曾停留片刻。

到了武要縣，養精蓄銳一晚，李仁愛答應在城外五里地的一處小山包，和粘罕面談。

大家都是能做主的人，就不要勞煩下面的使者來回奔波了，效率太低。

金軍和夏軍，對于兩邊主帥要會面的地方，那是來回檢查。

金軍更是把山坡上的雜草都踏平了，無他，怕夏人耍詐。夏人有這方面的傳統。

第二日中午，天空萬里無云，只有烈日肆無忌憚的照射著大地。

好在有些許山風，能將旌旗吹開，倒也不顯得燥熱。

李仁愛立于山包西側，身后布和的三百右衛肅立如林，日光在鐵甲上跳躍，折射出冷冽的光芒。這是夏軍最精銳的六邊形戰士了！不夸張的說，哪個上了梁山，都是梁山天罡的水平！

東側，粘罕的三百女真精騎同樣嚴陣以待，人馬俱靜，唯有戰旗在山風中獵獵作響。

兩邊的哨騎又互相檢查了一番，三百騎散的很開，排成一條橫線，開始往山包靠近。

這樣兩側的騎兵，都能看到對面的騎兵，十分坦蕩。

離山包還有一里地，騎兵們都停下了腳步，在側面兩軍哨騎銅鈴一般的眼眸中，只有兩邊主帥，各自拍馬登上山坡。

“世子殿下。”粘罕率先開口，聲音渾厚如擂鼓，“久聞夏國世子少年英雄，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李仁愛細細打量著這位金國名將，他是修文物出身，對這些歷史人物，了解的較為詳盡，這位可謂是滅遼第一人。

粘罕約莫四十出頭，身形魁梧，面容剛毅，乍一看，容貌跟漢人并無二致。粘罕，本來就是女真語里，漢人的意思。

他未著華麗鎧甲，只穿一件褐色皮甲，腰間懸著一柄無鞘的彎刀，刀身暗紅，似飲過無數鮮血。

“粘罕都統過譽了。”李仁愛拱手回禮，聲音清朗。

他今日特意穿上了父皇李乾順賜予的金絲鎧甲，是他成為遼夏聯軍主帥之后，李乾順覺得好歹不能辱沒了大軍統帥的身份，著使者專程送來的。

如果不是知道未來的歷史，李乾順對李仁愛，其實是沒得說的，超過99%的父親，也不為過。對李仁愛的防范，也純粹是夏國政治，以及一國統治者對繼承人的常規操作。

他腰間配著夏國王室傳承的龍紋寶劍。

夏人劍，即使在中原宋國，也公認是犀利兵器。歷史上，夏人劍受到當時兩宋文豪蘇東坡、陸放翁大力稱贊，就連北宋皇帝欽宗趙桓，也是十分喜愛，經常的佩戴在身上。

夏人劍因而獲得“天下第一”的贊譽。

十五歲（虛）的面容尚顯青澀，但幾月征伐下來，加上如鷹隼般銳利的眼神，已經沒人能將他當做孩童看待了。

“元帥威震北疆，才是真正的英雄。”

李仁愛說的不卑不亢，沒有說粘罕碾得遼帝逃竄，畢竟遼，這會還是夏的宗主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