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罕目光在李仁愛身上掃過，驚嘆于李仁愛的年輕，真的年輕，胡子都還只是絨毛呢！

但就是這樣的小娃娃，卻在宜水之戰、飲馬河之戰，連敗金國大將。

北洋水夜襲，怕是也是出自這個娃娃的手筆——粘罕就是這么覺得的，這連他也吃了虧。

至于阇母的悲慘，估計也少不得這個娃娃的參與，光靠遼人，哼，遼人只配他粘罕的一聲哼！

耶律老兒不是被阇母碾得雞飛狗跳，怕是不會輕易聽信這娃娃的建言獻策！

所以，必須在耶律老兒嘗到這娃娃的甜頭后，快速將這娃娃從耶律老兒身邊剝離開來。

不然，必為大金后患！

粘罕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世子殿下年輕有為，不知可還記得飲馬河之戰后，與我兄弟斡離不的約定？”

試探來了。

李仁愛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

“自然記得。

當時本帥與斡離不副都統約定，夏金兩國當和睦相處，互不侵犯。可惜……”他故意停頓，目光直視粘罕，“都統大軍兵臨我武要城，似乎不是和睦之舉。”

至于西京，李仁愛提都沒提，他拿不住，人家也不會放。

粘罕哈哈大笑，“世子說笑了。我大金何時與夏國有過戰事？我軍追擊遼帝，可不曾踏上夏土半步。

倒是世子殿下……”他瞇起眼睛，“助遼帝殺我大金將士，這筆賬該如何算？”

李仁愛右手按上劍柄，身后三百鐵騎同時挺直腰背，鐵甲錚鳴。粘罕身后的女真騎兵也瞬間繃緊身體，手按刀柄。

大有一言不合就開干的架勢。

“都統此言差矣。”李仁愛聲音陡然轉冷，“我夏國乃遼國屬國，遼帝有令，自當遵從。倒是都統……”他忽然展顏一笑，氣氛為之一松，“今日邀本帥前來，莫非是要追究這些陳年舊事？”

各為其主，夏人精忠，無可厚非。

粘罕眼中精光一閃，隨即也放松了姿態：“世子快人快語。不錯，過去之事不必再提。今日請世子前來，是為商議將來。”

“愿聞其詳。”李仁愛微微頷首。

粘罕粗壯的手指虛虛一滑，“大同府，乃我大金必得之地。”

然后手指向西滑動，“大同府西邊，可歸夏國所有！”

粘罕所劃界限，恰好將前套地區包含在內，這正是李仁愛想要的。但談判之道，豈能輕易答應？

“都統好算計。”李仁愛輕笑，“大同府以西，多是貧瘠山地，都統卻要留下肥沃的大同府谷地。我夏國將士浴血奮戰，就只得這些？”

粘罕微微不悅，眉頭一皺：“世子此言差矣。遼國諸地，本就是我大金戰利品，分與夏國，已是情分。”

“情分？”李仁愛突然提高聲調，“我夏國助遼抗金，死傷數萬。如今遼帝更是取得鷹嘴崖大捷，不說西京道各部族，怕是中京道、南京道，聽聞此消息，也無不歡欣鼓舞。

都統一句'情分'就想拿走最富庶的土地？”

粘罕眼中閃過一絲訝異，顯然沒料到這年輕孩子如此強硬。

不過也是，能干的他大金損兵近萬，肯定不會是易相與的，不過，慧極必傷，這孩子怕是活不久。

他沉吟片刻，笑盈盈道：“那世子意下如何？”

李仁愛從馬鞍側抽出一副地圖，左手高舉，右手指著地圖道：

“朔州、應州，當歸我夏國！”

粘罕盯著大同府南側的兩州，臉色微變：“世子胃口不小。朔州應州與我大同府相鄰，世子覺得夏人能拿住？”

李仁愛唰地單手收攏了地圖，冷笑道：

“看來大金并沒有想與我夏國和睦相處！”

粘罕啞然，本來是威脅夏國的話，這會倒顯得金國確實沒誠意了！

山風驟起，卷動兩人發絲。

粘罕沉默良久，忽然大笑：

“好！世子有膽識！朔應二州可以給你，但我有三個條件。”

“請講。”

“其一，夏國需歸還半數繳獲的金軍鐵甲；

其二，獻良馬三千匹；

其三，……”粘罕目光銳利如刀，“需要配合我大金，緝拿遼帝。”

李仁愛心中一動。前兩個條件在意料之中，第三個卻有些棘手。

他故作沉思，片刻后道：“鐵甲可歸還五成，都是戰場上撿的，多有損毀。戰馬嘛……”他搖搖頭，“夏國連年征戰，馬匹緊缺，實在無力提供。”

夏國只是宜水之戰和飲馬河之戰，不存在鷹嘴崖的繳獲，所以鐵甲方面，李仁愛還是十分大方的。

至于戰馬，還要指望到宋國換茶換布換糧呢，怎么能給金人呢？

不待他說完，粘罕冷哼一聲：

“世子這是毫無誠意。

對大遼賣命，對我大金，就如此？”

“都統莫急。”李仁愛微笑，“關于遼帝……畢竟遼國，乃夏國故主，金國也不喜歡弒主的背信棄義之人吧？

我夏國可以不干涉金國征伐遼主之事，以后事金，如今之事遼。”

事金如事遼，不得不承認，夏國是條好獵犬。

粘罕盯著李仁愛，目光如鷹隼，“如今遼帝蹤跡，世子知道吧？”

李仁愛面色坦蕩又無奈，道：

“遼帝生性多疑，鷹嘴崖之戰后，雖借夏軍之力大破金軍，卻對夏人心存戒備。

如今已帶著親信躲入夾山深處，僅以信使遙控我軍，還跟我夏國索要資糧。

若非遼帝如此涼薄，我夏國又豈會轉而與金國共商大計？”

粘罕眼中精光閃爍：

“可是我聽聞，遼帝可是嫁了兩位公主與你！”

李仁愛慘笑道：

“是的，我夏國為其血戰，損兵數萬，換來的卻只有兩個遼國公主。

甚至我軍在遼境征兵，也被其索走，實令我夏國將士寒心。”

粘罕點點頭，確實，金人籠絡夏國，好歹還劃給人家點土地呢！遼國卻拿兩個公主就打發了。

“此外，“李仁愛趁熱打鐵，“我可送還貴國副都統，斡魯。”

粘罕身體一震，斡魯，可是粘罕的親叔叔！

他當初奔襲西京，就將親叔叔的生死，置之度外了，沒成想，夏人居然還將斡魯護的好好的。

“他，還好吧？”

李仁愛笑道：

“能吃能睡，還跟我要女人。

奈何他當初答應給我的一批資財，直到現在也沒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