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吧，家賊先用家法，還是讓內廷審...”

“是?！?

......

朱由校作出這樣決定，不是因為他想包庇魏忠賢，而是突然想到這事很怪。

一樁內廷偷盜案，雖然案子看起來不小，但為何不直接在內廷舉報？反而要繞著彎舉報至六科，再由六科言官上奏皇帝？

有人要對付李貴妃？

處理這些奴仆，類似于殺雞儆猴？

王安不方便處理？還是便宜老爹要保她顏面？所以想借我來大事化?。?

這皇帝老登，不是對那女人變冷淡了嗎？現在身體有所好轉，又對美色感興趣了？

可本宮生母已追封皇后，李貴妃所謂的養母已不成立，你朱常洛的寵愛心頭肉，憑什么我去擦屁股？

誰的女人誰負責！

在這紫禁城中，能擺上皇帝御案，能是盜竊小事？

朱由校不想被當槍使，哪怕皇帝的槍都不行。

今日心里裝著事，便沒多花心思在晚課上，倉促復習完當天內容，沒到正式下課時間，便匆匆離開了文華殿。

回慈慶宮路上，魏朝見朱由校臉色不對，遂小聲請示：“殿下，昨日您就惦記去給萬歲爺請安，今日故意提前下課，應該是去乾清宮吧？”

“嗯？是啊?！?

“行，老奴陪您過去...”

魏朝言罷轉身引路，陪著笑臉唯唯諾諾。

這家伙，今日為何這般積極？

“等等?！?

朱由校突然想到什么，便叫住魏朝意味深長問道：“魏公公，內帑失竊之事，你可聽說了？”

“呃...老奴也是剛聽說...”

魏朝半瞇著眼，跟著又補充：“就是下午殿下議事，老奴才知道的?！?

“為何公公一點不擔心？”

“擔心什么？”

見他在裝傻充愣，卻回答得漏洞百出，朱由校旋即點破，提醒道：“你結義兄弟李進忠啊，這個名字也在竊賊名單中，不知是否是帶本宮玩耍那人？”

“老奴不知?！?

魏朝把頭直搖，然后拱手說道：“所謂國有國法，別說是結義兄弟，就算是親兄弟，要是敢做出這種事，老奴也會大義滅親！”

“公公真是大義?！?

“殿下謬贊，老奴得萬歲與殿下厚愛，合該如此...”

“嗯?！?

朱由校微微頷首肯定，心里卻吐槽這廝說得大義凜然，實際就是樂見‘情敵’出事，不落井下石都算良心。

可惜客印月似乎不搭理你，定是你哄女人手段不到位，之前能被魏忠賢挖墻角，后續也能被別人挖墻角。

可悲可憐，還占有欲強。

你都當太監了，為何還要執著搞對食？

朱由校想不通，但此時想起魏忠賢，又好奇追問：“對了，那魏進忠是誰？本宮怎不記得這個人？”

“老奴不知，可能后面來的？”

魏朝此時回答果決，與剛才的扭捏判若兩人，很明顯就知道是誰。

李進忠本名姓魏，說不定此刻為了區分，給他改回了原來的姓，你就這么怕本宮說情？

愛情像流沙，手握越緊越抓不住，這老太監不懂。

朱由?？雌撇徽f破，暗忖留這種人跟在身邊，倒是不怕他搞陰謀詭計，反而利于自己掌控。

內帑失竊這件事，應該不是剛剛才發生，魏朝提醒去乾清宮請安，看來是不希望自己先回慈慶宮，擔心客印月為情人求情。

想通這一切，朱由校徑直往前。

魏忠賢抓了便抓了，他可不值得自己包庇，自己要用人可以培養，紫禁城這么多的太監，還怕找不出幾個干活的？

......

酉末戌初，暮色垂城。

乾清宮，東暖閣，燈昏昏。

朱常洛端坐榻上傾聽，暖光映他在消瘦的臉上，氣色也變得柔和許多。

朱由校簡單匯報完學業，話題立刻來到這兩日正事。

“袁應泰能力很突出，雖不能接替熊廷弼經略遼東，但接替周永春為巡撫，搞后勤輔助還是沒問題，之前他任永平道按察使，就與熊廷弼有過接觸，相信兩人能好好配合...”

（永平道，即永平府，治所位于河北盧龍縣，山海關就在其轄區，該地扼守長城東段，是通往遼東的門戶要塞，自古以來皆為兵家重地）

“太子謹慎，你認可的官員，朕自然也認可?！?

朱常洛捋須頷首，欣然對曰：“袁應泰的任命，已經朱批發還內閣，他明日就可啟程?！?

“不著急。”

朱由校直擺手，補充道：“今日議政，兵部奏請上榜武舉生源授官，擬授狀元徐國全為遼東都司僉書，大家都覺得合理，兒臣也同意了，正好有一百萬帑銀，需要調京營將士護送，順便補充遼東兵源，徐國全可為統帥?！?

“殿...”

王安想出言糾正金額，卻被朱由校搶去話腔，“對了，這個武狀元徐國全，袁應泰昨日曾向兒臣舉薦，其實在今天議政之前，兒臣與讓他先見了一面，此人性格沉穩不驕不躁，正適合現在的遼東?！?

“好?！?

朱常洛微微頷首。

朱由校身在皇宮之中，一言一行都有人暗中記錄，所以中午見徐國全這事，就算他不主動說出來，朱常洛也一定會知道。

他今天私見武狀元，有主動結交朝中武將的嫌疑，而且還同意徐國全統領兵馬，這在封建王朝中乃是大忌。

要不是熟讀歷史，清楚明朝皇帝沒有殺子先例，朱由校是絕不會這么做的。

比如盛唐時期，太子李亨與妻兄韋堅，于正月十五夜里出游賞燈，而韋堅又私自見了邊將皇甫惟明，便掀起一場政治風波。

韋堅、皇甫惟明連同多人被賜死，而太子李亨為了保全自己，先后與韋妃、杜良娣離婚劃清界限。

而朱常洛的淡然表現，顯然不怕朱由校結交武將，彷佛認為這都是應該的，屬于交班前的合理過渡。

若非命不久矣，哪個皇帝舍得交權？

這老登，時日無多？

盡管朱常洛不在乎，朱由校卻得做好本分，跟著又補充解釋：

“這徐國全頗有見地，對遼東局勢有獨特看法，兒臣讓他回去寫下來，出發前上呈父皇過目，如果他的思路可行，或可用作統一戰略，讓熊廷弼遵照執行，朝廷也能根據戰略思想，作出合理的部署...”

“可以，你看著辦吧。”

“哦，另外...”

“殿下，老奴有話講?！?

朱由校想問失竊一事，卻被等待已久的王安打斷，笑盈盈提醒：“太子殿下，幾位閣老沒告訴你嗎？那一百萬帑銀要分數次撥付，首次最多只能撥出二十萬...”

“反正都要撥，干嘛分成幾次？重賞之下才有勇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