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酒桌上的經緯術
- 正陽收藏局:從救下徐慧真開始
- 淺語音條
- 2113字
- 2025-05-08 23:10:51
國營酒店的琉璃燈在穹頂投下十二道光圈,像極了《千里江山圖》里的十二疊翠峰。蘇浩然望著圍坐的老匠人,發現他們袖口的石青粉與瓷盤里的醬牛肉油花相映,忽然想起修繕室里那些被酒漬染黃的修復日志——此刻的酒局,倒像是幅流動的《飲中八仙圖》。
“石老,”他站起身,帆布包帶掃過椅背的黃花梨紋路,“修繕時總覺得,王希孟的筆尖該蘸著酒氣作畫,不然怎會有‘氣吞萬里’的山勢?”他端起景德鎮白瓷杯,白酒的辛辣混著袖口殘留的膠礬水味,“這第一杯,敬各位磨穿的鼠須筆!”
石先生的竹尺在桌面敲出《將軍令》的尾音,白胡子抖出細碎金粉:“小蘇這張嘴,比你的修復筆還會勾魂!”他仰頭飲盡,瓷杯重重磕在繪著纏枝蓮的餐盤上,卻沒看見蘇浩然指尖暗按足三里——《青囊書》里的“醒酒要穴”正隨著脈搏震顫,將酒精化作暖流引入膀胱經。
服務員提著茅臺再次斟酒,蘇浩然的目光掃過眾人微醺的臉:“第二杯,”他望向那位藏鼠須筆的老匠人,“敬諸位在破四舊歲月里,把修復工具藏進煤爐的膽魄。”酒杯在掌心轉了半圈,“我見過您筆記里的‘火照密語’,每個字都浸著煤油味。”
老匠人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睛亮如琉璃燈:“你看過我的修復日志?”他的中山裝口袋里,半截鼠須筆露出雕著“勿損”的筆桿,“那時我每天揣著膠礬水出門,生怕被當成封建余孽……”
“第三杯,”蘇浩然打斷他,聲音忽然低沉,“敬所有沒能面世的古畫。”他望向窗外的雪景,想起藏寶室里那卷被蟲蛀的《流民圖》殘片,“它們埋在地下時,想必也盼著有雙手,能像剝繭般掀開歷史的塵埃。”
石先生的竹尺“當啷”落地,卻沒人在意。陳雪茹的金表在袖口停頓了三秒,她看見蘇浩然斟酒時手腕翻轉的弧度,與在修繕室調礦物顏料的手法分毫不差——這個總在畫案前沉默的年輕人,此刻正用酒液為墨,在酒桌上重繪匠人精神。
“最后一杯,”蘇浩然第三次舉起酒杯,目光掃過李大娘正在接漏酒的搪瓷缸,“敬我們腳下的土地。王希孟畫山畫水,我們修畫護畫,都是給這片土地描金填色。”他忽然笑了,“就像慧真姐小酒館的煤爐,燒的是粗炭,暖的是人心。”
老匠人們的酒杯在半空懸停,有人悄悄抹了把眼角。石先生忽然拍著桌子大笑,白胡子沾著醬牛肉碎屑:“小蘇啊,你這哪是敬酒,分明是用酒當膠礬水,把我們的魂都粘在畫案上了!”他的舌頭有些打結,“當年我護著《清明上河圖》殘卷過長江,懷里揣的就是半瓶二鍋頭……”
白酒一杯接一杯,蘇浩然保持著修繕古畫時的呼吸節奏——《青囊書》里的“閉氣解酒法”在血管里運行,讓每口酒都化作疏通經絡的藥引。他注意到陳雪茹的旗袍領口微微敞開,露出青玉竹節胸針——那是用《千里江山圖》剝落的石青粉調的色,此刻正與他掌心的青銅鑰匙遙相呼應。
第八杯酒下肚時,最先倒下的是鼠須筆匠人,他的修復筆記滑落在地,字跡被酒氣洇濕成山巒形狀。接著是石先生,白胡子鋪在桌面上,像幅未完成的水墨畫。最后連服務員都停下腳步,看著這個年輕人面前的空杯堆成小丘,卻依然脊背挺直,如同修繕室里那架百年畫案。
陳雪茹忽然湊近,絲綢旗袍蹭過他的的確良襯衫:“蘇老師,您真的沒醉?”她的指尖掠過他的袖口,觸到淡淡的石青粉,“還是說,您早就把解酒的穴位圖,畫在了心里?”
“牛爺教過我,”蘇浩然壓低聲音,指尖輕點耳后聽宮穴,“喝一口酒,想一幅畫,醉的是身子,醒的是心。”他望向李大娘,對方正用搪瓷缸接著石先生漏出的酒,“再說了,慧真姐熬的牛骨湯,早給我墊底了。”
散席時,陳雪茹的旗袍開叉被黃花梨椅子勾住,蘇浩然幫她解開絲線,觸到布料下的體溫。她忽然輕笑:“原來您早就算計好了,從‘敬匠人’到‘敬土地’,層層遞進,讓我們不得不喝。”
“不是算計,”蘇浩然望著滿地醉漢,想起他們袖口的顏料、掌心的繭子,“是真心話。”他轉身望向窗外,雪越下越大,博物館的琉璃瓦已積起薄雪,“我只是想讓各位知道,修繕古畫不是一個人的事,是代代匠人的接力。”
陳雪茹的金表在腕間閃了閃,她忽然明白,這個總能在廢墟里找到文明碎片的年輕人,早已將“經緯”二字刻進了骨血——經是匠人傳承,緯是時代煙火。她點點頭,高跟鞋跟在地面敲出歸家的節奏,卻在出門前,將自己的杭緞手帕塞進他的帆布包。
雪地里的腳步聲漸遠,蘇浩然摸著口袋里的青銅鑰匙,聽見系統最輕的“叮”聲——不是提示,而是老匠人們的鼾聲與更夫的梆子聲,在雪夜里譜成的守護曲。他走向博物館外墻,琉璃燈的光影在雪地上投下他的影子,與《千里江山圖》海報上的峰巒重疊。
“王希孟啊,”他對著漫天飛雪輕聲說,“你看,八百年后,還有人帶著酒氣修你的畫,帶著敬意守你的山。”指尖劃過石墻上的冰裂紋,他忽然笑了——那些醉倒在酒桌上的老匠人,此刻正用鼾聲為文明守夜,而他,即將帶著《青囊書》的解酒穴與修復筆的經緯術,在這雪夜里,踏出屬于自己的匠人之路。
博物館的鐵門“吱呀”作響,蘇浩然摸出帆布包里的杭緞手帕,上面繡著極小的青銅鑰匙紋。雪片落在手帕上,融化成水,卻洗不去布料里的墨香與酒香——就像文明的傳承,總要經過歲月的浸潤,才能綻放出更動人的光彩。
這一夜,正陽門的小酒館煤爐未熄,徐慧真正對著靜理的算術本發呆,筆尖在“雞兔同籠”題旁畫出匹小馬。她不知道,此刻的蘇浩然正站在博物館的雪地里,將半闕未竟的匠人詩,釀成了醉倒時光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