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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教育救助的概念及性質界定

(一)教育救助的概念

1.教育救助的概念

社會保障一般包括社會保險、社會福利、社會救助和社會優撫四個有機組成部分,學術界對社會救助的基本認識具有一定共識性,也就是社會救助是指國家通過立法的方式,對于經濟上存在困難,尤其是難以維持其基本生活的公民提供各種形式的援助,以維持其最低生存需要,保障公民生存權利的一種社會保障制度。進一步說,教育救助是社會救助的重要組成部分,是由國家面向貧困學生群體實施的提供生活援助,以幫助貧困學生完成學業的制度。國內許多學者對教育救助的定義林林總總。從總體上看,教育救助的概念大體可分為廣義和狹義兩個類別。

廣義的教育救助,既包括國家對各學習階段家庭經濟困難學生接受教育提供的以經濟援助為主的各種扶助,也包括社會組織、單位、個人等其他主體對貧困學生給予的資金或實物資助。任潔瓊認為,“教育救助是指國家和社會從物質和資金上對貧困地區和貧困學生所提供在不同學段的援助,以保障適齡人口能夠獲得受教育的機會”。[21]吳鵬森認為,教育救助是“指國家和社會對貧困學生從物質上和資金上提供無償援助的一種社會救助項目,以保障適齡人口平等地享有受教育的機會。與教育扶貧相比較,教育救助側重于以學生群體為支持對象;與教育資助、學生資助相比較,教育救助傾向于選擇性的福利提供,重點關注貧困學生”。[22]俞德鵬認為,“教育救助制度是指國家、學校、銀行以及社會為了保障家庭經濟困難學生獲得受教育的機會而提供物質救助的制度”。[23]林莉紅等認為,“教育救助也是一種社會救助,既有政府的救助也有社會的參與,社會力量的救助在幫助貧困生就學方面發揮了重要作用”。[24]

狹義的教育救助,是指國家為幫助家庭經濟困難學生順利完成學業,依法通過學費減免、助學金、助學貸款、勤工助學、困難補助等形式實施的扶助,這種概念等同于教育行政救助,強調教育行政給付或物質幫助。有學者指出,“教育救助是國家為保障適齡人口獲得接受教育的機會,從物資和資金上對貧困地區和貧困學生提供援助的社會救助制度”[25]。狹義的教育救助的概念也直接或間接體現在相關法律法規的規定之中。《社會救助暫行辦法》第33條規定:“國家對在義務教育階段就學的最低生活保障家庭成員、特困供養人員,給予教育救助。對在高中教育(含中等職業教育)、普通高等教育階段就學的最低生活保障家庭成員、特困供養人員,以及不能入學接受義務教育的殘疾兒童,根據實際情況給予適當教育救助。”同時,《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救助法(草案征求意見稿)》第32條也規定:“國家對不同教育階段的特困人員、最低生活保障家庭成員、低收入家庭成員,以及不能入學接受義務教育的適齡殘疾未成年人,分類實施教育救助……”上述條文明確規定教育救助的主體是國家,體現了教育救助的國家責任原則。

廣義的教育救助與狹義的教育救助在很多方面存在差異。首先,給付主體不同,廣義的教育救助的給付主體除政府外,還包括各種社會力量,如企事業單位、社會團體、其他組織、公民個人等,狹義的教育救助主體僅限于國家(政府)。其次,經費來源不同,廣義的教育救助的經費來源于政府財政及社會力量籌資或捐贈,而狹義的教育救助的經費來源以政府財政為主(見圖1)。再次,法律關系不同,廣義的教育救助重在強調救助,而不區分救助主體的義務差別,既包括基于法律義務而進行的救助,也包括基于道德義務而進行的救助;而狹義的教育救助重在強調教育救助主體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是基于法定的權利義務關系而進行的救助,其法律性特征更加突出。最后,使用語境不同,廣義的教育救助概念更多的是教育學學者和社會學學者使用的術語,與“教育資助”存在混用的情形;而狹義的教育救助由于更多地強調政府與貧困公民之間的權利義務關系,多是法學學者使用的術語。

圖1 教育救助資金來源示意圖

本書主要研究的是社會救助法上的教育救助,因此采用的是狹義的教育救助的概念,即教育救助的責任主體主要是國家,教育救助的對象主要是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其享有獲得教育救助的權利,教育救助的方式一般是提供以物質幫助為主的各種援助,教育救助的目標是幫助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克服相應學段的教育相關經濟困難,順利完成學業。

2.教育救助與教育資助

根據目前已有研究來判斷,一些學者尚不能正確區分“教育救助”和“教育資助”二者之異同[26],導致在研究過程中出現概念使用的混亂。雖然不同專業背景的專家對這一問題產生了較為普遍的研究興趣,但是該問題在理論上并沒有得到深入透徹的分析。可以說“教育資助”并非法學意義上的概念,而是教育學或者教育管理領域的概念,其主要包括獎學金、助學貸款、助學金、困難補助、學費減免等教育資助行為,同時也包括社會上的其他一些教育資助行為。而“教育救助”屬于社會保障法學研究的范疇,歸類于社會救助問題。二者從內涵和外延上均有實質區別,從規范法學的視角深入研究“教育救助”問題,對于真正破解理論研究和實踐探索中的瓶頸問題具有重要價值。[27]2016年12月發布的《教育部辦公廳關于進一步加強和規范高校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認定工作的通知》中也提出“要正確認識國家助學金、國家助學貸款等解困型資助項目對家庭經濟困難學生‘保基本、兜底線’的功能定位,堅決杜絕將‘助學金’變成‘獎學金’或用‘助學金’代替‘獎學金’的行為”。這也是由于實踐中概念混淆,導致了將面向家庭經濟困難學生群體的具有教育救助性質的“助學金”錯誤地用于獎勵學習成績優秀的學生的現象。

表1 教育救助與教育資助的對比[28]

續表

(二)教育救助的性質

由于教育救助是社會救助的項目之一,因此,我們可以綜合對社會救助性質的既有研究,來探究教育救助的性質問題。吳鵬森等提出社會救助是一種法定的、制度化的基于基本人權的公共行動,這種公共行動屬于社會再分配領域。[29]公共問題是任何個人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難以解決的問題,所以需要政府等公共組織凝結公共力量予以解決。[30]人們已經認識到社會救助不是出于國家或者政府的憐憫和慈悲,而是基于人的基本權利[31],因而,社會救助是以政府為主導的多元主體為解決貧困相關問題,以社會再分配為手段,進而維護公共利益而采取的公共行動。有學者指出,“社會救助的性質是行為與活動”[32]。朱勛克和林莉紅等認為社會救助是一種行政行為,具體有三個方面的含義。其一,社會救助是授益行政行為,具體是指社會救助機關依程序授予救助對象合法適當的權益的行為,同時,這種授益行政行為是有限度的,救助內容和救助標準以滿足救助對象的基本生活為限。[33]其二,社會救助是一種單方行政行為,社會救助就是典型的行政給付行為,二者之間形成公法上的債權債務關系,行政主體單方面的意思表示就能決定該行為成立與否。[34]“給付主體與受領人之間的給付關系多是通過行政行為等單方面形成的,甚至這種關系建立后還要受到行政的廣泛干預。”[35]其三,社會救助是一種以依申請為原則的行為,[36]即救助機關依申請為救助對象提供生存照顧和服務,依職權給予救助一般只發生在緊迫的情況下。“基于服務型政府的理念,相對人可以向行政主體提出救助的申請,行政主體也可以對符合法定條件的公民主動實施救助,社會救助既可依申請作出也可依職權作出,并不以相對人的申請為必要的程序。不過,在相對人具備申請能力時,應要求其提出申請。因此,絕大多數社會救助行為應依申請而作出。”[37]

回到教育救助的性質問題,基于上述分析,教育救助作為社會救助的專項救助之一,其本質上應當是為保障特定公民(家庭經濟困難學生)社會權利,由行政機關或法律法規授權組織實施的一項授益行政行為。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認識教育救助的性質。

1.教育救助是以平等保障生存權、受教育權和發展利益為目的的行政行為或授權性行政行為

毋庸置疑,社會救助以“生存照顧”為發端,憑借國家和社會的力量給予特殊群體以生存之所需的援助。“教育權利是所有人類個體—群體普有的一項平等的基本人權,是人類個體—群體的平等的生命權、生存權、發展權、生產權和生活權的平等獲得方式、實質內容和現實形態”[38],因此,教育權利的實現也需要得到一定保障。當今時代,教育權利已經成為現代社會公民作為社會主體平等地享有現代社會生存、發展條件的根本保證,這種根本性決定了教育權利應該且必須得到公平的保障和實現。教育救助的這種特性也預設了社會救助在保障人權方面應當具有更為廣泛的內涵。正如諾奇克所言,“我們擁有某些基礎權利,盡管在我們為什么擁有這些權利這一點上卻語焉不詳。”[39]因具體情況不同,教育救助在某些情況下具有行政行為性質,而在特定情況下具有授權性行政行為的性質。

之所以說教育救助是一種行政行為,是因為教育救助具備了構成一種行政行為的要件。教育救助是“以實現教育公平為目標,由政府充當資助責任主體,其他組織或個人充當輔助資助主體,為經濟弱勢群體提供經濟資助或者可以通過經濟方式體現的其他資助,以確保該群體與社會整體相比具有平等的教育機會,并在受教育過程中持續性地擁有實現教育權利的經濟能力”[40]。這里不難看出,政府是社會救助的最主要主體,承擔教育救助責任,履行教育救助相關行政義務,行使相應行政權力,在教育救助法律關系之中成為行政法學意義上的行政主體。[41]因此,由行政機關直接實施的教育救助當然是一種行政行為。例如,《西寧市人民政府關于印發西寧市貧困家庭大學生資助實施辦法的通知》(寧政〔2016〕63號)規定,西寧市政府面向“本市城鄉居民最低生活保障家庭和建檔立卡貧困戶中考入普通高等院校接受全日制本科、專科或高等職業教育的學生”實施教育救助,由申請人或申請人家長向戶籍所在地鄉鎮(街道)人民政府(街道辦事處)或社會救助、農牧扶貧經辦機構提出書面救助申請。再如,《北京市社會救助實施辦法》第25條規定,戶籍所在地鄉鎮人民政府、街道辦事處負責面向“最低生活保障家庭成員、特困人員、低收入家庭成員”發放高等教育新生入學補貼。顯然,以上由行政機關在其職權范圍內具體實施的教育救助行為是一種行政行為。

在更多的情況下,教育救助是一種授權性行政行為。在實踐中,實施教育救助具體行為的主體除了行政機關以外,還包括學校,特別是高等學校。《社會救助暫行辦法》第36條規定了申請教育救助應當向就讀學校提出,學校按照規定程序審核、確認,實施救助。這就引申出一個問題,即學校是教育救助金形式上的交付者,還是具有給付批準權的被授權行政主體?依據行政主體理論,法律、法規可以授予一些具有公共職能的組織以行政主體的法律地位,使其成為授權性行政主體,因此除國家行政機關之外,還有一些特定組織可以因為授權而成為授權性行政主體。[42]被授權組織在行使法律、法規所授職權時,享有與行政機關相同的行政主體地位,它們可以自己的名義行使所授職權,并對外承擔法律責任。雖然《社會救助暫行辦法》對于學校在教育救助中的主體地位和職權并沒有明確規定,但是根據行政機關發布的相關規范性文件可以判斷學校不僅是教育救助金交付的主體,而且是決定是否給付的主體。以高等教育階段助學金給付為例,助學金資金來源于中央財政撥款,由地方財政部門聯合教育部門根據中央的撥付向高等學校發放助學金款項,由高校認定學生是否符合救助條件,并按照相應程序給付。《國務院關于建立健全普通本科高校高等職業學校和中等職業學校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資助政策體系的意見》(國發〔2007〕13號)規定:“各學校要把資助家庭經濟困難學生作為工作重點,實行校長負責制,設立專門的助學管理機構,具體負責此項工作。”此外,《教育部等六部門關于做好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認定工作的指導意見》規定:“各高校要健全認定工作機制,成立學校學生資助工作領導小組,領導、監督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認定工作。”《教育部辦公廳關于進一步加強和規范高校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認定工作的通知》進一步規定:“學校學生資助工作領導小組領導、監督家庭經濟困難學生認定工作,學校學生資助管理機構負責組織、審核和管理全校的認定工作,院(系)認定工作組具體負責組織、審核本院(系)的認定工作,年級(專業)認定評議小組負責民主評議工作。各高校要將班級輔導員(班主任)、院(系)資助工作負責人作為認定工作的主要責任主體,理清崗位職責,建立問責機制。”《普通高等學校學生管理規定》第12條第3款規定:“學校應當按照國家有關規定為家庭經濟困難學生提供教育救助,完善學生資助體系,保證學生不因家庭經濟困難而放棄學業。”以上規定,實際上明確了在高等教育階段的教育救助主要由高校負責實施,高校在認定工作中實際掌握著教育救助是否給付的決定權,所以,學校可以因授權而成為行政主體,行使授權范圍內的行政職能,[43]能夠反映出教育救助是一種授權性行政行為。但這種授權也存在明顯瑕疵,即授權的依據并非法律、法規,而是其他規范性文件,這一問題將在后文中具體探討。

在學前教育階段、義務教育階段、高中階段的教育救助與在高等教育階段的教育救助情況有所不同,由于《關于建立普通高中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國家資助制度的意見》(財教〔2010〕356號)和《教育部辦公廳關于進一步規范義務教育階段家庭經濟困難學生生活補助工作的通知》(教財廳函〔2019〕20號)等規范性文件,對于在義務教育階段和高中階段實施教育救助過程中學校的職責權限規定較為抽象,導致各地對于教育救助的具體規定有所不同,主要分為兩種情況。

第一種情況是由學校作為教育救助具體行為的審核決定主體,其教育救助行為具有授權性行政行為性質。在實踐中,一些地方的中小學實際履行著教育救助的具體職能,如《江西省義務教育階段學校家庭經濟困難寄宿生生活補助管理辦法》規定:“學校根據教育、財政部門分解的貧困寄宿生生活補助名額及金額,參照貧困寄宿生檔案庫情況將名額分解到年級和班級,由班主任宣讀補助政策,組織科任教師、宿舍管理員和學生評議,確定補助對象。”

第二種情況是由教育部門負責教育救助的審核、確認,學校作為協助實施的單位,這種教育救助行為應當是一種行政行為。如《上海市社會救助條例》第37條和《甘肅省社會救助條例》第35條均規定了學前教育、義務教育、高中教育(含中等職業教育)階段的教育救助申請,由學校報主管的教育部門審核、確認;普通高等教育階段的教育救助申請,由學校按照國家和本市有關規定審核、確認。[44]在上述地區的具體實踐中,學前教育階段、義務教育階段和高中階段的教育救助主要由學校負責受理申請并進行初審,由教育部門負責教育救助對象的最終審核認定。

至于民辦學校實施的教育救助,現行《社會救助暫行辦法》并未明確規定。但是根據相關法律法規及教育部門的公開信息,可以推斷出民辦學校實施的由國家財政性經費支持的教育救助行為具有授權性行政行為性質。2021年修訂的《民辦教育促進法實施條例》(2021年9月1日生效)第39條第2款規定:“各級人民政府應當保障民辦學校的受教育者在升學、就業、社會優待、參加先進評選,以及獲得助學貸款、獎助學金等國家資助等方面,享有與同級同類公辦學校的受教育者同等的權利。”也就是說民辦學校可以實施國家的教育救助行為,但是這種教育救助是附條件的。根據《學生資助資金管理辦法》第13條和第14條的規定,對在經教育部門依法批準的民辦學校就讀的符合免學雜費政策條件的高中階段學生,按照當地同類型公辦學校標準給予補助。同時,根據全國學生資助管理中心公布的《高校本專科學生資助政策問答(2016版)》內容顯示:“按照國家有關規定規范辦學、從事業收入中足額提取4-6%的經費用來資助家庭經濟困難學生的民辦高校與獨立學院,它們招收的全日制本專科(含高職、第二學士學位)學生,符合國家規定條件的,可以享受國家的資助政策。”[45]現有的法律法規對于民辦學校實施教育救助的規定比較模糊,從理論上講,在滿足特定條件的情況下,民辦學校可以參照公辦學校實施由國家財政性經費支持的教育救助行為,這種行為具有授權性行政行為的性質,而其他情況的教育救助(如民辦學校用自籌經費設立的教育救助)則屬于社會公益救助的范疇。

還存在一種特殊情況,即由縣級學生資助管理中心負責實施的教育救助行為,這種行為屬于授權性行政行為。根據《教育部、財政部關于要求縣級教育行政部門成立學生資助管理中心的緊急通知》(教財〔2007〕14號)要求,各縣(市、區)教育行政部門成立學生資助管理中心負責轄區范圍內的教育救助。從性質上看,各縣級學生資助管理中心并非行政機關,而是具有公共職能的事業單位,其實施的教育救助行為也是一種授權性行政行為。關于這種授權的合法性,將在后文中具體論述。在實踐中,生源地助學貸款的辦理一般是由家庭經濟困難的普通高校新生在入學前向其家庭戶籍所在縣(市、區)教育局學生資助管理中心提出申請,由縣(市、區)教育局學生資助管理中心負責實施教育救助。此外,各縣級以上人民政府根據經濟社會發展情況和本地實際,進一步完善教育救助方式,這些教育救助項目一般也是由當地學生資助管理中心具體負責實施。如《寶雞市人民政府辦公室關于印發寶雞市學前一年免費教育實施辦法的通知》(寶政辦發〔2011〕127號)規定符合家庭經濟困難資助條件的幼兒家長持相應證明材料,到縣(區)學生資助管理中心提出申請,經審核批準后,享受相應教育救助。

2.教育救助是一種以物質給付為主要內容的授益性行政行為

教育救助是一種授益性行政行為,在教育救助過程中行政主體(授權性行政主體)為行政相對人設定權益或免除義務。[46]例如,高校為家庭經濟困難學生發放獎學金或者減免其學費負擔,這種行為是設定或證明權利或者具有法律意義的利益的行為[47]。“現代行政對于行政相對人而言,并不都是一種帶來不利后果(如行政處罰、行政強制等)的管理行為,在許多方面,還是會給行政相對人以有利后果(如行政許可、行政獎勵等)。”[48]在實施方式上,教育救助通過單向的利益轉移形式實現國家對家庭經濟困難學生的救助,以充分保障公民平等地享有教育權利。實施教育救助是國家(政府)的應盡義務,接受救助是家庭經濟困難學生享有的一項權利,同時,接受教育救助的權利并不以學生履行一定的義務或者支付一定的金錢代價為條件。“國家向受助者提供的食物、衣服、金錢和住所,向無力承擔學費的人支付教育費用,向看不起病的人提供醫療援助,甚至是向面臨經營困難的企業提供的補貼等等,其實只是借‘國家之手’對以財政為名的公共財富進行的再次分配而已”。[49]從這種意義上講,教育救助是社會財富的再分配,體現了社會公平原則。作為一種授益性行政行為,其撤銷與廢止必須遵循信賴保護原則。在日本,“社會保障給付實行數年后,給付的違法性被明確或依行政職權給付被取消時,若依據依法行政原理,當然是要取消違法的給付,但從保護行政相對人的生活、信賴的角度出發,則需要對給付的取消進行限制或謀求其他的救濟手段”[50]。在德國《社會法典》中,也規定了在授益性行政行為的撤銷、廢止方面需要對接受給付當事人的信賴利益予以保護。[51]

教育救助給付是以物質給付為主要內容的行政給付。有學者指出行政給付(也稱行政物質幫助)是指政府通過給予公民法人利益和便利等方式實現行政目的的活動,行政機關依法對特定的相對人提供物質利益或與物質利益有關的權益的行為。這里的“物質權益”主要表現為給付相對人一定數量的金錢、實物或其他物質利益;“與物質有關的權益”的表現形式很多,如讓相對人免費入學接受教育。[52]行政給付是社會權實現的行政過程,同時也是福利國家的制度實踐結果。《中華人民共和國社會救助法(草案征求意見稿)》第3條規定:“……保障公民在依靠自身努力難以維持基本生活的情況下,依法從國家和社會獲得物質幫助和服務。”而在獲得物質幫助和服務的過程中,由政府代表國家作為行政給付機關具體實施的行政行為通常被稱為行政給付行為[53]。教育救助作為行政給付的一種必須有相應給付的內容,教育救助的根本出發點是保障家庭經濟困難學生順利完成學業,所以教育救助行政給付的內容主要是經濟上、物質上的給付,是以物質權益或者與物質權益有關的權益,如助學金、學費減免、困難補助等,勤工助學以及其他形式的幫扶行為,從本質上說也是物質性給付。除物質性給付外,隨著社會的發展,相對貧困下教育救助內容的發展,對貧困學生提供的心理援助、就業援助、技能援助以及其他非物質性給付,也應成為教育救助的內容組成部分。物質給付的主體是國家,具體是由行政機關代表國家實施,行政機關是通過給付行政直接對救助對象施以救助行為。實踐中物質給付的資金來源主要為國家財政,這里既包括中央財政的撥款,也包括地方政府的財政撥款。

3.教育救助是一種面向特定群體以依申請為原則、依職權為例外的行為

教育救助的對象是特定的,并非面向所有學生,必須滿足法律設定的條件才能成為救助對象。在啟動程序上,教育救助以相對人申請為原則,以行政主體依職權主動實施為例外。也就是說是否申請教育救助屬于當事人的權利,教育救助機關不得強制,通常情況下,是由申請人向教育救助機關提出救助申請,教育救助機關依職權直接向特定對象實施教育救助屬于例外情形。理論上,依申請的行政行為由行政相對人向行政機關主動提出申請從而啟動行政行為,行政主體依據該申請實施的具體行政行為,稱為被動行政行為或消極行政行為。[54]一方面,教育救助作為公民教育權利對國家的一項義務性要求,所有學生均享有國家履行教育救助給付義務的請求權,因此,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或其監護人可以主動向所在學校提出給付申請,而學校在法律規定的職權范圍內決定是否給付。《社會救助暫行辦法》第36條規定了申請教育救助應當向就讀學校提出,并未明確提出申請的主體,但各地方出臺的地方性法規、規章作出了較為明確的規定。如《廣東省社會救助條例》第42條規定了學生(監護人)應當按照相應的救助項目向就讀學校提出申請。各地出臺的相關地方法規、地方政府規章以及規范性文件,一般都規定了各學段的教育救助是由學生或其監護人向學校或主管部門提出申請。另一方面,只要學生符合教育救助給付的基本條件,所在的學校或行政機關就有義務向其提供救助。由于行政給付是一種典型的非強制行政行為,是一種基于同意而不是基于強制的行政行為,其最終目的不在于管理或規制,而在于激勵和促進救助對象自立自強,因此,必須充分尊重受助學生的選擇權,學生有權放棄受救助的權利,教育救助給付程序也必須充分尊重學生的人格尊嚴等權利。

在特定情況下,教育救助機關可以依職權直接向特定對象實施教育救助。在滿足一定條件的情況下,即在當事人申請存在困難,且救助機關掌握的材料足以證明當事人符合救助條件的情況下,教育救助機關可以不經申請而直接向家庭經濟困難學生提供教育救助。例如,在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一些地區面向受疫情影響的家庭經濟困難學生主動實施了教育救助,《四川省教育廳關于進一步做好新冠肺炎疫情防控期間高校學生資助工作的通知》(川教函〔2020〕68號)要求各學校主動開展疫情期間的教育救助,準確摸排家庭經濟困難學生疫情信息,對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和因疫情影響導致家庭經濟困難的學生,采取減免學費、發放臨時困難補助、給予慰問金、補助網絡教學流量費用、優先推薦勤工助學崗位等方式,保障其基本的學習生活需求;對本人或其直系親屬確診感染新冠肺炎的學生,給予一次性慰問金;對建檔立卡貧困家庭、低保、特困救助供養、殘疾和孤兒等特殊困難學生,給予一次性臨時困難補助;對因疫情影響導致家庭經濟困難且未享受國家助學金的學生,根據其困難程度給予校內助學金資助。還有一種情況救助機關可以主動實施教育救助,對于《社會救助暫行辦法》第33條明確規定的應當實施教育救助的群體,即“在義務教育階段就學的最低生活保障家庭成員、特困供養人員”,教育救助機關可以依職權實施救助。如根據《瓊海市義務教育階段建檔立卡家庭經濟困難學生生活費補助實施細則》(海府辦〔2018〕10號)第8條、第10條、第11條的規定,由市扶貧辦負責匯總各鎮提供的義務教育階段建檔立卡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及其成員基本信息、動態調整信息給教育局,市教育局根據市扶貧辦復核反饋的義務教育階段建檔立卡家庭經濟困難學生信息,在鄉鎮、村委會進行不少于5天的公示,公示無異議后,把義務教育階段建檔立卡家庭經濟困難學生在校情況信息進行歸類,反饋給學生就讀學校,學校給學生或家長確認,而無須當事人申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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