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借款人不能按時支付本息的，貸款人有權解除合同”的合同條款可否作為判定“合同約定解除條件”已成就的依據

——某銀行柳州分行訴譚某行、溫某某金融借款合同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柳北區人民法院（2019）桂0205民初4682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金融借款合同糾紛

3.當事人

原告：某銀行柳州分行

被告：譚某行、溫某某

【基本案情】

【案件焦點】

1.借款人出現了未按約還款的情形，銀行訴至法院要求解除合同，法院是否可將“借款人不能按時支付本息的，貸款人有權解除合同”的合同條款作為判定“合同約定解除條件”已成就的依據；2.本案是否符合約定解除合同的情形；3.若不符合約定解除合同的情形，是否符合法定解除合同的情形。

【法院裁判要旨】

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柳北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對于某銀行柳州分行在本案中訴請的要求解除借款合同，并要求譚某行清償未到期的借款本息的訴訟請求不予支持。理由如下：（1）借款合同約定譚某行不按本合同約定按時足額償還借款本息或其他應付款項的即構成違約，但是對于“不按本合同約定”“不能按時”還款期限的界定不明確，當事人可以作不同的解釋。故不符合約定解除的情形；（2）應根據當事人履行合同的實際情況，是否導致合同無法繼續履行或者合同目的無法實現來判斷法定解除條件是否成就。從本案來看，譚某行在收到傳票后，及時補交了部分款項，彌補了銀行的部分損失，且拖欠當前到期的本金為771.85元、拖欠當前到期的利息為711.46元，拖欠的當期到期的金額數額較小，而且已向某銀行柳州分行給付了案件受理費，譚某行系有繼續履行合同的意愿。譚某行已辦理了抵押權預告登記手續，對于銀行的債權實現具有相應保障。從合同來看長達240個月的履行期限，譚某行目前的違約金額較小，某銀行柳州分行的合同目的并非無法實現，本案還未達到法定解除條件。雙方應繼續履行借款合同。

譚某行借款后，沒有按約定還款付息，出現了違約情形，其行為違反了誠實信用原則和合同約定，應承擔向某銀行柳州分行償付拖欠的當前到期的本金771.85元、當前到期的利息711.46元，并承擔因其違約給某銀行柳州分行造成的律師費、訴訟費和保全費損失。但是對于某銀行柳州分行訴請的律師費，由于法院在本案中并未支持某銀行柳州分行解除合同及清償未到期的借款本息的訴請，根據公平及誠實信用原則，在本案中，法院以某銀行柳州分行于立案時提交的打印日期為2019年7月31日的《某銀行個人貸款對賬單》載明的截至2019年7月31日，譚某行拖欠當前到期的本金為1521.84元、利息1751.91元、罰息10.05元之和3283.8元作為本案律師費用的計算基數，根據《廣西壯族自治區律師服務收費管理實施辦法》及《廣西壯族自治區律師服務收費標準》，酌情支持1000元。

之后，譚某行還應按約履行合同義務，按照還款時間（每月16日前）、每期還款金額按月歸還每期的貸款本息，若之后譚某行出現的違約情形已達到了足以影響某銀行柳州分行合同目的實現的程度，某銀行柳州分行可依據法律規定再另行提出解除合同的訴請。

另外，由于涉案抵押房產并未辦妥房屋他項權證，溫某某應按合同約定對譚某行的借款承擔連帶責任保證。溫某某承擔了保證責任后，有權向譚某行追償。

對于某銀行柳州分行要求對涉案抵押房屋的處置價款享有優先受償權的訴請，法院認為，某銀行柳州分行辦理的系預購商品房抵押權預告登記，而非正式的抵押登記手續。由《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二十條第一款關于“當事人簽訂買賣房屋或者其他不動產物權的協議，為保障將來實現物權，按照約定可以向登記機構申請預告登記。預告登記后，未經預告登記的權利人同意，處分該不動產的，不發生物權效力”的規定可知，預告登記制度旨在保障將來債權的實現，某銀行柳州分行據此享有當抵押登記條件成就或約定期限屆滿時對涉案抵押房屋辦理抵押權登記的請求權，并可排他性地對抗他人針對抵押房屋的處分，但并非已對該房屋享有現實的抵押權。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一百八十七條關于“以本法第一百八十條第一款第一項至第三項規定的財產或者第五項規定的正在建造的建筑物抵押的，應當辦理抵押登記。抵押權自登記時設立”的規定，本案抵押權并未設立。某銀行柳州分行依據預購商品房抵押權預告登記，主張對抵押房屋拍賣、變賣所得享有優先受償權，缺乏法律依據，法院不予支持。

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柳北區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合同法》第一百零七條、第二百零五條、第二百零六條、第二百零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物權法》第二十條第一款、第一百八十七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擔保法》第十八條、第二十一條、第三十一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民事訴訟證據的若干規定》第二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民事訴訟法》第六十四條第一款、第一百四十四條之規定，作出如下判決：

一、譚某行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向某銀行柳州分行償還截至2019年10月23日已到期的拖欠本金771.85元、拖欠利息711.46元；

二、譚某行于本判決生效之日起十日內償付某銀行柳州分行律師訴訟代理費1000元；

三、溫某某對譚某行上述第一項、第二項債務承擔連帶清償責任；溫某某承擔保證責任后，有權向譚某行追償；

四、駁回某銀行柳州分行的其他訴訟請求。

判決后，雙方當事人均未上訴，本判決現已生效。

【法官后語】

本案的借款合同雖然約定了借款人未按時歸還借款本息的、貸款人即有權解除合同，但社會大眾對于自身“不能按時”還款到達何種程度銀行才會要求解除合同的理解與銀行一方的理解有所不同。為了順利獲得住房貸款，從而能夠購買一套安身立命的住所才是借款人在簽訂借款合同時的主要目的。在簽訂借款合同時，銀行處于強勢地位。民眾在簽訂借款合同時不會有“只要我一兩期違約、銀行就會起訴解除合同”的心理預期，同時在簽訂合同時銀行工作人員也沒有對借款人作出相應說明和解釋，這就導致一般民眾對其在拖欠銀行多少期和多少金額的貸款后銀行將會訴諸法律程序的心理預期與銀行一方存在不同的理解。從這一方面來講，借款合同中對“不能按時”還款的期限的界定不明確，一般民眾可以作不同的解釋。故不符合約定解除的情形。

本案是否符合法定解除合同的情形？判定合同是否達到法定解除條件，還需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第五百六十三條“有下列情形之一的，當事人可以解除合同：（一）因不可抗力致使不能實現合同目的；（二）在履行期限屆滿前，當事人一方明確表示或者以自己的行為表明不履行主要債務；（三）當事人一方遲延履行主要債務，經催告后在合理期限內仍未履行；（四）當事人一方遲延履行債務或者有其他違約行為致使不能實現合同目的；（五）法律規定的其他情形。以持續履行的債務為內容的不定期合同，當事人可以隨時解除合同，但是應當在合理期限之前通知對方”的規定作為審查判斷的標準、依據。具體到本案中，借款人譚某行雖然在合同履行期間出現了逾期還款情形，但在起訴后已償還了大部分款項，以其行為表明其有繼續履行合同的意愿，且譚某行的本案違約行為并未達到不能實現銀行合同目的的程度，故承辦法官認為本案也不符合法定解除合同的條件。

筆者建議，金融監管部門應監督銀行完善住房借款格式合同中關于“可解除合同應達到的違約程度”的相關條款。避免出現借款人僅僅拖欠一期、兩期款項就被銀行起訴至法院，要求拍賣房屋、訴請大額律師費，從而損害一般民眾利益的訴訟事件，既不利于調解，也不利于社會穩定?？紤]到親屬患重病等需要籌款的時間，除借款人下落不明或已知借款人因違法犯罪被羈押、借款人財務狀況明顯惡化等明顯沒有還款能力的情形外，銀行應待借款人逾期還款達六期后再訴至法院較為合理，應給予出現了一時困難的借款人相應的籌措還款的時間和機會。承辦法官認為，銀行所訂立的“借款人不能按時支付本息的，貸款人有權解除合同”條款和違約三期內就起訴的情形也許太過苛刻，銀行除收取利息外還應承擔為社會和民眾提供融資服務，維護社會大局穩定的社會責任。住房借款合同期限均較長，還款期通常為240期至360期。銀行不應在借款人僅僅違約兩三期時就起訴，安居樂業的房子動輒被拍賣及大額律師費帶來的負擔，既不利于社會穩定，也增加了執行的難度和壓力。

此外，該案于2019年11月7日審結，該案宣判后，借款人譚某履行了生效判決規定的義務，雙方均服判息訴，截至目前某銀行柳州分行與譚某行簽訂的借款合同仍在繼續履行過程中，某銀行收取貸款利息的合同目的仍能持續實現。在此，需要提醒法官們注意的是，自2021年1月1日起施行的《最高人民法院關于適用〈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有關擔保制度的解釋》第五十二條第一款規定：“當事人辦理抵押預告登記后，預告登記權利人請求就抵押財產優先受償，經審查存在尚未辦理建筑物所有權首次登記、預告登記的財產與辦理建筑物所有權首次登記時的財產不一致、抵押預告登記已經失效等情形，導致不具備辦理抵押登記條件的，人民法院不予支持；經審查已經辦理建筑物所有權首次登記，且不存在預告登記失效等情形的，人民法院應予支持，并應當認定抵押權自預告登記之日起設立?！奔丛谵k理2021年1月1日新受理的關于“已辦理抵押預告登記”的抵押房產的案件審理過程中，法官還需要額外審查已辦理抵押預告登記的抵押房產“是否已辦理建筑物所有權首次登記，且不存在預告登記失效情形”，若2021年1月1日之后抵押房產已經辦理了不動產首次登記且不存在預告抵押權失效的情況，則抵押權自預告登記之日起設立，在具備上述條件時債權人要求對抵押物實現抵押權則于法有據，法院應予以支持。

編寫人：廣西壯族自治區柳州市柳北區人民法院 黎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