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傳來一陣有節奏的鳥叫，每一次都是三聲連續的短促聲音。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盧象升本來繃得緊緊的身體頓時放松下來，高聲發令：

“稍息，解除警戒。來者是特別行動班?！?

特別行動班又是個什么東西？

盧象升見何可剛一臉懵懂，連忙補充說明：

“承渠兄可以理解為我天雄軍的斥候。”

他話音剛落，蹄聲由遠及近變得越發清晰。

不一會兒，夜色中七八個穿著藍色軍裝的騎士身影已經清晰可見。

為首之人正是被趙書海視為一生之敵的石敢當，他騎馬到盧象升面前三步處跳下來行軍禮，

火光之下，只見這遼東漢子臉上滿是慚愧：

“石敢當按照指令帶騎兵提前出發，向東北方向分兩隊展開陣型，防止敵方斥候發現我軍動向?！?

“第一道偵查線人數太少過于分散，漏掉了一個鑲藍旗巴牙喇斥候，雖然五里之外第二道防線及時發現這斥候動向，但這建虜弓馬嫻熟，對附近地形又頗了解，我們四騎竟然沒有追上拿下他滅口。不知這韃子有沒有發現我軍和糧車部隊的動向?！?

孫鈐聞言一愣：

“韃子大半夜就在距離廣寧扎營處這么遠的地方放出哨騎，看來是真打定了主意要圍死錦州?！?

何可綱他的關注點和孫鈐不同：

“鑲藍旗？你可看清了對方身上棉甲確實是藍色，右臂上系著藍布條？”

得到石敢當確認之后，他皺起眉頭：

“之前我關寧軍斥候多次探查，都說杏山驛這一路見到的建虜身穿紅色棉甲，手臂上綁紅色布條，是鑲紅旗下披甲人，帶兵的應該是岳托。怎么今天晚上突然變成了鑲藍旗？”

盧象升被崇禎招入京城之前在南方當地方官，雖然在【昭文宗室學院】里惡補了一番遼東形勢，對建虜的了解仍不能和何可綱這樣的遼人相比：

“承渠兄，不知這鑲藍旗和鑲紅旗之間有何區別？”

“鑲藍旗旗主阿敏一個月前攻錦州時受了重傷，此時尚未恢復，現在應該暫時由正藍旗的莽古爾泰率領。此人勇猛兇悍，尤其善于用騎兵，鑲藍正藍兩旗的戰斗力在建虜八旗中都能排在前五名之內?！?

“鑲紅旗旗主是四小貝勒之一岳托，這人和皇太極走得很近，也是一心仰慕我漢人文化，因此騎兵應用比起莽古爾泰這樣的百戰宿將稍差一籌，其軍戰力在建虜八旗中排在后半段?！?

“孫閣老之所以讓我等從東門護送糧隊，便因為這條路上是鑲紅旗，比較容易對付?！?

有祖大壽率關寧鐵騎出寧愿西門吸引敵軍注意力，

盧象升本來預計自己這邊再走個大半天時間，過了杏山驛才會被建虜發現。

結果現在距離杏山驛還有幾十里路，不但已經暴露了行蹤。

將要面對的敵人不知怎么回事，還從比較容易對付的鑲紅旗，變成了何可綱都認為難纏的鑲藍旗。

初次帶兵，這已經算得上是不折不扣的地獄開局了。

但他非但沒有一絲沮喪，反而興奮地搓了搓手：

“全軍聽令，立刻轉為正常行軍陣型，向著錦州方向快速前進，爭取在韃子大軍趕來之前越過杏山驛！”

“練了這么多天體能，今天就讓韃子們看看咱們的兩條腿到底能跑多快?！?

這次的命令和他剛才下令轉為防御陣型一樣，被各個班長輪流轉述波浪般傳開。

短短半炷香時間，部隊又恢復成了剛出城時，一個個鴛鴦陣首尾相接的樣子扭曲前行起來。

何可綱心服口服：

“前幾日我看天雄軍練兵，每天要花足足四五個小時操練士卒排成各種隊形，心里還暗笑建斗兄不知兵。”

“今日一見，才知道自己鼠目寸光！不知此戰結束，建斗兄能否抽空也指導一下我手下這幫糙漢，讓他們學學隊列與變陣？”

盧象升哈哈一笑：

“承渠兄過獎了，你我皆是圣上麾下武將，都為大明效力，互相學習取長補短自是應有之義。”

與何可剛寒暄兩句，盧象升拍了拍石敢當的肩膀：

“石班長無需自責，按之前布置繼續帶騎兵分兩道防線散開，第一道遠擴至十二里外，第二道則與大部隊靠近一些保持四里左右的距離，一旦發現建虜騎兵立即回報?！?

盧象升性子本來頗為倨傲，

但跟著天子練兵一個月，耳濡目染之下，現在也學會了禮賢下士。

“只要我軍能及時變為防御陣型，此次偵查任務你便有功無過?！?

石敢當聞言立正行禮：

“這次定不負盧少校期望！”

說完跳上馬，一揮鞭子帶著幾個同是遼東流民的騎兵向著夜色中去了。

莽古爾泰很快接到了逃離石敢當等人追擊的巴牙喇傳回的消息。

得知明軍小股騎兵正在寧愿到杏山驛路上活動，他興奮得放下酒碗，重重拍了一下大腿：

“老八這圍城打援的鬼點子總算有那么點作用，漢狗在寧遠城里當了一個月縮頭烏龜，終于憋不住出城來救錦州了！”

莽古爾泰的同母弟弟德格類是正藍旗副旗主，也是后金小一輩將領中唯一和莽古爾泰走得最近的，他和親哥哥一樣興奮了一會，心中產生了一絲疑惑：

“大汗昨日剛剛讓我們和岳托貝勒換防，今天漢狗就出城援救錦州，是不是太巧了一點？”

莽古爾泰聞言也皺起眉頭。

皇太極登基之后鼓勵漢化，提拔了不少漢狗進入決策中樞，還醞釀要在大金的占領區搞什么“科舉”。

這一系列的“仁政”，讓不少在明國混的不得志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自愿成為了大金在明國的眼睛和耳朵。

老八提前知道明國要從哪個方向出兵，的確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現在大金仍然遵循老汗王遺囑，四大貝勒共治，

重要決策需要他，阿敏，代善和皇太極四個人都同意才能成行。

代善在岳托的影響下一貫和皇太極親善，甚至在皇太極繼承汗位的過程中發揮了不小的正面作用，

現在四大貝勒里最讓皇太極看不順眼的不是阿敏，就是他莽古爾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