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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首次見姑姑

“我可以牽你的手嗎?”

張宛央看著荀瑋對她伸出的手,有些時日沒見,他的左手上卻多出一條疤痕,一直蔓延到手腕的地方。他皮膚白凈,這條疤在上面像是一條粉蛇,平白給他增添了幾分妖冶感。

許是注意到張宛央的目光,荀瑋看見自己不知道什么時候擼上去的袖腕,那條疤就這樣暴露在她的眼下。他幾乎是慌張地把袖子趕緊放下來,嘴里面也說道:“抱歉,嚇著你了。”

張宛央不知道他回家究竟是受了多么大的委屈,明明之前還是好好的。荀瑋的手那么好看,骨節分明有力,單看手就知道這是一個長相俊秀的男生。她隱去心中的小心思,看著她的小茍無措的樣子。他的右手不自覺地摩擦著左手腕,整個人耷拉著腦袋,活像只做錯事的大狗。張宛央的手和她人一樣,都很是小巧,但是現在卻像能夠包裹起荀瑋手的樣子。她把兩只手分別貼在荀瑋的兩手上,仰頭去看荀瑋的眼睛。她的眼里似乎有星星,眼藏星河笑意,她告訴荀瑋:“當然可以,但是是我牽你。”

荀瑋沒忍住,笑了出來,露出白白的牙齒。張宛央感覺他全身里里外外好像都是雪白的,又看起來像云一樣柔軟的,總而言之就是特別好欺負的樣子。

“要不是你長得高,比我還像個姑娘。”張宛央牽著他的手,往前一步一步地走著。

荀瑋不明白她話的意思,問她:“為什么這么說?”

“你白白的呀。”

張宛央把她的手腕露出來,比在荀瑋的胳膊邊上。荀瑋確實要比張宛央白,甚至不是白出一丁半點兒,他是那種不自然的白,更像是長期久居陰暗潮濕的地方或是已無生機而顯現出來的白;反觀張宛央,那就是一個人正常的膚色,雖然有些發黃,但是看起來要比荀瑋健康得多。

荀瑋怕她凍傷胳膊,就把她的袖子挽下:“男生太白不是光榮的事,像我這么白不好。”

張宛央不贊同他的話,努著嘴,不樂意道:“什么嘛,哪有不好。男孩子和女孩子什么樣子都是好的,像那種黑皮女孩子,照樣也是好看的,你們男生白一點就怎么啦,會死啊?”

荀瑋只是笑著揉了揉她的頭,并沒有多說話。張宛央也不想和他一見面就爭執,索性及時止住那滔滔不絕的嘴。他們兩個邊走邊聊,張宛央看著一路上陌生的風景,這里面的樹很多,樹墩子也不少,地也不平坦,幾乎是每走幾步就要上坡下坡,有些地方還會平白無故就出現小湖泊,雖然不深,但是在不經意間,突然出現的東西確實挺駭人的。

“我們去哪里呀?”

她以為荀瑋會帶她去家里,但是男孩并沒有這么做。張宛央想了想,或許是因為家里面其他人的緣故,她一個外人確實不該這樣倉皇的出現。況且這里面的人好像都是活在上個世紀,有外人的進入他們好像感到非常的驚奇,雖然這份驚奇里沒有帶著任何善意。

荀瑋看著張宛央握著他的手,晃呀晃,足以看出她心中的雀躍。

他莞爾,道:“去看我姑姑。”

張宛央心中錯愕,想到之前他怎么也不讓她去,還因為這件事突然離開,就有些生氣,卻又小心地問他:“你不是不讓我去見你姑姑嘛,干嘛又讓我見啦……”

荀瑋本是領著她走在前面的,聞后轉身,彈了一下她的腦殼,笑道:“我反悔了不成?”

張宛央捂著自己的額頭:“你這人怎么這樣,那你說喜歡我的這件事,會不會也反悔?”

聽到張宛央這么問,荀瑋就把她摟進懷里,她正好縮在荀瑋的棉衣里,汲取著他身上的熱量。對于她來說,眼前的人就是暖爐,在寒冷的冬季,一旦靠近,就再也不想遠離。

荀瑋對她說,喜歡她張宛央的這件事,怎么都不會后悔。

很快兩人就走到一處更加荒涼的地方。這里較為平坦,但是四周都是些野林子,一處房屋都沒有。很多坑里的積水都已結冰,上面撒落著許多枯枝爛葉。張宛央抬頭看去,發現樹上有很多紅繩,因為是冬天,樹上并沒有葉子,這些褪色的繩子就只能像蛇似的纏繞在樹枝上,偶爾隨著風擺動,像是舞女的綢緞,又像是落幕的帳縵。

看著看著,眼前突然一黑,張宛央感受到眼睛上傳來的溫度,心里也起了捉弄他的心思:“干嘛捂住我的眼睛,你是想謀害我嗎?”

“別往上看,不吉利。”

聽到他這么說,張宛央倒是升起好奇心。她扒開荀瑋的手,又往上看了幾眼,眼睛里裝滿著疑惑:“為什么不吉利,這些紅繩子多好看。”

荀瑋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也只是捏住她冰涼的手。

他領著她往前走了幾步,張宛央這才看見面前隆起的小山丘。

這時荀瑋松開她的手,獨自一人走上前去。她看見他蹲在山丘的左側,向一堆爛葉子里面伸手去拿什么,隨后她看見荀瑋從里面拿出幾張黃紙,這才明白里面放的是什么。

荀瑋回頭看了看她,然后招招手:“過來吧。”

張宛央也蹲下,接過荀瑋遞來的兩張紙,看著他用火柴點燃,黃紙瞬間化為灰燼,撒落在小山丘的前面。

“姑,你瞧,她多可愛。”

“她是隔壁村的孩子,她活潑善良,荀瑋很喜歡她。荀瑋想著若是可以,就像您一樣,帶著她出去,去城里面過日子,教她讀書、教她識字,教她能夠獨立快樂地生活。”

張宛央看著荀瑋的側顏,他說話的時候雖面無表情,但是眼底的情緒卻為之洶涌。眼前是這個家中最疼愛他的人,所以,長大后的荀瑋也是最愛她的。

時間悄悄流逝在言語間,荀瑋抹去最后的眼淚:“那今天就先不聊了吧。”

全程張宛央都沒說一句話,但是卻又想說些什么。她知道荀瑋是他姑姑帶大的,姑姑供他上學與讀書,他很感激這位親人。像這里的條件,想出去讀書,十有八九是不可能的。

回去的路上,荀瑋再一次強調,不許張宛央一個人去他姑姑的墓地里。

雖然再折回來的可能性很小,但張宛央還是不理解:“為什么?”

“那塊兒地不是個好地方,”荀瑋看著她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害怕她真的在脫離他的視線后獨自去闖蕩,索性把真相告訴她,“你看見的那些紅條子,都是以前綁人用的。”

“啊。”張宛央確實被嚇住了,她沒想到那些看似給樹木裝飾的紅緞子竟然會是這樣。

荀瑋告訴她,這是以前對那些生下孩子后卻還想著逃跑不顧家的女人的懲罰。村里的人會聯合起來把她掛在上面,若是能支撐半個時辰,那就算命大,就放過她,抓回去繼續讓她守人妻的本分;若是撐不下去,那就算是上吊,死了也就死了。這害人不淺的法子一般會在夏天實行,那個時候樹葉茂密,幾乎看不見,又隔著村莊遠,就算是腐爛在上面,也不會招人現眼。到時候風一吹,也就會掉在地上,漸漸地也是會入土的。

不過他說,這都是以前的法子了,已經好些年不用了。他們也害怕尸體成山,到時候不好打理,引來他人注意。

“太惡毒了!”張宛央聽后整個人都要變河豚,“這不就是想讓她死嗎,掛上去能撐一分鐘都算好的,竟然還想著半個時辰?!”

張宛央在氣憤中突然想到荀瑋之前和她說,他的媽媽以前也是想要逃跑的……

“那…你的媽媽她……”張宛央怯怯地問。

荀瑋搖了搖頭,目光轉向了最南邊的山。

“我曾和你說過,我媽媽是從那里跳了下去,卻沒告訴你,那南面究竟是什么。”

這次張宛央追問:“所以山的最南面是什么?”

“那里是懸崖。”

張宛央驚駭,竟然會是懸崖。她想著那山或許會通向無盡的遠方,又或者會像這最北面一樣,只是陡峭的突然斷開,但唯獨沒想過那里竟然會是懸崖。

荀瑋的媽媽,就是去了那里……

荀瑋說,兩村之間的山,若是爬上去就會發現,往南其實相當于還是在爬山,因為它的坡勢并非是平緩的,而是越往南,這地勢就愈發陡峭,且呈現上升的趨勢。直到抵達最南端,就會發現自己像是站在云霧之上,底下黑乎乎一片,壓根看不見下面到底有什么。

他曾經一個人跋山涉水去過南方,卻發現那里是一片湖泊,蘆葦長得高高的,淹沒了地平線。向上看去,能夠看到許多山鳥,卻唯獨看不見山的頂端。上面看不見下面有什么,下面看不見上面是什么,可想而知,若是一個人從上面跳下,那可真的就是尸骨無存了。

張宛央一陣心寒,感覺她現在所處的這片土地,不是地域,而是真的地獄。

它是真的吃人。

但是荀瑋卻說,或許他媽媽還活著,或許她已經逃離了這個鬼地方。因為早些時候,他見過那個湖泊,里面的水很淺,只能沒過膝蓋。他在水里面撈過,沒有任何尸骨,只有一些石塊兒和雜草,連條魚都沒有……

緊接著他又自嘲道,是他異想天開了,畢竟那么高的地方,算是兇多吉少。

張宛央哆哆嗦嗦地問:“沒人管管嗎……”

荀瑋見她這副樣子,許是真的嚇到了,于是趕緊抱緊她,嘆氣道:“管不了的。進來的出不去,出去的……除了那些有頭有臉的人,或許也只有我和我姑了吧。”

荀瑋的姑姑,是第一個從海門走出這個村莊的女人。因為這個村子很是隱蔽,村里人都害怕她出去后就把這里舉報,害怕警察把這里查封。村長明確找她談過,若是她在外面做一絲手腳,那么她的家人將會被折磨得生不如死。

這世上最卑鄙的威脅就是用家人的性命做以要挾,到底她又是個善良的女人。荀家老子確實不善待這個女兒,但是卻讓她離開這里。當然原因很簡單,無非是不想因為她被說閑話,畢竟那個時候荀華剛死了丈夫,算是寡婦,又沒能給對家留下一兒半女,導致那家老太太不想留她,荀華無奈,只得收拾回娘家。

荀華知道從此以后她只會是荀家的累贅,畢竟在這個重男輕女的地方,她又被婆家嫌棄趕回娘家,荀華可以說是沒有一點兒存在價值。所以她做出一個大膽的決定,就是離開這里,即使她根本不懂得外面的世界規則到底是怎么樣,可就算生死難料,她也要闖一闖。

荀華的父親知道她要離開,那是舉雙手贊同。母親還有些猶豫,畢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前些年沒能好好看看她,現在她要展翅飛翔,她替她感到害怕。

“她答應了村長,也確實做到了,”荀瑋說,“她就那樣決然地離開了。”

荀華出去后在外面過得很好,找了一個很愛她的丈夫。她自己無法生育,所以就惦記著村子里的荀瑋。她唯一一次回頭,就是來接走剛喪失媽媽的孩子。

“她曾經告訴我,在知道我媽媽死后,她就算拼上這條命,也得把我從村子里拽出去。”

張宛央就在一旁聽著,她在心里非常感激荀瑋的姑姑。要不是這個女人,或許荀瑋一輩子都走不出這里,他也會變得和他爸爸一樣,吃著女人的肉,喝著女人的血,像一條腐敗的惡心的蛆蟲,只會寄生。

“姑姑一定是不想讓你回來的吧,”張宛央說,“那你為什么又回來了?”

張宛央曾經聽張微兮說過,外面真的很繁華。那里的建筑不像這落后的村子一樣,城市里都是高樓大廈,尤其是在晚上,燈光一亮,瞬間光彩奪目,要比村里只有孤單單佇立在那兒的一盞路燈好看多了。

依據荀瑋之前所言,他是因為沒有姑姑的資助才不上學的,至于為什么沒有自己打工賺取學費,他也說是遇到一些問題,所以才讀不下去的。

這次荀瑋沒有隱瞞,他坦白地說:“因為村長。”

荀華雖然是離開了這里,但她定居后是要給村長報備的。也就是說,村長在隱形監視著她的一舉一動。這片村子并不大,村長足以顧全所有人,也只有他有出這片村莊的權力。

“那個老不死的算著我離開村子已經有大概十多年的時間,找到我,威脅我。”

張宛央突然就聽懂了他話里的意思,他選擇妥協回村無非是為了保全他姑姑的名聲。村長既然這么說,那必然是在用他姑姑的事情做條件。

荀瑋說,村長這么著急想讓他回去的原因無非是約莫著他就要到了結婚的年紀,想要給村子里增添人口;還有就是怕以后荀瑋在外面見得多了,翅膀硬了他不好控制,害怕發生變故。畢竟荀華出去的時候也已經三十多,而荀瑋算是從小養在外面的,兩者自然是不能相提并論。

“甘心嗎?”張宛央問,“真的甘心被安排嗎?”

“你覺得呢?”荀瑋笑著摸了摸她像小松鼠一樣圓滾滾的腦袋,“甘心的話,我還會翻越那座山,碰見你么?”

張宛央突然就好心疼他,若不是這些人,他的命運又怎么會如此周折。看著眼前委屈不堪的小狗,她牽起他的手,告訴他:“以前是姑姑救你出去,現在就讓我來繼續完成她的使命吧。小茍,以后換我,換我救你。”

張宛央想,他處于那個陰暗的角落,沒關系,我救他。

同樣,他身后還有著各種各樣的苦命女人,她都要一并從這泥潭中把她們拉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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