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某人害羞地跑了
- 小狗小狗你別哭
- 賜我明月
- 10680字
- 2025-03-26 18:33:24
荀瑋走了。
他悄無聲息地就離開了。
張宛央站在門口,望向西北方。正值晌午,那里沒有一個人,太陽照耀在頭頂,曬得大地暖洋洋的,卻唯獨沒有照到她的心里,她的心底現在宛如那冬季的降雪,冰涼一片。
一想到昨天她冒著勇氣和荀瑋表白,她都感覺自己真是太唐突了,讓別人誤以為她是個不檢點的女孩子。明明她剛和荀瑋相處一段時間,竟然就這樣著急把心里的話說出去。
但是荀瑋也是回應了她的,只是對她來說,這并不理想。
昨晚,張宛央說出那句話后,整個人都感覺異常的興奮,心臟像是要長了腳從胸膛里跳出來一樣。她從起初不敢看荀瑋到最后眼神堅定地望向他,企圖從他震驚的臉上看出些別的神情。但是讓她失望了,除了瞳孔微微收縮、呼吸聲音變得濃厚起來之外,荀瑋并沒有其他任何的舉動,就連對她的一句回應,都不愿意說出來。
狂熱過后便是極度的冷靜,張宛央感覺自己被別人澆了一盆冷水,之前的心情不復存在,甚至還多出了別的想法——他會不會覺得她很無恥……
空氣瞬間凝固起來,兩人誰都不敢喘大氣。張宛央早就把視線收了回去,她甚至是覺得很委屈,整個人都要開始顫抖起來。她已經猜到了,荀瑋或許對她并沒有任何意思。對于情情愛愛,她并不是不懂,就好比現在的表白,一個人真的喜歡那個對他表白的人的話,那么肯定會在第一時間答應的,而不是需要漫長等待。
她知道,荀瑋只是在想怎么拒絕她,才不會讓她覺得難堪。
終于,她等到了。
只聽見荀瑋叫了她一聲:“咩咩,我……”
張宛央不想繼續聽下去,心里像是被劃出一道傷口,鮮血外滲但并不疼痛,只是有些微癢。于是她立即開口,打斷了荀瑋:“我困了,想睡覺了,有話的話,我們明天再說吧……”
說完,她就沒有再去注意坐在旁邊的荀瑋,而是躺下,翻了個身,背對著他,迅速閉上眼睛,試圖快速進入夢鄉。她聽見身后窸窸窣窣,約莫著是荀瑋已經離開她的房間。那一刻,心里的傷口突然愈合,全身上下只覺得突然空落落的,荀瑋在被她打斷后就真的沒有再說一句話,她也終究還是選擇了沉默。
淚水瞬間充斥在眼里,張宛央不爭氣地吸著鼻子,她好想哭出來,但是又顯得很懦弱。
她想,她才不要被任何人瞧不起呢。
但是早上醒來,爺爺告訴她荀瑋走了的消息后,她瞬間就慌了。她主動避開爺爺,跑到門外,又在天井里轉了許久,才敢確認爺爺說的話是真的已經發生過的。
太過分了,張宛央想,一句話都沒有告訴她,荀瑋就突然地離開了,像是人間蒸發一樣,家里沒有他的任何蹤跡,就像是這個人不存在,又或是從來沒有來過這里似的。
最后她在門處站了好久,一直等待到晌午,也還是沒有再等到她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中午的時候,在飯桌旁,爺爺還惦記著荀瑋路上該怎么回去。
“這孩子也不知道曉不曉得怎么出村,我告訴他也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爺爺咽下一口饅頭,搖搖頭,“這個娃娃別再迷了路,找不著家也找不著這里,那可就麻煩了。”
爺爺自始至終也不知道荀瑋的家就在大山的那邊,他老人家一直以為荀瑋是城里來的孩子,單看他皮膚亮白又眉清目秀的模樣,就不像他們這種面朝地、背朝天人家里的孩子。
“他會找到家的,”張宛央淡淡道,“他不會迷路的。”
距離荀瑋離開,時間已經悄然過去一個月。時值隆冬,酷寒的冷風吹來一場鵝毛大雪,天井里的灰色全部被白色覆蓋。這場雪是在一天后的傍晚停止的,街道上的小孩子都趁著放寒假,穿著棉衣聚在一起,每隔幾百米就會看見大大小小的雪人堆積在路邊。張宛央也在門前堆砌起兩個雪人,正確來說可以稱之為雪羊,其中一只禁不住風吹,提前散了架。
雪是在三天后化干凈的,降雪過后的這幾日都是大晴天。下午的暖風吹在身上分外讓人舒適,不像夜晚的冷風,吹在臉上發疼,甚至有時手上還會留有凍瘡,等到來年回春的時候,便是又癢又疼,那滋味可叫一個難受。
張宛央獨自一人牽著小羊,剛要出家門,就被爺爺喊住:“別跑遠了。”
張宛央不以為意:“村子就這么大,我還能跑去哪里呀。”
爺爺呵呵一笑,說:“荀小子臨走前還和我說,讓你別走遠了,他擔心你嘞。”
這話說得張宛央心頭一震。確實,從他們出去那次,在回來的時候,荀瑋就一直強調不讓她亂跑,她并不當回事。但現在想來,好像是有些奇怪的地方,但是她并不知道原因。
提不起興趣的她敷衍一句:“哦,知道了。”
領著小羊,張宛央又不自覺地走向那座大山的山腳下。山體被繚繞白霧遮擋,有些神秘,又有些寂寥。入冬的景象與夏季的生機盎然完全不同,這里不再蔥郁,而是呈現出枯黃的顏色。向上看去,危石聳立于山頭,沒有樹葉遮擋的樹枝看起來非常落魄。山瞧著似乎也不是很高,只是比較陡峭,一個健康的中年人應該都能夠攀爬而過,只是時間的問題。
揉著發酸的脖子,張宛央突然想徒步爬上去,一探究竟,試圖了解荀瑋生活的地方到底是什么樣子,到底有沒有描繪中的那般恐怖。
這個念頭一旦產生,就會在心中蕩漾開。她知道,她不能貿然前去,因為荀瑋既然那么說,就代表著那里面真的不是她想的樣子,況且她就算進去,也不知道荀瑋在哪里,總歸不能挨家挨戶地問,那她一定會把自己置身危險之中。
她得回家做點兒計劃才行。
最近她表現得太過異常,連爺爺也發現了她的不對勁。當天晚飯的時候,張宛央在桌上涂涂畫畫,因為學習時間有限,所以她認得字并不是很多,只能用一些她所理解的符號來代替文字。她太投入其中,沒注意到老人家已經輕聲走到了她的身旁。
張宛央皺眉凝思,手抵在嘴邊摩挲著,嘴里時不時吐出一兩個字節,不湊近聽根本就聽不到。起初她是想著爬山的,但是總覺得不安全,即使那天荀瑋告訴她山上并沒有什么怪物,只是大概會有蛇類的出現而已,但是一向不害怕的她還是有些退縮。這種對未知的恐懼縈繞在她的心頭,她想得很簡單,那就是首先必須要活著,否則那么一切都是徒勞。
感到身邊有些暖烘烘的,張宛央往爺爺那邊瞟了一眼,突然被嚇得一激靈。
爺爺什么時候站在她身邊的,她竟然都不知道!
反應過來之后,她馬上把自己手下亂畫的東西遮擋住,臉上不自然的表情轉瞬即逝,然后就開始找話題:“爺爺,你怎么走路都沒得聲音啊?”
“我一個老頭子走路嗒嗒嗒的,你還聽不見呀?”爺爺笑話她,“你這是干事干得太認真了。在做什么虧心事啊,還背著我老頭子,不讓我看?”
張宛央把手下壓著的紙迅速收起來整理了一番:“沒什么,閑著無聊畫了一會兒畫……”
“你呀……”爺爺無奈轉身,“吃飯吧,別畫了。”
看著爺爺離去的背影,張宛央突然就松了一口氣,好像那突然萎縮癟了的氣球。她拿出紙來看了看,上面很明顯多了一座山,山的這邊是張家村,而山的那邊則是一片空白……
她實在是想象不出,荀瑋的家到底是什么樣子的。
吃飯的時候,她瞅準時機,看似閑聊似的又問了爺爺小時候她曾問過的問題:“爺爺,我們家西面的那座山,最南面是在哪里呀?”
她看似無心咬著饅頭,實則在偷偷觀察爺爺的神情。因為她知道,一旦爺爺表情發現變化,那就是他老人家肯定知道什么,但是卻不愿意告訴她。果不其然,老人皺了皺眉頭,也沒有刻意掩飾,只是打馬虎眼兒地隨意敷衍一句:“我也沒去看過,也不知道呀。”
那座山北面連著河,南面卻是找不到盡頭的。張家村并不是很大,但是那座山要往南面綿延好長一段,即使是出了張家村,也是可以看見那座山的。
張宛央也不介意這個問題的答案,因為她的目的并不在此。
“哦,”她說,“那爺爺知道這個山是怎么來的嗎,在山的那邊有沒有人居住呢?”
這句話多少有些直白了,可張宛央又不會拐彎抹角,她只能選擇用最直接的方式尋求答案。果然爺爺聽后警惕性地看了她一眼,并告訴她:“山的那邊沒有人居住,那是一片荒廢的土地。山是怎么來的,這個我也不清楚,爺爺我小的時候,這座山就在這里了。”
騙人。
張宛央在心里面默默地抱怨一句。
“好吧。”既然你們都不告訴我,那我就自己去闖一闖。張宛央在心里憤憤地想著。
她表面上并沒有任何的不悅,該吃飯還是吃飯,但是爺爺因為她拋出的這個問題而表現得有些緊張。眼見他老人家也吃不下去,卻看著她吃得有滋有味,便也試探地問她:“怎么突然就想著問那座山的事情了?你以前可都是不在乎的。”
張宛央知道她的爺爺在緊張什么,但還是若無其事地回答:“小時候問過你嘛,你回答的我都聽不懂。現在大了,就想著再問問唄,主要是那座山整天杵在那兒,我每次看見都覺得它還挺神奇的。”
終究還是爺爺不放心她,追問了一句:“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還能騙你嘛!”張宛央俏皮地吐了吐舌頭,“我吃飽啦,去畫畫啦!”
跑開的那一瞬,張宛央在心里暗喜:當然是騙你的。
隨著見得多了,認識得多了,張宛央的野心也在漸漸地膨脹。她想著,既然所有人都對她隱瞞,都不告訴她真相,那她就自己去撥開迷霧,探尋真相。
今年的冬季來得比往常要冷些。北方的河面之上早已結過一層厚重的冰,那里靜靜地,連覓食的群鳥也不見得蹤影。這里的山邊也是悄無聲息,偶爾有石塊兒滾落下來的響音,寒風呼嘯,山頂上傳來嗚嗚風聲,越聽越覺得倒真有幾分神秘的感覺。
張宛央穿著剛做好的棉衣,站在曾經和荀瑋在一起待過的山腳下,那里的風正好被山峰擋住,竟是一點兒也吹不到她身上。此時太陽正好東升,照耀過來,打在身上暖洋洋的,山的東邊也呈現出一片日照金山的模樣,金燦燦的,頗有盛世輝煌之象。
心里莫名的勇氣在無時無刻的支配著她,張宛央已經下定決心要去找荀瑋,哪怕那邊真的很危險。她并不打算爬山,因為那樣目標太大,會被村里的人發現。畢竟爬山也只能從這邊往那邊去,一旦被路過的行人看見,她就又要就要被爺爺啰嗦一頓了。
所以她打算去找一找荀瑋說過的海門。
既是海門,總是要臨海的,雖然她不知道這座山究竟長寬多少,但只要沿著河面往西面走去,一定會穿過這座山,找到那扇海門。
張宛央走到冰邊上,放眼望去,這里好像又不像是河,更像是一片湖泊。她探出身去,想要看看這座山到底有多寬,卻發現自己真是異想天開,這根本就看不清,山的體積太大,往西面瞧去,也只是黑壓壓的一片。她伸出腳重重地踩踏著冰面,發現初冬的冰已經結得很厚實,完全不見裂痕,這上面足可以承載她一個女孩子的重量。
“干嘛呢,你一個小姑娘家的,想要掉河里面去喂魚啊?”
張宛央身軀一震,猛地縮回腳來,警惕地看著身后出現的人。不過在看清楚來人是誰后,她緊張的神情突然就放松開來,并且抱怨道:“船叔,你嚇到我了!”
男人豪爽一笑,摸著下巴上的胡須。這人估摸著也就四十左右的年紀,下巴上的胡子卻很是濃密,像個七、八十歲的老頭兒,明明他年輕的容貌壓根就與這胡須不相匹配。
張宛央打趣他:“船叔,你這胡子還舍不得剪掉啊,小時候就見你留著,現在都這么長了,像頭發似的,還不去剪掉?”
“瞎說,”男人說,“我這胡子就像你這小姑娘的頭發,你舍得把你這又長又美的頭發剪掉嗎?你不舍得吧,那我也不舍得。”
張宛央不想再和他拌嘴,因為他知道這個男人油嘴滑舌,她根本就說不過他。從小她就看見男人一直在這里當船夫,身影幾乎沒有離開過這里。他本名叫張川,因為總干著船夫這一職業,愛游泳,擅潛水,于是有人叫他張船,張宛央則親切地稱他為船叔。小時候她剛失去父親,每次想他就會來他出事的地方看看,船叔也因為這個和她熟絡起來。
“這大冷天兒的,你不在家待著來這里干嗎?”張川摘下手套,捧起手來哈了哈,然后使勁揉搓幾下,就趕緊把厚手套重新戴上。
張宛央慢吞吞道:“我在家也是閑著,就想著出來玩一會兒。”
張川點點頭。
張宛央看著他也沒有離開的意思,那么她就不能貿然踩冰往西面去。本想著改變主意,找個借口先回家,以后再自己一個人往那邊去,哪料張川突然道:“長這么大踩過冰嗎?”
張宛央一愣,道:“沒有。”
“今天叔帶你在冰上走兩圈?”張川看著她,征求她的意見。
“好啊。”張宛央一時間興奮過了頭,她正好趁此機會可以熟悉一下這里的樣子,為她以后成功找到海門打基礎。因為東面是他們小時候就經常見過的樣子,所以張川并沒有帶著她往那邊去,而是反方向前往西面,這正合張宛央的心意。
一路上,她總是往南面看去。順著這座山往上,北面的山坡要更陡峭些,仿佛就是垂直延伸下的山體,而且因為背光,幾乎沒有植被的生長,就只是一些亂石堆積在一起,看起來十分危險。她一邊看,一邊聽著張川講她小時候,其中不免說到她已過世的父親。
說起張志和,縱使父親已經離開多年,談起這個名字,還是會讓她沉默。當時父親溺水,張川說他也在,卻沒能及時救下,為此張川字里行間都對這件事以及對她感到愧疚。
可張宛央又怎能抱怨呢。救人是情分,并非本分,即使張川不打算伸以援手,她也不能因為這等理由去怨恨他。人命關天,誰的命都是命。
只是張宛央仍覺得可惜,她的父親幫人幫了一輩子,卻到最后沒有幫到自己的命,想來也頗為心痛,她輕聲道:“沒事的,船叔。我爺爺也總說我爸福分薄,誰讓他福氣薄呢。”
張川大手拍著她的肩膀,樂呵呵道:“你家啊,還是你最有福。”
聽聞此話,張宛央沒作回應。她扭頭繼續觀察著大山,把之前問爺爺的話同樣詢問一遍張川:“船叔,你知道這座山是什么時候在這里的嗎,上面又有什么呢?”
張川本是一直注意腳下的,聽到這個問題便抬頭看了看這座山。那一瞬間,張宛央仿佛在他臉上看見滄桑與疲倦,但是又好像是因為太陽照在臉上閃了一下眼睛,總之她看得不甚太清。對方告訴她,他也不知道這座山是什么時候就在這里的,總之估計是好幾百年前就有的東西。張家村的老祖宗或許能夠知曉這座山的來歷,他還笑話張宛央:“連你爺爺都不知道的事情,我哪能知道這座山什么時候來的?”
但是下一個問題,他幾乎和荀瑋回答得一樣:“至于山上有什么嘛,我因為打柴上去過幾次,也就是些樹,密密麻麻的,還挺多的,雜草一大堆,蛇鼠之類的也不少。哎,你一個小姑娘可別上去啊,被咬上了的話,就咱村的醫療水平來說,這可不好治療。”
張宛央這才確定山上或許真的沒有老虎這類大型猛獸的存在。她突然就感覺多了一條路徑可以選擇。若是找不到海門,那么她就選擇凌晨人少的時候,找一個偏僻的地方爬山上去。但是現在她既然來到海面上,那么就要找一找海門的存在。荀瑋并沒有透露太多關于海門的條件,諸如它長什么樣子,又具體是在哪里,她都一概不知,只知道它通向大海,那么它就肯定在山的這邊。她看向張川,試探性地問:“船叔,你的船全都是接送游客嗎?”
“對啊,夏季旅游得多,來咱這度假的也不少,幾乎我的船都是接送他們。”張川很自然地說著,“咱這片河說是河,但是它又不像河,更像是一片大海。不過它到冬天時,咱這邊上還結冰,但是你要是往里面走走,那可就不行了,那中央幾乎就是夏天的模樣,冰塊兒稀薄,一敲就碎。瞧,這不要到了晌午,還是會有船舶生意。”
張宛央順著看過去,確實有幾艘船已經出來攬買賣了。但是冬季這里幾乎沒有什么游客,零零散散的,幾乎都是與張家村相隔的村子里的人,也不算什么游客,可以說是當地人罷了。張川也有先見之明,冬天也不出來受這個挨凍的罪,也不掙這份錢。
但是張宛央問他這句話的目的并不在此,她表情比較凝重,顯然是沒有問到心坎里,于是她稍微給張川一點兒提示:“那除了這種人,還有沒有像我們這樣從山里走出來的人?”
這句話說明也不明,但是張川顯然是聽出張宛央的言外之意,他本祥和的臉瞬間莊重且戒備起來,甚至開始端詳起張宛央。張宛央也知道,他這是聽懂了,而且她還獲得了另一個信號,那就是張川肯定接送過這種人。也就是說,張川知道山的那邊有其他人的存在,并且可能也知道海門的具體位置。
“船叔你是知道的,對吧?”張宛央死盯著他的面孔,防止錯過任何一絲情緒的變化。
張川也沒有可以隱瞞他,只是有些質問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認識一個人,他來自那邊,我想去找他,但是不知道怎么去。”
“怎么認識的,又是什么人?”
張宛央沉思一會兒,但張川目光如炬灼燒著她,她撒謊不得:“他從那邊跑了出來,到我家偷東西,被我抓著了,我們相處一段時間便認識了。他是一個男孩子。”
“那他現在這是回去了?”
“他一定是回去了。”
張川凝視并審查著她的臉:“你為什么去找他,你喜歡他?”
冷不丁地被問到私人話題,張宛央錯開修羞澀的視線,不語不答。
“別喜歡了,你們沒結果的。當年那邊有個老太太喜歡上這里的一個人,最后還是被現實逼分了,總之你和他,不會有結果的。”
“為什么?”突然被人潑了一桶冷水,張宛央不解地問,“難道他們是什么變異物種,所以這兩個地方的人就不能在一起嗎?你們其實早就知道那邊生活著其他人了,對不對?”
張川沒有再過多地解釋,他停下腳步,裹足不前。
張宛央看著他駐足不前,那挺拔的身軀如同大山巍峨,讓她一陣膽寒。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忙不迭地追問:“那船叔,你應該也知道,他們在那邊干什么吧。”
張川沒有回應,他從褲袋里掏出一盒香煙,點燃后夾在手里,另開話題與張宛央強調:“既然你已經知道這件事,那就沒有出村的權利了。另外,你不要跟你的小伙伴說,害人又害己。我回去會讓你的爺爺告訴你一些事情,你就明白了。你現在還要去那邊嗎?”
他這樣說,張宛央在心底似乎明白了什么。但現在她沒法多心去思考,她更想去見一面荀瑋,去質問他不辭而別的原因,并告訴他,她喜歡他。
“我去。”她堅定道。
不到半個小時的路程,男人就喊住她。她疑惑地看向男人,又順著他的目光看向南面的一堆枯草處,她瞬間就理解了。她彎下腰往那枯草里面瞅了瞅,卻發現里面真的藏了一扇門!張川讓她退后,他向前撥開那些雜草,然后找了塊石頭,“咚咚咚”地敲響著那扇門。
很快,門的那邊傳來了動靜。一個佝僂著身子的老年人,看不清男女,只見那人戴著一頂棉帽子,兩只眼睛灰溜溜的,像紫葡萄似的看了張川一眼,然后又直白地來回打量著張宛央。他沒說話,只是用手指了指她,然后在空中畫出一個問號。
他這一串動作讓張宛央瞬間有些毛骨悚然,她突然有些害怕地湊近張川,男人清朗的聲音從她頭頂響起:“張家村的女孩子,來你們這里找一個人。”
他特別強調了“張家村”三個字。
滄桑且沙啞的聲音這才從那邊傳出:“哦,那進來吧。”
張川拍了拍她的肩膀,最后告訴她:“進去吧。記得早回家,別讓你爺爺擔心。”
張宛央點點頭,頂著里面那人的目光,邁出最勇敢的一步。
海門很矮,即使張宛央已經算是很小一只,但也需要彎腰才能進入。
“吱——啪嗒!”
張宛央被嚇了一跳,她扭頭看去,發現是那老人把門給關上了。這聲音配著這里的景色實在是有些恐怖,張宛央感覺自己踏入童話里的鬼世界。那老人面色并不和善,一直耷拉著臉,在看到張宛央投來疑惑的眼神后只是淡淡掃向她一眼,眼里也沒有多余的情緒。
不是張宛央攻擊他人長相,只是這老人的臉真的很像童話里描述的女巫!
張宛央環視四周,竟發現這里面也是四面環山的——往前看去山巒此起彼伏,東面則是兩村相隔的那座大山,西面和南面山巒相連,宛若一幅畫,在煙霧繚繞的村子里有像一條游龍,蜿蜒盤旋。她往前走了兩步,發現西面有一座小屋,門口坐著一個人,看模樣像是一個老太太。她手里拿著針織,一動不動,眼睛闔著未曾睜開。
感覺身后有人一直跟著,張宛央大膽地轉身,對著那人說:“我來找人,你不用跟著我。”
“哼,”那人用粗啞的嗓音說道,“不跟著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近距離看,張宛央才知道這是個老漢,年紀約莫著要和她爺爺差不多,六十左右。只是他現在可以說是蓬頭垢面,一身破舊的衣服穿在身上,里面的棉絮都暴露出來,更像是街上的乞丐。張宛央不想與這老家伙爭執,因為她現在在別人的地盤上,總不能因為一些小事煽風點火,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呀,新來的孩子,這是給誰家的?”
那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時候走到張宛央身邊,突然間的說話聲嚇得她一個激靈,趕忙躲閃到一旁。她停下后,頓時目光不善地盯著這笑瞇瞇的老太婆。
這老太太臉上皺巴巴的,眉眼間的皺紋都快要掩蓋住眼睛,鼻子和那老頭如出一轍,竟都像是女巫的鼻子。只是她是女性的原因,看起來較為矮小,和張宛央差不多身高,但是要比她圓潤些,穿著棉衣倒是像個球,遠看還有幾分滑稽。
“來找人,隔壁村的。”
這次老太太驚訝:“張家村的?”
驚訝完的老太太又細細打量張宛央一番,眼珠轱轆轱轆一轉,嘴巴也抿了起來,那表情看似像有十萬個不樂意。但她的表情里是又摻雜著疑惑,一時間倒變得糾結起來。
“感情來了個祖宗。”老太太緩和臉色,撇撇嘴,問張宛央,“小妮兒,找誰啊?”
張宛央猶豫了一會兒,她其實并不想告訴他們自己找誰,怕他們從中作梗。但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她又不得不找人尋點兒信息,否則她今晚就算是喂了狼,也找不到荀瑋。
“我找荀瑋。”
“荀家小子?”老太太扭轉脖子,朝南看去,臉上竟是一瞬間亮了起來,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嘀咕一句,“那家不是給他找了個媳婦么……”
“您說什么?”張宛央沒聽清,以為她想告訴自己關于荀瑋家的消息。
老太太擺擺手,看來并不想摻和這種事,只是叮囑那老頭:“跟著她,別讓人搶了去,到時候不好和隔壁交代。”
張宛央心想是擺脫不了后面這老頭。她見這老太太也不想搭理她,她也沒心情再多問她,索性自己隨便找找,或者挨家挨戶探探。若實在不行,張宛央悄悄看了眼身后的“小跟班”,到時候纏著他,總能從這人嘴里撬出一星半點兒的東西。
冬天,無論是哪里,都是一片蕭條。樹都光禿禿的,沒有一點兒生機,周圍的土地里什么也沒有,只有一些山上滾下來的碎石,還有一些小灣,里面的水已經結冰,冰上殘留著許多垃圾。張宛央看著腳下的泥土,因為前一陣子下過一場雪,這里變得坑坑洼洼,一步恨不得陷入一個腳印。好在她小巧,生活在張家村里多年,也攢下些許經驗,走起路來不至于把鞋子弄得到處都是泥。
走著走著,張宛央聞到了火柴的味道。那是冬天里最獨特的氣味,寒冷的天氣里,濃濃的煙火氣息給周身都熏染一層溫度。她朝那面看去,那邊小山頂上飄出幾縷淡淡的薄煙,隨著小風歪歪拐拐地飄散了。
那里是人居住的地方!
這個念頭突然就出現在她的腦海里,張宛央馬上加快速度準備前去。
這里面的山并不是很高,是那種可以遮擋視線的小山丘,她一個成年女孩兒完全可以翻爬上去。此時此刻,張宛央站在山丘上,看著錯落有致的小房子,心里的欣喜全都鋪在臉上。她剛準備沖下去,就聽到身后“吱吱嘎嘎”的怪聲。原來是那老頭使勁地往上爬呢。
張宛央朝他伸出手,見他完全不搭理,又在他面前抖了抖,然后說:“你不抓著我,你就掉下去了,到時候你這身子骨可吃不消,我也不會折回去找你。”
老人遲疑了一下,顫顫巍巍地伸手去夠張宛央。張宛央看見他沒戴手套的手早已凍得發紅,上面布滿許多疤痕,最重要的還是那只手已經失去了無名指和小拇指。
張宛央一怔,不禁問出:“老爺爺你這只手是怎么回事啊?”
老人爬上之后就縮回手,連看也沒看她,也不說話,就待在一旁,準備繼續跟著她。
張宛央自討無趣,也不再想和他繼續交流,嘟噥一句后馬上飛奔下山,準備去找荀瑋。
這里的村莊排布還算井井有條,和張家村的布局相仿,只是處在四山環繞的地方,難免有些地方照不到光,就會散發出一種陰冷感,伴隨著一些朽爛的霉味,撲鼻而來。這里的路比不上張家村的寬敞,兩個房子之間的胡同也就能裝下約莫四個人,房子也是那種土泥似的磚瓦房,看起來經不住風吹日曬,再過幾年便要塌掉一樣。
身后的老人還在默默跟著自己,張宛央想著不能挨家挨戶去問,這樣會遇見危險。她想倒不如再問問這老人,看看他會不會告訴自己:“老爺爺,你給我指指荀瑋家的路唄?”
老人依舊沉默不說話,只是用極其不友好的眼神注視著她。這次張宛央真的就要生氣了,要不是在海門那里聽見他說話,她當真以為這老頭子是個啞巴。張宛央雙手叉腰,就要同他講道理,鼻子里傳出的粗氣在這靜謐的地方清晰可見。
好在她眼尖地發現一個正背著簍子,彎著腰,在撿柴火的大媽,她像是發現寶物,堪稱興奮地跳躍似的跑過去。那大媽顯然是被身后突然而至的人嚇一跳,恨不得蹦出三米遠,滿臉的驚恐之色,一時半會兒竟沒有平復下來。
大媽眼神一瞥,看見張宛央身后的男人,眼珠一轉,似乎明白了什么,笑著生冷道:“小姑娘,既然來到這里了,就好好想著自己的男人,侍候好他,別再想著亂跑了。”
張宛央在嘴里琢磨了一下她的這句話,剛尋思過來,羞怒之語還未曾說出口,身后的老頭便開口說:“這孩子是張家村來的,來找人。”
“啊?”大媽張著的嘴都能吞下一枚雞蛋,“張家村來我們這找人?姑娘,你找誰啊?”
因為她的上句話,張宛央罵她的話都想好了,現在話頭轉變,一時間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于是她咂咂嘴,沒了之前的熱情,不高興三個字都差點兒寫在臉上:“荀瑋。”
“呦,這荀家小子這么有福氣嘛。”大媽笑哈哈,然后背上剛撿好的柴火,走到胡同口,給她指了條明道,“這盡頭,那家看起來條件不錯的,就是他的家了。”
張宛央趕緊往那邊奔去,后面沒有了聲音,她回頭看見那老頭被那大媽給扣下,正看著她離開的方向,兩人在說著什么。大媽一改之前的模樣,臉上一片嚴肅。
終于找到了。
張宛央看著面前的木門,手握成拳狀就要敲響,但是在接觸門的那一瞬間又止住了。
萬一開門的不是荀瑋,而是她不認識的別人呢?
她收回右手,不禁和左手揉搓在一起,臉上也略顯糾結,腦子里突然就想到那天他不告而別的樣子。
他是不是不喜歡她?
她這樣找上門是不是讓人覺得特別不要臉?
他會不會覺得她很煩?
種種問題環繞在心頭,張宛央終究還是嘆了一口氣:“好像,不來也是可以的……”
但很快,她再次堅定自己的內心:既然來了,那就找他把話說清楚。若是荀瑋告訴她,他就是不喜歡她,那么她就再也不會想他了。
再也不會了。
張宛央準備二次敲響,但是依舊沒有接觸到門面。因為她聽到了胡同盡頭大媽在喊她:“小姑娘,荀瑋在這呢!”
她幾乎是在那一剎扭頭看去,只見荀瑋就那么活生生站在那兒,同樣注視著她。
張宛央退后,然后轉身面對那似乎遙不可及的人。一瞬間,委屈的淚水就像瓢潑大雨一樣落下來,她非常生氣地擦著眼睛,狠狠地對著他喊:“荀瑋!騙子!小偷!”
騙別人的感情,偷別人的心,荀瑋是個大壞蛋!
看著荀瑋急速沖來,張宛央被一陣風帶入他的懷抱,他像是要把她揉進身體一樣,緊緊地抱著她。張宛央本就體型嬌小,荀瑋和她體型相差蠻大的,她猝不及防地就被對方提了起來。荀瑋抱著她,然后讓她落地,垂首摟著她,久久才道:“張宛央,你真大膽。”
張宛央吸了吸鼻子,她很想抱著他,但是又不得使勁推開他,紅著眼質問道:“你為什么不和我說一聲就離開了,我那么喜歡你,你憑什么,你憑什么!”
荀瑋并沒有直接回答她:“這藏著太多未知的危險,我不想把你帶到這里……”
“都是因為你我才來的!”張宛央毫不客氣,“我出了事也是因為你,都是你,就怪你!”
“對,都怪我,都怪我……”荀瑋一直道,“都怪我。”
張宛央才不想看他在這里認錯,她已經把所有的話都拋諸腦后,在看見荀瑋的那一刻,滿腦子就想問他一句話:“小茍,你和我說實話。那晚我說的話,你是怎么想的?”
荀瑋眼含淚水,但是依舊掩蓋不住眸子里的炙熱,他非常鄭重地說:“我荀瑋在這對你說實話,我非常、非常、非常地喜歡你。”
我喜歡你,
他喜歡她,
小茍喜歡咩咩,
荀瑋喜歡張宛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