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日荀瑋說要教她讀書后,就真的每天都會抽出些時間來,和她坐在一起,看著同一本書。但是其實要說實話,張宛央并不是很感興趣,就像適齡的小孩子要去學校,看到那所雄偉的建筑物就會驚恐,想要逃離一樣??粗鳜|嘴唇一張一合地給她念著,張宛央只得兩手撐住臉,轉(zhuǎn)頭看向書上很多不認識的生僻字,漸漸昏昏欲睡。
腦袋突然被彈了一下,張宛央吃痛地嚷叫,抬頭就看見荀瑋面無表情甚至有些幽怨地盯著她,好像是她做了什么過分的事情一樣。
好吧,也確實是她過分了。有免費的老師這份資源都不利用,是她不識好歹了……
她討好似的輕輕一笑,然后極其不愿意地重新聚神,聽著荀瑋給她念書。
但是聽著聽著,張宛央又走神了。她在想,荀瑋的聲音可真好聽,像那潺潺的溪水,緩緩地傾瀉而出;又像那清風,奏響著最溫和的樂符,一齊彈跳進她的耳朵里。
她撐著臉,用小鹿一般無辜可愛的眼神深情地看著正在讀書的荀瑋。此時荀瑋靜靜地端坐在板凳上,夕陽的余暉灑在窗臺上,上面漂浮著許多灰塵,這一動一靜統(tǒng)統(tǒng)映入張宛央的眼簾。而和荀瑋相處了這么久,她想,她好像有點兒喜歡他……
突然,荀瑋疲憊地閉上眼睛,又重重地嘆出一口氣。隨后他把旁邊那薄薄的一張紙卷起來,輕輕地敲打著張宛央的腦殼:“你像個猴子一樣在旁邊亂動什么呢?”
又被他發(fā)現(xiàn)了。
不過沒關(guān)系,她懂得如何挽救。
再次討好似的露出了大白牙,張宛央笑著摟住身旁人的胳膊,時而晃動幾下,撒嬌道:“你慢點兒講嘛,我聽不懂,就容易走神。”
“你這賴皮猴兒?!避鳜|也很是無奈,小姑娘可真是打不得罵不得的家伙。
兩人念了一會兒書,張宛央勉為其難地學會一點兒知識,只是對她來說,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而荀瑋也覺得張宛央若是日后學習的話,也是個可塑的好苗子,因為他始終覺得,身旁的姑娘很有天賦。她雖出生在這種地方,但是日后憑借著努力,她一定會過得很好。
晚上。
天空中沒有一絲亮度,星星月亮也不知道去了何處,只留下厚厚的一片烏云,順帶著狂風,吹向著大地。村里的喇叭在廣播天氣預報時是說今晚會有大雨的。
張宛央安靜地坐在床上,透過窗戶看著屋后的那棵梧桐樹。因為風很大,所以它的枝頭在瘋狂地搖擺著,有的長條會順勢抽打在屋檐和玻璃上,發(fā)出一些詭異的摩擦聲。雖打小生活在這里,遇到這種極端惡劣的天氣,她的心里難免還是有些害怕的。她下床從破箱子里翻出半截蠟燭,然后摸索著找到打火機,蠟燭在點著后,小小的房間瞬間就亮了起來。
蠟燭的光要比燈光弱,且也不需要花費太大的價錢。更重要的是,燈光照不到那邊的房間,也就不會打擾到爺爺和荀瑋休息。
靠著小小的燈光,張宛央又把目光轉(zhuǎn)向空曠的天井里。因為不久前剛抽離許多蔬菜的藤蔓,所以沒有這些東西遮擋的院子看起來干凈利索很多,翻過的土地已經(jīng)點上種子,以備來年的收割??拷蠅叺难蛉?nèi)沒有一點兒雜音,靜靜地,兩只羊估計早已入眠,只有偶爾掠過的幾只晚歸的鳥,會發(fā)出響亮的叫聲,劃過這寂靜的夜空時又有些瘆人。
沒有任何睡意的她摩挲著自己的手腕,一動不動地望向窗外,漸漸忘卻周圍的環(huán)境。
“怎么不睡覺?”這句話輕得像羽毛。
心臟好像停滯一瞬,張宛央眼底的驚恐顯而易見地表露出來。她捂著胸口,身體禁不住后仰,看著一旁不知何時坐在她身邊,正擔憂地想遞手拉她一把的荀瑋。那一刻,死神好像把她的靈魂從頭頂提溜出來,只是荀瑋緊張的眼神又把她拯救回去。
由于還處于驚恐之中,張宛央刻意壓低的聲音聽得尖銳:“你嚇死我了!”
“抱歉,”荀瑋有些不好意思,握住她的手,“好像是第二次對你魯莽了,抱歉?!?
他道歉后還是乖巧得像只小狗,就那么坐在那兒,耳朵若是再長一些,都會耷拉下來表示委屈。張宛央見不得他這副樣子,好像又是自己欺負了他一樣,明明就是他的錯……
“好啦,我緩過來了?!睆埻鹧氩蛔匀坏爻榛厥?,尷尬地撓著鼻頭,見他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自己時,傾身向前去撞他,這才指著后面的窗戶,又示意他去看那支快要燃燒殆盡的蠟燭,小聲地訴苦一般,“風吹得厲害,我有些害怕?!?
荀瑋立馬安慰她:“別怕,我就在旁邊。”
“蠟燭可以燃燒掉,但我不會。你若是害怕,我就在這兒,哪也不去,等你睡覺。”
這句話說得多么像愛人之間的私語,張宛央不禁羞紅了臉,蠟燭的火光映在她的臉上,一時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真正的羞澀。
“可是你不困么?”張宛央問他。
荀瑋搖了搖頭,說:“今晚的風太大了,吹得我有些心煩,就睡不著了。”
張宛央能聽得出他話里的含義,他心中的壓抑仿佛都要隨著這句話傾瀉出來。她張了張嘴想要安慰幾句,但是又覺得自己的話說得根本就讓人無心聽下去,也起不到丁點兒安慰的作用,甚至有時候還會起到不必要的反作用。隨后她轉(zhuǎn)念一想,決定就當做不理解來回應(yīng)他,聊天似的:“你要是也害怕風,那我也在你旁邊,哪兒也不去?!?
頃刻,荀瑋便笑出聲:“好。”
風聲在外怒號著,剎那間瓢潑大雨灑下人間,羊圈里發(fā)出一聲躁亂的嘶鳴,沒一會兒又恢復安靜。張宛央看向窗外,屋檐上流下的雨水像是水簾一樣,給窗戶遮擋起來,剛翻好的土地沒幾分鐘也變成小池塘。屋后的梧桐樹也在瘋狂掃著窗戶,摩擦的聲音在夜晚中非常響亮。屋外,爺爺也被這大雨給驚醒,他老人家拉開屋門看向天井,嘴里祈求老天爺趕緊停雨,否則剛種好的菜地就會因為水多而澇死,到時候糧食問題就又會是一大難關(guān)。
雨是在凌晨停的,張宛央也是在凌晨睡的,等她醒來早已是日上三竿。太陽火辣辣地照射著大地,若不是地上的積水,張宛央都以為昨晚是做了一場夢。
爺爺今天沒有出去,而是在和荀瑋收拾著土地。土地是老百姓的命根子,尤其是他們這些只能靠地吃飯的人,對這種惡劣天氣幾乎是沒有任何的防備措施,只能相信心誠則靈這句話,祈求上天能夠?qū)捤∷麄儯灰満α藷o辜的土地和莊稼。
他們不知道已經(jīng)忙了多久,張宛央想要幫忙的時候才發(fā)覺他們已經(jīng)要收拾完了。荀瑋抹了一把額頭的汗,甩了甩手,告訴張宛央:“起來了?去念書吧?!?
一聽念書,張宛央身體里的每個細胞瞬間就開始抗拒,她眼珠飛快地在眼里轉(zhuǎn)了一圈,突然想到了什么,拔腿就跑,邊跑邊說:“昨天雨那么大,我擔心小狗的安危!”
來到家中的“秘密基地”,張宛央彎腰喘息著。
“你跑什么?”荀瑋尾隨其后,“別亂跑?!?
“喂,你這小茍,這里是我家哎,我怎么亂跑啦?”
張宛央感覺他突然好生奇怪,她在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活動,也算亂跑嗎?
看著荀瑋不知道該如何回她的表情,張宛央洋洋得意起來,覺得自己有理有據(jù),壓根容不得別人反駁。她仔細觀察一下這里的情況,好在昨夜的大雨并沒有把這里破壞,小狗生活的環(huán)境也完好無損,只是它們的毛發(fā)看起來都沾滿泥土,臟兮兮的,像是剛從泥溝里撿回來的一樣,得需要重新用水洗洗。
二話不說,荀瑋提溜來一桶溫水,灑在盆里,和張宛央一只接一只的給這些臟兮兮的小狗刷毛。在洗到最后一只的時候,他又窮追不舍地問張宛央,為什么不喜歡讀書。
又來,張宛央想。
她剛準備敷衍了事,抬頭卻發(fā)現(xiàn)對方用一種近似溫柔的眼神看著她。荀瑋本就睫毛細長,像是羽翼一樣,眨眼的時候撲閃著,漂亮極了。而現(xiàn)在他像是美麗的純潔雕塑,就這么坐落在她的眼前,等待著她的回答。他實在是溫柔極了,也漂亮極了。
想說的話突然就說不出口,張宛央抿住嘴唇。她打心底很想去幫助那些困在大山那邊的人,可是任何事情都并非一蹴而就,她沒基礎(chǔ),真想靠讀書來成就自己,屬實難上加難,她必須得認清這個現(xiàn)實,而一旦認清,她就會泄氣,最后也只憋出四個字:“我很笨的……”
“確實,努力在天賦面前不值一提。”荀瑋很肯定這句話,卻又不得不質(zhì)疑這句話,“但是努力要比天賦亮眼得多。相比于不勞而獲,你努力得到的東西你會倍加珍惜,就好像去找某一個東西,找它的路徑有很多種,結(jié)果也有兩種可能。又好像你說的,你很笨,你害怕得不到,害怕失敗而放棄,但是只要你往前走一走,你就會發(fā)現(xiàn)這條路上并不是只有終點那一個東西是你要找的,路旁的花花草草也是值得我們?nèi)バ蕾p的,不是嗎?你所揮灑的汗水終究也會落在這片土地上,開出最靚麗的花朵,這一切也是都會有收獲的,對嗎?”
“所以你大膽地去做,屏蔽所有對你惡語相向的人的聲音,你的努力永遠不會白白浪費的。再況且,你哪里笨了,永遠不要貶低自己。”
張宛央這次是真的聽不懂他話里話外的寓意,但是她能夠聽得懂這句話對她有多么重要,荀瑋好像不僅僅是她的益友,更像是良師一般的存在。她突然想到爺爺和張微兮,他們讓她讀書的時候,也是帶著殷切的期盼。所以,為了幫助更多的人,她得大膽地走走看。
“好吧,”她說,“我不會再找理由不讀書了,我以后好好聽你的話,可以嗎?”
“當然可以?!避鳜|幾乎是欣慰地說。
“對了,我一直有個問題想問你?!睆埻鹧胝f,“你說你讀到大學就沒有再繼續(xù)去上學了,是因為錢的問題??墒菫槭裁茨阕约翰蝗赍X交學費呢?大學應(yīng)該就成年了吧?!?
荀瑋好像并沒有想到張宛央會問他這個問題,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如何作答。之前雖然說過,但模糊不清,想來也總有歧義,張宛央多想也屬正常。現(xiàn)在,他也并不打算把事情全部透露出來,但是能夠從他的話里聽出,這件事影響了他的學業(yè):“遇到了麻煩,就停了。”
從他思考開始,張宛央就一直望著他,明明很簡單的一個問題,他卻說不出口。他的這個反應(yīng)立刻就讓她明白,荀瑋在心里是藏著秘密的。聽他再次簡單地略過,張宛央也適可而止,不再繼續(xù)追問下去,周遭一片寂靜,兩人心里也是各想各的。
很快,冬季來臨,天漸漸地變冷。原先綠油油的草地上已是干枯得不成樣子,北風吹來,光禿禿的,夾帶著一些塑料包裝袋,滿天亂飛。
村里一度荒涼。
但張宛央的家里卻一如既往的祥和。爺爺不知道從哪里帶回家一些棉花,說要做幾件厚衣服。以往冬天的衣服都是爺爺親手做的,他老人家擅長手工。小時候張宛央就常聽他說,這一門技藝還是當初結(jié)婚的時候,他求著奶奶學來的呢。
“你奶奶呀,心靈手巧。”爺爺不禁回想起以前他們夫妻二人坐在一盞小燈旁,他幫她穿針,她縫制衣物,兩人湊在一起說著悄悄話,也給這平凡的日子帶來片刻的歡悅。
“你奶奶最喜歡給你爸爸做小棉襖,”爺爺看著手里剛剪成型的衣服說,“紅的綠的都能穿在他身上。都說閨女是爹娘的小棉襖,你也沒有姑姑,所以你爸就是我們的小棉襖?!?
張宛央在一旁聽著,笑著笑著就眼酸了。她在想,若是她有個姑姑該多好,在奶奶和爸爸去世后,爺爺還能有個孩子繼續(xù)照顧他,她的姑姑也可以像荀瑋的姑姑一樣,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和爺爺或許也可以沾點兒光,像荀瑋一樣,跟著姑姑去出去看看。
“現(xiàn)在咩咩可以是您的小棉襖。”荀瑋說。
張宛央一愣,轉(zhuǎn)頭看向燈光下含笑的荀瑋。
是啊,她現(xiàn)在可以陪伴在爺爺身邊,她現(xiàn)在可不就是爺爺?shù)馁N心小棉襖嗎。等她念好書,長了見識,她也可以出去探險,也可以出去歷練。到時候,她有了大本事,就回來接走爺爺,讓他跟她一起去大城市里生活,帶著老人去看看不一樣的世界。
“是啊是啊,”爺爺笑著說,“我的寶貝孫女兒可不就是我的小棉襖嘛……”
晚飯后,因為一天的忙碌,爺爺早就躺下休息了。由于這幾日晚上冷,風吹得又大,夜晚不再是寂靜的,而是像怪物的咆哮、低吼。張宛央在吃飯前往灶臺處添了一把火,現(xiàn)在的土炕應(yīng)該是暖的。以前臨近冬天,爺爺畏寒,身子總是凍得生疼,她就會提前把土炕燒暖,這樣爺爺也好受一些。而她那邊早就把被子鋪好,里面放著一個暖水袋,只要鉆進被窩里,就會感到渾身浸泡在熱水一樣的舒適。
時間還不是很晚,張宛央一點兒睡意也沒有,獨自一人呆呆地坐在床上。她的手來回翻著鋪展開的書,表情也很呆滯,不知道在想什么。忽然,客廳響起來腳步聲,她頓了一下,然后抬眸尋出去,發(fā)現(xiàn)荀瑋也正巧往這邊小心翼翼地瞅了一眼。
帶著疑惑的神情,張宛央問他:“你怎么不睡覺?”
荀瑋不答反問:“你又怎么不睡覺?”
“我睡不著,”她挪了挪屁股,騰出一塊空地,“你坐。”
“我也睡不著?!避鳜|說道,“既然你也睡不著,那我們聊聊天吧。”
“好啊?!?
就像那天晚上一樣,荀瑋坐上張宛央的床,和她聊起了天。
因為白天的談話,荀瑋有些好奇張宛央的家事,不禁問:“你爸爸因為什么離開了你?”
這句話對張宛央來說并不算得上是唐突,畢竟這件事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她當時雖然小,但是也是個記事的孩子。
她的父親叫張志和,在村里是出了名的熱情大方,所以哪怕是有一點兒小事,他都愿意去幫忙,即使家里很窮,他也會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蛟S就是因為他的性格,她的母親才心甘情愿地嫁給他。這樣的性子固然是好,但有時候也會給自己招來麻煩。那年夏天,張志和在家里還未睡起午覺,就被外頭的人喊起來,讓他去救人。
——有孩子掉進河里了。
就是最北面那條無邊無際的長河,那時候好像還沒有現(xiàn)在這般遼闊,只是一片小小的河流,現(xiàn)在不知為什么開發(fā)得這樣快,竟成了一片汪洋長河,對岸遙不可及。
當時誰也沒當回事,小小的張宛央看著爸爸穿著拖鞋就急匆匆地了出去,小孩子好奇心重,她也想著跟過去,但是被當時堵在門口的一個女人給摟住了。
那是之前的書記夫人,她對她說:“水太深了。”
痛苦的回憶涌上心頭,張宛央沉默了一會兒,然后開始抱怨自己:“那個時候要是我掙開她的懷抱,哪怕出去看一眼,我的爸爸或許就會有救??上疫€是選擇聽話地待在她的身邊,爸爸離去的背影成了我眼睛里漸漸遠去的光,那天是我見他的最后一面?!?
張志和因為救人而溺水身亡。
失子之痛給爺爺帶來了莫大的打擊,老伴走了,現(xiàn)在連活潑洋溢的兒子也去了,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的痛苦不是誰都可以忍得住的。事發(fā)后,張宛央的母親并沒有見客,她躲在房間里,書記夫人想來看看她,也給她拒絕了。村里人來看過他們一家,村書記保證,以后會照顧他們一家老小,而照顧的費用,本該是每月規(guī)定的一千元。但自從張宛央的母親改嫁后,書記就突然告訴他們,村里臨時決定撤掉一半的費用,改為現(xiàn)在的五百元。
和當初張宛央有疑問一樣,荀瑋也有一個逐漸清晰的問題:“那么你的媽媽改嫁后就再也沒有來看過你嗎,最起碼的撫養(yǎng)費應(yīng)該會給到手吧?!?
“來看過,最初也給過錢,只是……”張宛央喃喃道,“被偷了?!?
既然生下她,那就得管她,縱使張宛央的母親已經(jīng)改嫁他人,也還是總惦記著這個在張家村里過苦日子的女兒。自改嫁后,她曾給過爺孫一筆錢,但不知怎的,最后那筆沒有存入銀行的錢不翼而飛了,家里被翻過的痕跡也在說明,有賊進來過。從此以后,張宛央明確跟她的母親說過,這筆撫養(yǎng)費先不要給她,她不上學,與爺爺?shù)某院纫膊怀蓡栴},這筆錢暫時不需要。爺爺與她的意見一致,她的母親也就再也沒有多說什么。
但只有她知道,理由都是美化過的,她在這里生活得很拮據(jù),之所以不要那筆錢,不是害怕再被盜竊,而是她知道城市里的生活也不容易,她的母親同她沒文化,工作定是相當吃力,總歸村里的花費要比城市里少一些,她想著能讓母親過得好一些就好一些。
荀瑋聽著和他近似的經(jīng)歷,一時間仿佛在張宛央的身上看到了他的影子。他們兩個可謂說是同病相憐,小小的年紀就沒了家長。荀瑋知道她是個善良的,卻沒想到她竟這么善良,不惜毀了自己的前途,也要照顧好自己的親人,當真是重情重義。說著這些過往,難免會勾起傷心事,他念著小姑娘在臨睡前談?wù)撨@些事情,會更加輾轉(zhuǎn)反側(cè),索性緘默不言。
但是張宛央?yún)s忍不住想要聽聽荀瑋又是因為什么而睡不著。
“我睡不著有我的理由,你呢?”
“我也有我的理由,”荀瑋說,“我姑姑的忌日就要到了,我想回去看看她?!?
“可是你姑姑不是已經(jīng)嫁出去了嗎,她的……”張宛央沒有說出那個詞,因為在農(nóng)村里是比較忌諱的,她在空中比劃幾下,最后艱難地說道,“那什么不應(yīng)該在她丈夫那里嗎?”
“是的,她并沒有回來,”荀瑋說,“但是為了紀念她,我在村里的后山頭那里給她筑了一個,想著回去燒點紙看看她?!?
原來是個空殼子。
“我跟你回去吧!”
荀瑋聽后想都沒想,脫口而出:“不行!”
“為什么!”張宛央不明白荀瑋為什么會這么直接拒絕她,不樂意道,“我跟你都這么熟了,一起回去看看姑姑怎么啦?你要覺得不公平,等到我爸爸的忌日時,你也跟著我去?!?
“這不一樣?!避鳜|還是拒絕的口吻,甚至連表情都開始凝重起來,“總之,你不能去?!?
“我不!”張宛央可不會想到這么多,她就是覺得荀瑋還是把她當做外人,這讓她很不舒服,明明她都已經(jīng)把他當做家人了。
無奈,荀瑋只能先輕聲安慰她:“那里很危險……”
張宛央只想要一個結(jié)果,并不想聽他所說的任何道理。
“我知道你是怕我在那里出事,但你總會保護我的吧?!睆埻鹧胍娷鳜|還是之前不情不愿的樣子,急得她左思右想,“實在不行的話,你就和他們說,我和你是一對兒!”
這句話一出口,荀瑋凝重的面孔瞬間演變成土崩瓦解的稀碎,他錯愕地看向張宛央,不可置信地盯著她。與此同時,張宛央的表情也說不上輕松,她緊張得不行,就像是真正的表白一樣,心臟左沖右撞,在這一根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的黑夜里格外的響亮。
既然都這樣說了,張宛央也不再撐臉面,她想,倒不如假戲真做,按照心意來履行自己的想法。她緊張地嘆氣,冰涼的手因為剛才的話漸漸燒起來,臉也發(fā)燙,甚至望向荀瑋的眼睛里也有耀眼的光芒:“小茍,我其實……嗯……挺喜歡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