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下去吧，明日早晨要是那些百姓看到，又該引起恐慌了。”林謙遠不愿再看，背過身去。蕭錦嘉垂下眼簾，將手中的手帕丟下，長長嘆了一口氣。

“是。”樓勉帶著人下去了，林謙遠面向蕭錦嘉，拱了拱手：“今晚勞煩姑娘了，我送姑娘回去休息吧。”

“睡不著了。”蕭錦嘉靠著藥堂的門在門檻上坐了下來，“一計不成又生毒計，這件事情的背后之人我實在想不出來。”

“或許是西域吧。”林謙遠在她身邊坐下來，“說不準，也有可能是京城中那位。我們年紀小，鐘離嵩叛變那一年，北域之外狄戎侵襲，東域之外蠻夷來犯，南域之外水匪猖獗。陛下派了京中那位來東域協助。誰曾想，他帶著那些兵馬引起了整個大景的混亂，也因著這場混亂，四域實力大減。父主告訴我說，這些年他鎮守東域，休養生息，我們東域已經成了四域之中實力最雄厚的一個。現在無論是京中那位還是其他諸侯，誰都不會想要看到我們東域強大……”

“那，為什么是東瀟府？”

“可能因為東瀟府最是富庶吧。”

原來是這樣嗎？蕭錦嘉想來覺得有理，站起身來：“夜里天涼，別在這坐著了，我們去找找這瘟疫的來源吧。眼見著城中百姓還是有新染病的，這么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好。”林謙遠也站起來，“甲辰巷，我們先去那里。”

大街上空空蕩蕩。快馬掠過街頭巷尾，停下來時馬也喘著粗氣。蕭錦嘉跳下馬來，聲音悶悶的：“為什么會是這條街？”

“這……”林謙遠有些摸不著頭腦，“什么為什么是這條街？”

“你想想，這條街有什么特別之處嗎？”

“住的不過都是些平頭百姓……不對！”林謙遠猛然回頭，指向街道的中央，“我外祖肖家的后門。”

“你外祖一家可有染上這瘟疫？”

“并沒有。”

“府衙通牒記錄在冊，這條街可有外地人來過？”

“沒有！”林謙遠猛然驚醒，“那就是這些人的飲食之中被動了手腳。這條街上的百姓明明都是各做各家的飯，那么只有一樣東西會是相同的——水，對不對？”

“或許吧。”

蕭錦嘉三步并作兩步跑到水井邊，轉動纜繩打了一桶水上來，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口鼻：“這水好臭！”

“所以是這水？”

“那不然呢？”

“走，找水源！”林謙遠迅捷上馬，“這城中水都來源于城南面的山中，這是城中最南面的一口，我們往城南走。而我外祖府中用水大多是在池中，池中水連通瀟湘江，不曾用過井水，所以幸免于難。”

“少主認得路？”

“不太認得，但我帶了輿圖。”林謙遠勒馬，“我們走！”

“不帶別的人手嗎？”蕭錦嘉猶疑。林謙遠松了松韁繩，大聲回道：“到南門匯合！”

“好！”

初秋時節，城外也是一片蕭瑟的景象。往常總是住著很多商隊的客棧現在空空如也，客棧中還亮著燈，可是門口的雜草已經冒了頭。林謙遠看著手中的地圖，正在細細找著水源路徑，蕭錦嘉已經走到了前面：“我聽見流水聲了，跟我來！”

林謙遠驚訝，示意跟來的兵士安靜下來，自己也側耳聽了聽——可惜，什么都沒有聽到。跟著蕭錦嘉一路進了樹林，果然，水聲潺潺，很是明顯了。在樹林中蜿蜒前行了好一陣，借著火把的光勉強看清了前面的溪流。蕭錦嘉靠近幾步，頓時驚叫了起來：“沒錯，就是這里！”

水中泛著綠，影影約約有臭味傳來，眾人臉上都面露遲疑。“少主，這溪流之水原本最是清澈，如今變成這般模樣，怎么一直沒有人發現呢？”樓勉捂著鼻子。

“還說什么話！”蕭錦嘉從袖子中拿出一只手帕，覆在面上，“趕緊把在城中用的面紗掏出來帶上！這處說不準也有很多病氣，可別把自己也搭進去！”

“多謝姑娘提醒！”眾人紛紛帶上面紗。可是那面紗上的藥香味卻依舊抵不住那水的臭味，反倒有些欲蓋彌彰。眾人忍著不適，順著水流一路往山上走，最終來到了一堆亂石圍著的小潭邊。還未曾見到這潭水的廬山真面目，那惡臭就已經昭示著，這就是那瘟疫的來源之處。

“好像，是尸臭。”蕭錦嘉的面色中隱約透出著擔憂，說著便要向上攀爬。林謙遠按住她，低聲道：“如果是的話，那這也太多了，場面肯定不好看。”

蕭錦嘉點了點頭，從腰間香囊中拿出一小瓶藥粉遞給林謙遠：“你們上去也小心一點。這瓶藥有消毒之用，先撒一些到那些尸體上，稍微隔絕一下，再仔細清理，務必要讓這水恢復原貌。”

“好，有勞姑娘費心叮囑了。”林謙遠拿在手里，帶著樓勉等幾人順著石壁攀爬了上去。到了池塘邊，才發現比想象的更加糟糕。一眼看過去看不清究竟有多少人在那池中沒了氣息。因為泡了水，身軀腫大，面目也變得有些可怖；旁邊甚至于還有些別的動物的尸首，混雜在一起，林謙遠忍住惡心，別開眼去。

“上面情況如何？”

“慘絕人寰。”

林謙遠跳下來，將藥瓶還給蕭錦嘉。

“今日天晚了，明日我們請大師過來，替他們超度再安葬吧。”

“那這些人為何會曝尸于此，少主不查嗎？”蕭錦嘉聽他如此說，好像沒有調查的打算，臉色不好看，大聲問道。

“自然要查！可是從何查起？荒郊野嶺，荒無人煙。這些人白白冤死，還因此引起了東瀟府瘟疫。可是查起來勞民傷財，東瀟府現在這樣還沒有風平浪靜，這般就急吼吼地開始查這兇殺的案子，怎么查？”林謙遠低落地擺了擺手，“不著急，這些事情，我們慢慢來。”

“是我情緒激動了，抱歉。”蕭錦嘉深吸一口氣，平靜了下來，“今日不如現阻斷這水源吧，等我回去好好研究一下藥方，說不定能夠早日恢復這城中的井水。”

“姑娘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