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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1998年4月21日——結束

二十多年過去了,記憶已經褪色模糊,但傷痛的陰影仍揮之不去。我無法詳細地描述他去世那天的情形,害怕再次揭開傷口。我努力回想十五歲時的那場噩夢。你要是問我那一年德語課本的封面是什么樣,我鐵定答不上來——雖然我擁有它的時間比我父親確診癌癥后存活的時間還要長,但是請原諒我記不清了。

那個星期,我們每天都去看他;但那天早上,我不想去醫院。他被轉移到弗農山醫院的癌癥病房,他病得太重,已經無法去往沃特福德附近的臨終關懷醫院。直到今天,我仍然不知道弗農山醫院的確切位置,也不想搞清楚,害怕這樣做只會讓一切記憶變得更真實。我記得我們當時開車是往北走的。那一年,《泰坦尼克號》剛上映不久,我們在去醫院的路上經常聽廣播里的電影主題曲《我心依舊》。我當時感覺怪怪的:席琳唱著她的心將與你相伴相隨,而我們卻在看著一個大活人的生命走向終結。好像席琳也真的希望我父親能挺過去,我之所以覺得怪,是因為我們在去探望他的路上不得不聽這么一首歌——多像命運專為我寫的一出惡作劇啊。

4月20日那天,我不想去看父親。我坐在沙發上,請母親允許我休息一天。她坐在那把本該放在閨房的華麗椅子上跟我說話,聲音好像從過去飄來的一樣。透過她身后的窗戶,我看到花園里生長的綠色灌木和各色春花。她說:“今天最好還是去看看他吧?!币驗楹ε?,我沒再提任何問題。人們經常忘記這點:青少年的悶悶不樂其實可以被解讀為“我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所以保持沉默,希望你能解釋清楚些”。

我們開車去了。席琳充滿希望的歌聲再次響起(謝謝你,席琳)。我們開著一輛紅色的車,來到那家由紅磚砌成、幾近坍塌的醫院,四周綠樹成蔭。除了我們,到處都春意盎然,生機勃勃。我和哥哥坐在醫院的咖啡館里:巨大的拱形空間里,天花板很高,就像一座寺廟,我們吃著烤豆子和烤面包,餐具是鋼制的,摸上去很冷,我們很悲傷。

親朋好友絡繹不絕地來到病房,與他道別,我們守在一旁。我們等了一夜。他被安置在一個面積不大的單間里,等待死亡的來臨,我就睡在他床邊的地板上。太陽升起來了,母親求他到有光的地方去,求他放棄抵抗?!叭グ桑说?,”她反復地說,“到那束光里去吧。”她握著他的手,讓他安然接受死亡的降臨,我們都圍在他的床邊。他于4月21日上午9時40分去世,我看了下時間。我的生日也是21日,但不是4月。是的,我注意到了日期和時間,但沒有其他感覺。真諷刺,我想,命運又跟我開了一次玩笑。

我再次走進病房時,護士已經為他擺好了姿勢,讓他可以平靜地離開。護士幫他穿好睡衣,拔掉管子,還換了干凈潔白的枕頭。我看著他的臉,他已經走了。他有著了無生氣的臉和靜止不動的眼睛,僵直的手整齊地搭在胸前。他不再像我父親了,因為他一動也不動,不再大聲吃東西,不再呼吸,也沒有抽鼻子。我父親是個生龍活虎的人,是個會發出各種響動和氣味的大活人。但眼前這個人太安靜了,毫無生命跡象。他走了。這里只有一具尸體。我忽然意識到他之前像什么了:一股推動軀體運轉的能量。可現在,那股能量消失了。他去世了。天哪,他真的走了,接下來該怎么辦呢?我打開了房間的落地窗,對面是一個有待重新鋪砌的骯臟露臺,上面有碎石板和半死不活的盆栽植物。我打開窗戶是希望他能走,能徹底離開。無論他要去哪兒,我都希望他現在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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