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內，李邦華在司禮監剛剛送來的圣旨上貼了批閱建議后，小心遞給韓爌。

“首輔大人，只差你的票擬了。”

韓爌接過文書，貼上早已準備好的票簽，又交還給李邦華。

“孟暗啊，陛下今天的表現讓本閣十分震驚啊，通過些許奏報就能看出后金入寇用意，調動兵馬也是如掌中觀紋啊。”

李邦華示意旁邊候著的黃門侍郎接過票擬后的圣旨，然后笑了笑。

“陛下如果能一直這樣，當是大明之幸，日后必能中興大明江山。但是就怕后金不在薊州與我大明決戰。”

韓爌聽了李邦華的擔憂，看了一眼不遠處還在辦公的禮部尚書李標，見他絲毫沒有注意到兩人。

“孟暗，此話千萬不可明說。本閣相信陛下的判斷，袁督師此戰必能在薊州包圍后金大軍。”

“而且袁督師此前多次被彈劾，陛下雖然未將他撤職，但亦有所不滿。如果此戰袁督師能重創后金，應該能重新受到陛下信重。”

李邦華點點頭，此前袁督師提出五年平遼之計，結果剛到了遼東后就殺了東江鎮總兵毛文龍。

又主張遼人守遼，對待后金以防守封鎖為主，還曾私下與后金議和。

朝中部分大臣對袁督師也頗有微詞，宦黨甚至多次向陛下上奏要求罷免袁督師。

此番后金繞過關寧錦防線入寇大明，以陛下的急躁性子斷然不會再相信能夠五年平遼。

“是啊，首輔大人。萬幸陛下對此戰的部署十分精妙，如今就看袁督師那邊情況如何了。”

……

十一月初六清晨，永平府城外，遼軍大營。

經過兩日的追趕，袁崇煥率領著近三萬遼兵堪堪到達永平府，離遵化不足三百里，要趕到那里至少還要走三天。

但是初五早上探馬便已報知袁崇煥遵化失守，后金軍隊在城中大肆屠殺劫掠。

但是后金軍隊必定不會在遵化久留，萬一這三天內逃竄至其他州縣，則再難追堵，屆時京畿必定糜爛。

袁崇煥站在營帳前，看著大軍收拾糧草兵器，準備開拔，心中卻憂心忡忡。

“報，有陛下旨意和兵部行文。”

突然轅門外一隊十多人的騎兵沖入營中，為首之人大對著中軍大營高呼。

袁崇煥顧不得那些繁文縟節，連忙接過為首之人送上來的圣旨和兵部文書，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

看完之后，袁崇煥興奮地右拳擊掌。

“來人，速請錦州總兵祖大壽、寧遠將軍何可綱來中軍見我。”

“是。”

不過半刻鐘，祖大壽和何可綱聯袂來到袁崇煥的中軍大營中。

“督師，如今我軍開拔在即，為何要喚我等來中軍大營？”

袁崇煥站起身，只將兵部行文遞給兩人，示意他們看一遍。

“督師，兵部的意思是讓我等在薊州埋伏后金？可是我等入關輕裝追擊后金，并未帶重火器，如何能與后金野戰？”

袁崇煥擺擺手，笑著說道；“宣大兵馬四萬和京師援軍皆帶有火器趕赴薊州，我等遼軍只需按照兵部指示不去遵化，經遷安、玉田直達薊州。后面還未入關的遼軍則在我軍沿途分兵駐守。”

祖大壽和何可綱對視一眼，均感覺不可思議。

往常對陣后金皆由前線臨陣指揮，怎么兵部這次的安排如此周詳，還約定數路大軍按期在薊州匯合。

不過出于軍人服從命令的天性，還是連忙抱拳行禮。

“末將謹遵督師之令，這就讓大軍開拔，前往遷安。”

袁崇煥看著領命而去的兩人，看了看陰沉的天空，繼而又看向西邊薊州的方向。

鵝毛大雪在空中紛紛飛舞，薊州方向昏暗無比，仿佛預示著一場大戰正在那里等著他。

就在袁崇煥接到崇禎旨意的同時，宣大的滿桂、候世祿以及薊遼總督劉策均已接到崇禎的旨意，并按照計劃開始執行命令。

若是有人能從天空中向地面俯瞰，則能看到整個京畿以東方圓幾百里內兵馬攢動，目的地都是京師以東兩百里的這個不起眼的城市：薊州。

而此時的遵化城中，后金大軍還在休整。

遵化城府衙內，一團篝火正在熊熊燃燒，四周隨意坐著幾名身穿精致棉甲的將領，并伸出手來烤火。

坐在上首的正是后金大汗愛新覺羅·皇太極，看向烤火的眾人。

“二哥、阿巴泰、阿濟格，岳托、濟爾哈朗、多爾袞，將士們的封賞都還滿意嗎？“

“啟稟大汗，將士們對此次攻下遵化的賞賜很滿意。”

幾人都是皇太極的兄弟，除了皇太極口中的二哥代善。其他幾人地位不高，連四大貝勒都算不上。此時聽到皇太極詢問，自然是點頭應承。

“哼，將士們真的滿意嗎？我看不見得，遵化城里有糧食多少，牛馬多少，怎么夠我八旗幾萬大軍分的？”

阿巴泰仗著自己是皇太極的哥哥，連忙湊到近前問道：“大汗，您的意思是我們還要搶其他州縣嗎？可是這天寒地凍的，將士們還如何攻城？”

皇太極斜眼看了一下阿巴泰，冷哼一聲。

“此番入關，你可見過防備嚴密的城池？這關內畢竟不同于關外，遵化城不是一日之內被我八旗將士拿下？”

“我看你們是被這勝利沖昏了頭，不想攻打其他城市，只想回沈陽了吧？以你們對袁崇煥的了解，他會安心放我們回沈陽嗎？”

阿巴泰等人被皇太極一頓訓斥，不敢抬頭。

“向西派出軍馬哨探，最好能探查出北京的城防，本汗這次要圍攻北京，動搖大明的根基。”

聽到皇太極命令，阿巴泰等人興奮不已，京畿地區是大明的統治核心，肯定富庶無比。

如果都能像遵化一樣容易攻打，那么此次入關必定能劫掠無數，自己作為八旗統領自然擁有更多的戰利品。

然而此時多爾袞卻站起身來，看向皇太極。

“大汗，袁崇煥必定會率領遼兵對我八旗將士圍追堵截，此時恐怕就往遵化趕來的路上。我們為什么不在此以逸待勞徹底擊潰遼兵呢？”

八旗中兩黃旗本來是阿濟格、多鐸、多爾袞兄弟統領，但是自皇太極稱汗后，逼死多爾袞生母阿巴亥，收回兩黃旗。

阿濟格兄弟三人便對皇太極多有不滿，而多爾袞又多謀善斷，因此往往在議事的時候出言反對皇太極。

皇太極看多爾袞向自己提出不同意見，心中暗自不悅。

要不是后金內部有太多像你們兄弟的人，自己又何必在冬季親帥大軍來攻打大明呢。

不過多爾袞的提議讓他想到一個不錯的主意，便裝作滿意地點點頭。

“袁崇煥確實會在我大軍后面圍追堵截，但是現在大雪封路，他們短時間內不會趕上我大軍的速度。”

“我八旗將士只需在他們追上之前徹底攪亂京畿即可，無需和袁崇煥的遼兵野戰。”

“至于你說的在遵化等候袁崇煥大軍，我可以采納你的建議。”

“阿濟格，鑲白旗二十五個牛錄暫交給多爾袞統領，讓其駐守遵化，如何？”

阿濟格看皇太極提出讓自己交出鑲白旗，給自己的弟弟多爾袞統領，心中頓時火起，剛要爆發。

可是又想到多爾袞是自己同母胞弟，從小就比自己聰慧，將鑲白旗交于他統領阻攔袁崇煥應該沒什么問題，只是不知道皇太極此舉是否還有其他深意。

“多爾袞本來就是鑲白旗梅勒額真，讓他統領鑲白旗自然沒什么問題。”

皇太極看自己目的已經達成，站起身。

“好，除多爾袞的二十五牛錄之外，其余兵馬明日開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