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的乾東五所里，王承恩木然地跪在那面鏡子旁邊，一個時辰過去了，皇爺依然不見蹤影。

此時天色已暗，王承恩自然不敢讓小太監們進來掌燈。

正當王承恩在思考著要不要向后宮的張皇后、周皇后稟報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回到了鏡子前。

等到王承恩看清楚來人正是崇禎之后，這才磕頭如搗蒜，低聲凄呼：“皇爺，嚇死奴才了。”

崇禎已經知道了王承恩就是最后唯一陪他赴死的太監，再看到王承恩這痛哭流涕的樣子，心中一軟。

“王大伴，起來吧。”

“是，皇爺。”王承恩聽到熟悉的聲音，這才緩緩地站起身。

也不敢詢問崇禎這一個時辰去了哪里，只是小心翼翼地隨伺在崇禎身旁。

“王大伴，剛剛這一個時辰里有沒有其他人進入乾東五所？你有沒有出去過？”

“皇爺，奴婢這一個時辰一直守在這鏡子面前，也并無他人進入。”

崇禎仔細看了看王承恩，沉默了幾秒鐘。

“以后這黔東五所不許任何人入內，這面鏡子也不許人碰。至于那兩萬兩餉銀從內帑中調撥。”

“是，皇爺，奴婢一會兒就向曹公公稟告。”

王承恩已經知道了世宗皇帝留下的鏡子有神秘之處，皇爺不讓任何人再進入乾東五所肯定是想封鎖這個秘密。

不過王承恩現在也只有幫崇禎傳旨的權力，要禁止所有人進入乾東五所和調撥內帑，還需要通知他的師傅曹化淳曹公公。

“還有就是請諸位閣臣到養心殿，朕有軍務相商。”

“是，皇爺。”

……

燈光昏暗的養心殿里，崇禎仔細翻閱著兵部剛剛送上來的奏折。

首輔韓爌，禮部尚書李標，次輔錢龍錫，兵部李邦華等一干重臣都靜靜地站立在一旁。

崇禎看了奏折內容，長嘆一聲。

果然不出鄭想所言，就在今日正午，遵化城已經被后金攻破。

城破之后，后金入城屠殺劫掠，巡撫王元雅自殺殉國。

“諸位閣臣，兵部奏報遵化已經失守，你們可有什么主意？”

崇禎說罷，緩緩地看向幾位他選出來的幾位閣老。

首輔韓爌連忙站出來：“陛下，今日袁督師在山海關匯合總兵祖大壽、何可綱兩萬余步騎從山海關入關。陛下可下詔讓其速速進兵驅趕后金韃子。”

崇禎點點頭，自己早在三日前就已經催促袁崇煥入關勤王，當時的本意也是讓袁崇煥率領各路勤王兵馬驅趕皇太極，不過韓爌的回答并沒有讓崇禎滿意。

“袁督師既然已經入關，何時能夠追上后金韃子？”

兵部李邦華此時是對袁崇煥追擊路線最了解的人，看到崇禎提問，連忙站了出來。

“陛下，袁督師的大隊兵馬此刻正在向永平府進軍，只是大雪封路，道路難行。恐怕今日最多能到撫寧衛。”

崇禎聽了李邦華的稟奏，立刻走到輿圖前，示意王承恩在一旁掌燈。

然后仔細在地圖上比劃了幾下，這才發現撫寧衛離遵化甚遠。

按照這行程，恐怕五天內都到不了遵化，更不用說再趕到薊州。

崇禎此刻想到鄭想給他的分析，后金軍隊將會在十三號夜間偷偷越過薊州，并順利通過通州渡口圍攻京師。

思索了一番之后，崇禎決定改變幾日前和朝臣們定下的方略。

“王大伴，擬旨。”

王承恩站在一旁，突然聽到崇禎要求他擬旨，錯愕了一下后，連忙將燈臺放下，磨墨等候。

“滿桂、侯世祿即刻帶領宣大兵馬攜帶火器向東進發，不必再停留京師，務必在十二日之前抵達薊州。”

“京營馳援遵化的三千兵馬即刻出發攜帶火器，務必在十日前成功駐守薊州。”

“薊遼總督劉策不必回軍密云，在薊州、順義、通州一帶堅壁清野，務必在十二日之前完成。一旦戰事發生，不許后金得到任何物資補給。”

“京畿其余各州縣衛所兵加強防備，小心后金兵馬哨探的偵查，不可讓其探知虛實。”

崇禎一連下達了幾條命令之后，緩了幾秒鐘。

然后捏緊拳頭，再次下達命令。

“命袁督師率領遼兵加速進兵，務必在十日之前抵達薊州。待各部兵馬抵達后，統攝薊州一帶所有兵馬。”

“各部人馬不必全部入城，小心埋伏。務必不能讓后金探查出虛實。”

“后金大軍如果到達薊州，必須將其在薊州合圍，務要一戰重創后金軍隊。要讓他們從此不敢再入寇。”

崇禎等自己下達完命令后，看向幾位內閣重臣。

“朕的旨令，可有不妥之處？”

韓爌、李標、錢龍錫此刻早已經愣愣地看向崇禎。

這還是之前什么都要問，卻從來不能自己拿出主意的皇帝嗎？這哪里像一個十八歲，從沒有經歷過戰陣的皇帝？

愣神了半天后，韓爌等人這才醒悟過來。

“陛下謀略過人，如此旨意并無不妥。”

崇禎看到韓爌三人對自己的計策十分贊同，對自己也是十分滿意，因為自己還從沒有如此自信過。

哪怕是在內閣和張皇后的幫助下誅滅魏黨，都是小心翼翼膽戰心驚。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兵部李邦華又站了出來。

“陛下，臣有疑問。”

崇禎看到李邦華有疑問，剛想要駁回，可是一想到后世對自己的性格評價，連忙改口。

“不必拘束，且講來聽聽。”

“后金大軍皆騎兵，來去如風。陛下為何篤定會去往薊州呢？”

“還有宣大兵馬本來是要回防京師的，如何能貿然東進調往薊州？”

“各路兵馬匯集薊州，宣大兵馬、薊州守軍、袁督師的遼軍加起來足有八萬多人，糧草后勤壓力甚大，薊州恐不足以讓如此多兵馬就食。”

崇禎聽了李邦華的疑問，點點頭，果然是老成持重之人，所問的問題皆是關鍵所在。

當下將自己在鄭想那里聽來的分析細細說了一遍，最后又補充了一句。

“朕已經知道薊州不足以提供如此多的糧草后勤，但是薊州靠近通州運河渡口，可讓劉策派人將運河糧草皆運往薊州軍中。”

“萬一薊州沒能徹底堵住后金大軍，也不能讓運河物資落入敵寇之手。”

李邦華聽了崇禎的分析，這才明白崇禎如此篤信后金軍隊會到達薊州的原因。

“陛下果然深謀遠慮，竟然能分析出皇太極此次入寇的目的所在。如此一來，皇太極必然會沿著這條最快最容易的路線掃蕩京畿。袁督師只要統籌得當，必能在薊州重創后金韃子。”

崇禎看李邦華也沒有了異義，心中暗自禱告，希望后金真的按照后世記錄的那樣經過薊州。

“雖然朕將決戰之地選在了薊州，但是京師的防備也不可放松。兵部需對京師防務查漏補缺，尤其防止后金探子的搗亂。”

李邦華知道崇禎這一道旨意是說給他聽的，連忙點頭稱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