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信王府出來的時候，天已擦黑。

阮大鋮直接坐轎子回府。

他的住處距離王府不算很遠。

雖說京城居大不易，天啟四年才來京中補缺的他，按理說沒錢買房。

但出賣東林黨，投閹黨后。

不僅官也有了，住宅也有了，錢也有了。

他現在所住的房子，還是東林黨一大批倒臺后的昔日同僚騰出來的呢，其實就連小妾，也是昔日同僚的。

這一切來得如此容易，只需更加沒良心，他能享受更好的。

因此，都差不多穩定兩年了，他還沒讓老家原配的家人過來。

因為，他又是那種蛇鼠兩端的人。

享用過后，又怕被清算。

整日和閹黨那些什么“五彪“、“十狗”、“十孩兒”、“四十孫”這些烏煙瘴氣的家伙們待在一起，實在是看不到什么希望。

原本想著先辭官回老家避避風頭……來一個急流勇退，但他又舍不得這一切榮華富貴。

所以，就謀了一個信王府長史的差事，這個差事，可謂是進可攻，退可守。

但今天換崗位第一天，這個原本可以拿捏的信王殿下，又讓他有些后悔。

可以說，這個新工作，與他的想象還有一些出入的。

這個十五歲的信王殿下，表現得很成熟，很有主見，而且，膽子有些大。

不是那種能糊弄的人。

這就讓他挺糾結，尤其是信王今天安排了一系列的事情，都還是他牽頭。

這都讓他有些不適應了，他都好久沒正式上班做事了。

當一個王府的管家，原來事情這么多嗎？

這一切又和那群一天只知道吃喝玩樂閹黨給他的感覺不同，至少，是有點前途的。

“唉……”

“可不興王爺的奮斗啊！”

“你說你老老實實的當一個閑散王爺多好。”

“這又要讀書，又要做木匠……”

“還要巴結魏公公，你想干啥？”

到家的時候，阮大鋮都還在糾結，連小妾的噓寒問暖，都不太感興趣了。

朱由檢的奮斗和想要進步的舉動，對他來說，是一個困擾。

尤其是——朱由檢明知道他是閹黨的人，還要讓他接觸魏公公，打聽魏公公的愛好，要巴結魏公公。

這又把他往閹黨推，與他的計劃嚴重不符。

他都有些后悔走這一步臭棋了。

“蓮香，蓮香……”

“過來陪老爺說說話……”

書房里面呆半天，他是越呆越煩躁，忍不住呼喚他的小妾。

“老爺，我在。”

蓮香端茶進來，出現在他身邊。

看著小妾這窈窕的身段，他倒是轉移了一些注意力，但想要開口和小妾說煩惱，他又果斷閉嘴了。

這女人，又能為他解決什么問題。

他現在倒是急需一個同地位的人給他分析，給他拿主意。

但想了半天，閹黨那群人直接排除，東林黨——不存在了，其他一些同僚，唉，就更加不用說了，他名聲已經臭了，就連太常寺的同僚們，也防著他。

因此，盤算半天……他發現他竟然無人可說，無人可談。

“蓮香……你說老爺是不是錯了？”

最終還是要傾訴的，眼前的小妾將就用吧。

“老爺怎么會錯？老爺今天去王府，難道……”蓮香眨了眨單純的眼睛。

“沒事，王爺倒是很好相處，沒嫌棄老爺。只是……老爺感覺王爺他有些危險，讓我看不懂，看不透啊……”

阮大鋮真心嘆息，至少今天接觸朱由檢下來，他是真的感覺看不透這個少年。

而他從朱由檢身上，也沒有感覺到半點歧視。

當然，或許明天就不一樣了，明天他那些爛事被馮德忠一捅，或許人家就改變了態度呢。

“看不透，還有老爺看不透的人嗎？”蓮香不知道怎么回應。

“看不透的人多了去了，唉……我當初就不應該來京城！”

瞧著小妾那涉世未深無知臉，阮大鋮又忍不住長嘆一口氣，與這女人再說朱由檢那些什么舉措的欲望也徹底熄滅。

“罷了罷了，蓮香……”

“給老爺磨墨吧……”

“王爺交代了幾件事，明天就要！還要得急！”

“老爺我還真怕他又讓那王承恩，搞什么效率記錄呢！”

“這招，哪兒學的，也太損了，比京查都要可惡！”

阮大鋮終于是逼自己動了起來，攤上一個新的喜歡折騰的上司，又能怎樣？

他有拒絕的資格嗎？

要是真被這家伙以什么王府左長史不合格，上書讓皇帝給他換了，他才成笑話了呢。

至于朱由檢要奮斗，那就讓他奮斗去。

天踏了有他頂著，而且至少這邊天踏了，還能去就藩。

九千歲那邊天塌了，他就可真的要死。

阮大鋮的被動改變，并不是唯一。

至少今天經過拿破侖調教的王府各官員們，無論他們再怎么編排王爺，也改變不了一個事實。

朱由檢想要讓他們開心很難，想要讓他們不開心，很容易。

他們現在成一條船上的人了。

這條船上的船長似乎已經有了路，他們能夠做的，只是各司其職完成船長交辦的任務。

至于路邊的人怎么看他們這條船，那就隨他們去吧。

……

紫禁城，清冷的后宮。

“信王要巴結魏忠賢？”

“還要學木工？”

皇后張嫣聽著眼前小太監的匯報，秀眉微皺，他們老朱家這兩兄弟怎么了？

大哥廢了，兄弟也要廢了？

本來張嫣對朱由檢這個小叔子也不是這么關注的。

但誰叫皇帝不辦正事，朝中的事情她恪守祖訓不去干涉，她也只好盡可能的以自家女主人身份，多替朱由校關心一下這個唯一的弟弟。

尤其是朱由檢冠禮的事情，知道魏忠賢搞小動作，阻撓兄弟感情。

她才毅然決然出手，請示皇帝，給到這個弟弟應有的關心和待遇，就想要這個小叔子安心讀書生活。

然后也順便留了一個心眼，安排人多關注幾天。

卻沒想到，小叔子剛成年，就要誤入歧途？

而且，學什么不好，要學木匠？

沒看到某個木匠都深夜了，還不來就寢，還讓她獨守空房么？

現在還來一個？

朱家這一代，是徹底廢了嗎？

尤其是，她還讓他小心魏忠賢，小心也不是要討好魏忠賢吧？

頓時，她有種良心喂了狗的感覺，對這個原本還有些好印象的小叔子，徹底轉路人。

“罷了，不要去關心信王府了。”

張嫣頓時感覺自己多管閑事，白操這個心了，直接把這個煩心事拋諸腦后，并且打定主意，懶得再管了，反正人也長大了，她也沒這個義務了。

只是，就當她本以為事情過去了。

第二天，一封來自信王府的奏折，便是出現在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