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書所講述的，與其說是lululemon的品牌故事，不如說是運動休閑風的歷史，或者是被我稱為“街頭技術運動風”[1]的歷史。“運動休閑風”是紐約時尚媒體使用的一個超級蹩腳的術語，他們希望能重新定義人類服裝史上最大的一次變化，而他們原本沒有抓住這一變化。街頭技術運動服裝最早出現于1979年，雖歷經40年發展，但仍處于蹣跚學步的狀態。我相信真正的技術服裝（并非那些只是看上去技術感十足的時裝），會持續幫助人類節省時間和發揮最大潛能。

由于親身經歷了lululemon1998年成立以來的指數級增長，我一直在關注海灣對面北溫哥華的另一個品牌——始祖鳥。自成立以來，始祖鳥就一直是世界上技術含量最高的戶外夾克品牌。具有諷刺意味的是，它的這個名聲得之近乎偶然。

始祖鳥最初為人所知，是它能生產全世界最好的攀巖吊帶這種攸關生死的產品。隨后，始祖鳥決定進軍服裝行業。鑒于毫無服裝生產經驗，他們就從自己最了解的事情做起——像制作攀巖吊帶那樣制作戶外夾克。他們的設計追求極致完美，采用軍用標準進行質量控制。他們的夾克面料結構優于所有同類產品，但也因此非常昂貴。

不過，住在溫哥華、常在附近的滑雪勝地惠斯勒玩雪板的我觀察到，登山向導只穿始祖鳥夾克。始祖鳥與lululemon有著完全相同的設計理念，但出發點卻截然不同。我記得我一直在想，如果我能買下始祖鳥，采取lululemon的創新零售模式，始祖鳥就可能和lululemon一樣值錢。

從2004年開始，收購始祖鳥的念頭每隔幾年就會在我的腦海里翻騰一番。但lululemon的發展突飛猛進，我們招聘和培養足夠的人才只能勉強滿足現有的業務需求，完全沒有能力再接管始祖鳥。這本來是人生中的一個大好機遇，但我顯然不得不放棄。

最后，在2018年（盡管當時我仍然持有lululemon 22%的股份），我決定重新啟動積極收購始祖鳥的計劃。我請了一位銀行家來調查出價情況。

幾年前，始祖鳥被出售給芬蘭赫爾辛基一家名為亞瑪芬體育（Amer Sports）的體育用品集團。除了始祖鳥，亞瑪芬還擁有其他一些令人印象深刻的全球品牌，包括法國的薩洛蒙、奧地利的阿托米克、斯德哥爾摩的壁克峰和芝加哥的威爾勝等。然而，我知道其極端保守的商業模式無法充分發揮始祖鳥的發展潛力。

亞瑪芬公開發布的財務數據很亂，難以評估，因此難以收購。但憑借30年的服裝行業經驗，我只要觀察一家門店10分鐘，就能把年銷售額和利潤估計得八九不離十，誤差不會超過5%。我知道在亞瑪芬旗下一大堆品牌中，始祖鳥仍有很大的上升空間。

我變得越來越興奮，因為我終于要下場一搏了。

這筆交易的規模將超過50億美元。我知道，單憑我的專業知識，不可能單槍匹馬地完成這么大的交易。我決定去中國找一家世界級的私募股權公司和合伙人。我不知道的是，就在我研究報價的同一周，還有一家財團也對亞瑪芬發出了收購要約。這家財團包括中國運動服裝和運動鞋的領導者安踏、私募股權公司方源資本，以及中國跨國投資控股集團騰訊控股。它們的聯合報價是40美元/股，總計59億美元。

我對這些公司的盡職調查告訴我，它們非常出色。

安踏尤其引起了我的興趣。2020年，安踏超越競爭對手，成為中國體育服裝行業的霸主，擁有11000家安踏門店和1500家斐樂（FILA）直營店。安踏掌門人丁世忠和他的家族白手起家，將安踏打造成一個運動鞋品牌，隨后又收購斐樂中國的業務，進一步豐富了旗下的體育服裝產品。安踏在垂直零售領域的經驗令我很受鼓舞，我敢打賭，他們知道直接面向消費者的商業模式是多么有利可圖。

他們的優勢還不止這些。財團中的方源資本由一支經驗豐富的前高盛團隊領導，他們的交易履歷令人印象深刻。這筆交易將是他們最大的一筆交易。

不過令我失望的是，中方財團在我聽說他們的計劃之前就已經聯系了亞瑪芬。這是一支成員個個出類拔萃的夢之隊，我想也許我可以作為合伙人加入他們。也許我的經驗、我所在的地區以及我對溫哥華技術服裝市場的了解，會讓他們感覺物有所值。

在我看來，安踏可能正在采取行動，成為一家全球性公司，而亞瑪芬的交易將是朝著這個方向邁出的第一步。我相信，有安踏在中國的零售渠道的支持，亞瑪芬的加速成功指日可待。為什么？我長期在中國旅行、合作和生產產品，到2018年已歷經30多個春秋。我目睹了中國的巨大變化，并認定中國擁有顯著的優勢。事實上，我認為中國最大的優勢恰恰是這個國家在西方國家眼中的最大劣勢：重視集體認同勝過個人認同。中國的政府和上市公司治理結構似乎可以讓決策的速度更快。而中國的決策更傾向于以整體利益為重，較少強調少數人的利益，也不太會受社交媒體的壓力左右。我相信，在全球快節奏的數字革命中，快速決策會是最重要的一個差異化優勢。

最后，我成了亞瑪芬交易中20%的合伙人。我還向安踏投資了1億美元，成為持股0.06%的股東?，F在，我唯一的工作就是支持我們的財團領袖丁董事長，協助他實現自己的愿景并發揚光大。另外，我也有機會對組織架構進行批判性思考，并幫助找到優秀的人才來充實我們的團隊。令我激動和興奮的地方在于，我相信亞瑪芬最有可能通過體育行業的革命性發展來提升年輕人的生活。這正是我夢寐以求的事情。

2020年4月，當我寫下這段文字時，我們正處于疫情危機之中。全球所有的零售商都關門停業，但隨著電商銷售額的持續增長，它們已經基本彌補了門店損失。不過，我清楚地意識到，我們所熟知的時尚可能會在兩三年內銷聲匿跡。就像20世紀兩次世界大戰期間一樣，人們沒錢去孟浪輕狂了。而我更加篤定的是，健康、運動和走向戶外將變得比以往更加重要，實用、舒適、時尚、優質的運動品牌將會重創一次性時尚服裝，實現一次躍遷。

注釋

[1]“街頭技術運動風”（streetnic）一詞由威爾遜提出，指“運動+技術+街頭”（stretch+technical+street）?！g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