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5路公交車上，高玲玲神情蕭索的望著窗外。

重新恢復生機的城市，浮光掠影般閃過，車水馬龍之間，留下的是忙碌的奔波。

方心同注意到她的變化，用胳膊肘碰了碰她。“咋了，不是你拉著我來訓練的么，怎么一臉的不高興啊。”

高玲玲轉過臉，抬起自己的手掌，觀察著這雙修長纖細的手。

“你說我是不是走錯了路，游泳是需要天分的，資質不夠，再努力也是白搭。”

方心同伸出自己的手，合在她的手掌上比了比。雖然自己的身高只有一米七出頭，但是手掌卻比她寬大厚實了許多。游泳確實需要天賦，手掌越大，就能撥動更多的水，在速度上占據優勢。

“別為自己的懶惰找借口啊，絕大數人，根本沒有努力到拼天賦的階段。四個泳姿，只有兩個是強調手掌手臂的，你還有50%的賽道可以拼搏。軀干核心以及腿部力量，同樣是競爭力的要素。我雖然不覺得你能成為奧運冠軍之類的，但也絕不相信，努力訓練的你會止步于縣級運動員。”

她收回自己的手掌，嫌棄的拍了拍他的手臂，好像方心同占了什么便宜似的。

“真的么，可是我的成績已經好久沒有提高了。18歲還沒出成績，教練說那就沒有希望了。”

說完了這個，往日那種充滿青春活力的光彩，好像就從她的眼里和臉上消失了一樣，變得死氣沉沉的。

“不會是教練讓你轉型吧？去帶小朋友，然后考個體院或者師范，將來重復教練的老路？”

她點點頭，又不自覺的撅了噘嘴，心底似乎對這條路也不怎么認可。

“你看過我跑步吧？對比那些體育生，尤其是田徑隊的。我的足弓更適合發力么，我的小腿肌腱更長么，我的身體協調性更好么？我覺得并不是。只是我的心肺功能更強大，在極致輸出的時候，更能夠壓榨身體的技能。換句話說，我的發動機比他們的更抗造，或者我油門踩的更死。

“如果你想出成績，力量訓練你總要做吧。手臂劃水的時候，不止看撥水的效率，也要看頻率的。身體腰腹核心以及腿部擺動，都是成績的重要組成部分。想要提高成績，你就需要強化每一個細節。如果單純的訓練游泳，我覺得并不能滿足你的目標。”

高玲玲緊皺眉頭，她越來越看不懂這個同桌了。為啥他懂的那么多，這些內容他到底在哪兒學的？

“可是從小到大，教練就是這么教的啊。跑跑步，練練跳繩，然后就是下水訓練。”

方心同也不知道游泳發展史，現在學習的是蘇聯技術還是歐美技術。大概率即便科學訓練法引進了，也傳播不到他們這個十八線的小城市。即便是到了后世的2020年，游泳隊里，還是簡單粗暴的那一套。也只有進了集訓隊，才有機會去首都或者澳洲學習。

現在沒有高速攝像機，也沒有動作捕捉，更沒有流速泳池。一切都很原始，除了藥劑以外。

“反正你也提高不了成績了，不如換個方法試試。從明天開始，你可以試試增加力量訓練的比重。待會到了訓練館，問問教練，有沒有什么輕便的訓練器材啥的。帶到學校去，我陪你一起訓練。”

今天的游泳館，確實來了一位小城里的大人物。

負責文體的副縣長來了，還帶著一位負責拍照的秘書。

教練少見的嚴肅，穿著全套的訓練服，而不是一條泳褲搭配一頂騷氣的泳帽。

看方心同來了，趕緊跟領導介紹：“這位就是我說的小海豚，絕對的冠軍苗子。待會下水您就看見了，他天生就應該在賽道里。”

在換裝之前，秘書安排方心同跟領導進行了合影。還問了幾個現階段的學習、生活方面的問題。

程序走完了，教練跟著方心同來到更衣間。“小方啊，今天一定要好好表現。咱們選送的隊員，都讓省里給退回來了。這可打了領導的臉了，咱們區是省里的游泳人才基地，現在就咱們縣掛零，丟人丟大了。”

丟不丟人好像跟自己沒啥關系，重生以來，他對這種宏大敘事的強調，極為敏感。“教練，有啥話你就直說。”

“縣里對游泳隊做了通報批評，如果沒有好苗子，就要削減訓練隊的經費了。我找你是為了救命的，石城訓練隊幾十口子人，就指望著你來拯救了。”

教練還真把他當小孩糊弄了，自己又不是什么救世主，也沒有受過訓練隊的恩情。憑啥要背負拯救訓練隊經費的重任呢？

他懶得答話，拉上簾子，默默的換裝。如果教練不給點甜頭的話，他是絕不會上桿子配合的。

教練看孩子有點年少，剛開始還有點輕視。但畢竟事情緊急，只能下一點重藥。

“小方，如果你今天表現過關。我可以推薦你去省隊集訓，讓你參加明年的青運會。”這個名額，即便在1997年，也價值二三十萬。尤其是游泳強省，很多人的成績相差微弱，讓誰去不過是教練組的一句話而已。

不過方心同兌換體育天賦，并不是為了當冠軍的。直到姚主席之前，幾乎所有的體育明星，都沒有完成身份的躍升。

以他現在的年紀，以及這條賽道的影響力，成就絕不可能追上劉跨欄或者姚主席。甚至，他的天賦上限，可能根本沖不到爭奪頂尖賽事獎牌的程度。想要實現自己飛黃騰達的目標，還是要把路徑放在考大學和做生意上面。游泳，不過是為了開發天賦，償還氣運值的手段罷了。

換完了泳褲，方心同拉開簾子，開始活動關節四肢。

教練越發的著急，領導正在外面等著呢，要是這小子不配合，說不定明天自己就要去投簡歷了。

“祖宗啊，你說句話行不行？有啥條件你倒是說啊，要津貼還是獎金，還是專門的訓練組？”

“教練，說句實話，游泳只是我的興趣愛好。成為一名職業的運動員，并不在我的人生計劃里面。津貼和獎金，我也不需要。我的父母，會給我足夠的支持的。您真的想要保住訓練隊，為什么不去學習更先進的訓練方法，尋找更具有天賦的游泳天才呢？”

走到花灑下面，他打開噴頭，開始下水前的水溫適應調節。

教練憋的臉都紫了，這小屁孩太不識抬舉。明明只要你配合訓練，加入游泳隊，就可以解決幾十人的危機。為啥就這么自私呢，古人說“拔一毛而利天下，不為也”，難道這小子是朱子的信徒？

每個人都有軟肋，如果他不在乎自己的前途，總會在乎他的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