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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很奇怪的證詞

殺官劫銀案發生在張家灣城,是守備官兵之恥。早上,兵部才移文通州,斥責他們放人進城不查驗關防文書。

所以,主將也很希望盡快抓到兇犯,非常積極協助破案。

錦衣衛一行剛抵達巡檢司衙門,屁股還沒坐熱,呂守備便帶著當夜值守西城門的兵丁趕到。

陳義簡單問了一遍,發現兵丁們只匆匆看了三個兇犯幾眼,對樣貌沒有深刻印象。

還好有一個姓王的把總,因是當夜輪值主官,親自查驗過令牌,能將三個兇犯全部記住。

于是,陳義便帶著王把總進入書吏房,問起兇犯樣貌。

時間才過去兩三天,王把總對兇犯樣貌還有印象。

只是看到陳義雙手帶著鐐銬,他不免有些狐疑,回答時支支吾吾,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

陳義以前經常審訊,自然知道證人的心理,嘆道:“不瞞王把總,我也是戴罪之身。抓不到兇犯,你我都要受罰;只有抓到他們,你我才能減輕罪責。所以,咱們也算是一條船上的兄弟了?!?

王把總暗想著,越早破案,確實對自己越有利,看對方也覺得順眼起來。

“話是這么說,只是你這……”

陳義又板起臉道:“駱大人的關防文書你們都驗過了,現在他就在外面,難道王把總對駱大人還有懷疑嗎?”

“不敢,不敢。”

這一套話繞下來,王把總哪里還有疑慮,于是稍定心神講了起來。

陳義仔細傾聽,然后又對匪首的五官細節提出一連串問題。

比如所謂的馬臉有多長,顴骨有多高,人中有幾分,臉上有無傷疤,有無斑點、肉痣等等。

王把總做夢也沒想過,居然有人會問得如此細致,只好絞盡腦汁回想,答得滿頭大汗。

答不出來的問題,也只好老實承認,確實沒記住。

陳義不以為意,在紙上分別畫出七八張臉、四五個鼻子,四五道眉毛……畫好之后,又切成幾十張方形紙片,供王把總挑選。

如果某個部位沒有相符的,他還不厭其煩地根據證詞重畫,直到王把總點頭為止。

期間,駱養性與守備官寒暄完畢,便走進書吏房旁觀。

見兇犯肖像的繪制過程如此新穎,直有大開眼界之感。

畫著鼻子、眼睛、眉毛等部位的紙片和底下輪廓疊在一起,便能組成一個完整的人臉。

如果證人搖頭,還可以就某一個部位進行單獨替換,直到所有部位都和證人的記憶一模一樣為止。

不知過了多久,街上響起“梆梆”的聲音,已到二更天。

陳義將選出來的紙片放到一邊,在另一張紙上重新再畫一遍。這次,再加上一些面部褶皺和明暗陰影,一幅肖像畫即宣告完成。

王把總的眼睛都快看直了,指著肖像畫大叫起來:“沒錯,就是他。就是此人持令牌叩開城門,他就是匪首。”

陳義輕嘆一聲,問道:“便是此人自稱陳義么?”

“對,他是這么說的。他自稱西司房巡捕校尉,奉西城百戶之命而來。莫非還有錯么?”

“……在下便是陳義。依你看,我倆長得像么?”

王把總跟見了鬼似的,直呼不可能。

他一直以為,殺官劫銀案是錦衣校尉矯旨殺人,沒想到連“陳義”的身份都是假的。

陳義又轉過頭去,指著畫像道:“駱大人請看,此人與卑職的樣貌完全不同??梢?,此乃栽贓陷害,卑職并非當夜兇犯?!?

駱養性笑了一下,向王奎問道:“本官從未見過此人,看起來也不太像陳義……王總旗,你說呢?”

事已至此,王奎哪里還有話說,只好承認自己之前搞錯了。不過,只要一天沒抓到兇犯,陳義是共犯的可能性仍然不可排除。

駱養性道:“既然如此,先把他的手銬松了吧。帶著幾斤重的鐐銬,真是礙手礙腳?!?

為了騎馬,陳義的腳鐐早被解開,如今再松開手鐐,一下子輕松了很多,心中大感振奮。

于是,又問起第二個、第三個兇犯的樣貌。

王把總有了經驗,上道了很多,盡量不講無關的話,只在兇犯的相貌方面細說。

陳義如法炮制,很快將另外兩人的素描肖像畫了出來。

眾人觀之,只覺三個兇犯的長相都極其普通,可以說毫無特點。如果不是明知他們是兇犯,誰也不會去注意這樣一伙人。

如果沒有陳義所繪的素描肖像,靠以前的通緝令畫像,不可能抓到這三個人。

臨近二更三刻,巡檢兵李得勝也在攙扶下來到巡檢司。此人被兇犯一刀刺入左胸,受傷頗重,灌了一碗參湯才醒,來遲了些。

對于兇犯樣貌,李得勝印象很深。

他一看到素描肖像,立即指出七八處瑕疵,將肖像畫的相似度提高到九成。

“就是這三個人了,就算化成灰,小人也認得?!?

李得勝指著肖像畫大罵,言語中充滿了憤恨。

陳義一問才知道,兇犯當夜一進巡檢司,便以錦衣校尉的身份綁了主官金成威,并將眾巡檢兵丁捆綁于偏室。

拷問小半個時辰之后,三個兇犯先將金成威割喉滅口,又到偏室將其余巡檢兵一個個捅死。

一次性殘殺七個官兵,手段之兇殘,令人聞之膽寒。

李得勝恨恨道:“幸好小人的心自幼長在右邊,否則當晚也被賊人殺了?!?

陳義感覺很奇怪,不禁問道:“平日,你們盤詰行商后,會將罰沒的銀兩藏起來嗎?”

“銀子就鎖在銀柜里,鑰匙向來由金大人貼身保管……”

“那……兇犯竟拷問了半個時辰,才問出鑰匙?”

李得勝嘆道:“也許……也許金大人看出蹊蹺,抵死不肯交鑰匙吧?!?

陳義點點頭,心中卻很不以為然。

當時兇犯的身份是錦衣校尉,命令金成威拿出銀柜鑰匙,就是一句話的事,斷然沒有拷問半個時辰的道理。

駱養性聽了半天,也沒聽出個子丑寅卯,于是讓陳義先別管那么多,連夜多趕出幾份肖像畫是正經。

天啟年間的雕版印刷術太過簡陋,無法將素描畫版印出來。懂得素描畫技的人又只有一個,擔子只能全壓到陳義身上。

陳義無可奈何,只好將疑問暫時放在心底,提起筆繼續畫。

模擬畫像的難點在于怎么拼出正確圖案,復制并不難。他從二更三刻臨摹到三更天,已畫出十多份。

駱養性立即找來兩個心腹,讓他帶著畫像星夜趕回京城,又催促陳義繼續動筆。

抓人要派大量人手去坊間排查,畫像數量自然是越多越好,沒什么好抱怨的。

只是,反復繪制同樣圖案的過程極其枯燥,陳義不禁有些后悔,早知道想其他辦法破案。

這次事關生死就算了,萬一以后駱養性食髓知味,每個案子都讓畫幾百、上千幅肖像畫,豈非把人煩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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