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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緒論

我是一個躁郁癥患者。躁郁癥,即雙相情感障礙,但這個詞聽起來太深奧,你可能無法理解自己到底患了什么病,叫躁郁癥反而好理解了。

躁郁癥并非是一種突發性疾病,患了躁郁癥以后,人會先躁狂,然后抑郁,躁狂和抑郁反復交替出現。那么,這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呢?我總感覺自己身體的某個部位天生帶有躁郁特質,所以我被診斷為躁郁癥的時候,并沒有感到不可思議,反而長舒一口氣:“果然如此。”我甚至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心里還嘀咕“這可怨不得我,我本來就是這種體質”,好像這一切都是他人的過錯。

我被確診為躁郁癥是2009年的事了,當時我31歲。我記得自己是在東京的一家心理診所被醫生診斷為躁郁癥的。不過,說是診斷,醫生好像也沒有用什么特殊的儀器,當然檢驗血液等指標是檢查不出這個病的。診斷的過程很簡單,我向醫生描述了我的癥狀,然后醫生根據自己的經驗隨口說了一句:“這是躁郁癥。”當時我覺得醫生純粹是憑自己的感覺做出了診斷,所以我一直感到很疑慮。不過醫生畢竟是依據他的經驗來判斷的,所以應該能說中一些,但既然是他自己的感覺,未必就是正確的。我還發現,大家都認為躁郁癥必須要先確診,再治療才會有顯著的治療效果。

我被確診是躁郁癥后,醫生遞給我一種叫作碳酸鋰[1]的藥。我問醫生:“為什么吃這個藥有效果?”醫生特別坦率地回答說:“其實我也不知道為什么會有效果。”我查閱了相關的臨床資料,發現這個藥貌似真有一些效果,但好像并不是對所有人都有效,如果無效只能用別的藥。查閱之后,我滿腦堆積了一片“貌似”和“好像”。

不是我不信任醫生。躁郁癥本來就是一種無法解釋清楚的病,現在終于有人可以耐心聽我解釋了——可以說我有了一位知己。

躁郁癥患者特別容易發怒,平時溫厚老實的人突然變得暴跳如雷,說發怒就發怒。怎么會這樣呢?下面我將和大家一起探討易怒的原因。

我被確診之后就進入了治療階段,那是一段極其痛苦的過程。我從事創作工作,創作需要一些靈感,然而靈感卻常常與躁狂結伴而至。當躁郁癥患者躁狂發作時會嚇走他身邊的所有人,直至孤苦伶仃,他才開始察覺到有些不妙,默默感慨“這樣不太好”。但每當我躁狂和靈感混為一體爆發時,周圍的人便開始贊嘆:“太棒了,保持這個勁頭。”“厲害了,靈感開始閃現了。”“這是常人無法比擬的,高人就是高人。”贊揚和羨慕的聲音讓我得意忘形,我從不質疑這些贊美背后的虛實,全部慷慨接納。

此時,我那已經被躁狂攪亂了的大腦開始相信自己真像大家所說的一樣厲害,再沒有余力去考慮大家是否在捧場迎合等問題了。我常常認為自己被贊美是理所當然的,不過也只有躁狂發作時會這樣想(抑郁時所有狀態與之相反)。我工作起來也比平時更賣力了,保持著奮不顧身、勇往直前的狀態。但最終我必然會因筋疲力盡而倒下,然后開始陷入抑郁的狀態。抑郁后,我的狀態急轉直下,躁狂時爆發的力量蕩然無存,我狼狽到連回短信、接電話的力氣都沒了。

起初我沒有把自己患躁郁癥的事告訴其他人,用盡了各種手段隱瞞他們。那是一段不堪回首的痛苦經歷,和你——被診斷為躁郁癥而辛苦閱讀本書的你的痛苦現狀一模一樣。我親身經歷過,因此更理解你的痛苦,那是一種無以言表的痛苦。

自己昨天說的和今天想的常常發生沖突,沒有一點兒一致性。我們如此缺乏一致性,卻不得不生活在這個被“正常人要以一致性為本”的常理支配的世界里,本應簡簡單單地活下去,卻變成了千辛萬苦地掙扎。

我們的大腦里閃現一個新想法后,便不假思索地急于向周圍宣布。這的確可以帶給你瞬間的輕松和愉快,但到了第二天你又完全喪失了動手實踐的意愿,而且這個變化不止一兩次,而是斷斷續續地從來都沒有停止過。雖然大家都很清楚我是一個想法易變、反復無常的人,但沒料到情況居然如此嚴重。我猜他們發現后肯定非常吃驚。不過我只是猜測,因為他們從來沒說過自己吃了一驚。其實在這里討論他們有沒有吃驚顯然沒什么必要了,我相信這只是時間問題,他們遲早會大吃一驚的。

回憶過去,我突然發現自己曾經那么賣力地假裝自己具有一致性,但裝得是否逼真,說實話我真沒把握。后來我問了周圍的人,發現大家不僅知道我是一個缺乏一致性的人,還知道我是一個經常意氣用事、習慣性厭倦的人,所以其實其他人把一切都看得一清二楚,只有我一個人在拼命掩飾,奮力扮演一個具有一致性的正常人罷了。這是多么痛的領悟啊!現在我終于不再需要那些無謂的演技了。

什么是躁郁癥?我思考了很長時間,在記憶中留下的只有那些時不時躁狂發作,繼而又抑郁,周而復始的痛苦痕跡,我更不知道該怎么應付它。所以我選擇去醫生那里尋求幫助。醫生只說了三點,一是必須每天服藥,二是工作不能勞累,三是覺要睡足。也就是說,我應該做一個循規蹈矩的人,能工作就工作,只要能維持生活別破產,其他的事情差不多就行,能活下去就萬事大吉。

不過事實也確實如此,我按照醫囑做之后,效果雖然算不上特別顯著,但我的心里還是體驗到了些許的輕松。不過,我同時還隱約感覺到了醫生的真實意圖——只要患者不自殺,抑郁點也無所謂,總比躁狂發作強。我強烈地感受到醫生的這個想法有些不太對勁,或者說好像有點保守過度,后來我發現這種保守過度的感覺其實很重要,但當時我對此毫無察覺。

躁郁癥實際上算不上是一種病,它是一種體質。即使你抑制住了病癥的強度,也無法根除病癥的存在,所以你注定抱著藥罐過一生。不僅如此,你還需要琢磨出一套自己差不多能接受的生活方式。避重就輕的消極姿態是醫生的思維方式。不管怎樣,這也算是一種方法吧。醫生之所以提這樣的要求,我想醫生可能發現了這種方法有一定的效果。就事實而言,這種做法也救過想死的患者。

說心里話,我不甘心一輩子就這樣循規蹈矩、按部就班地活著。當躁狂來襲的時候,萬能感充斥我的全身,難道真的沒有辦法讓我酣暢淋漓地去發揮它的作用嗎?真的沒有可能利用它去開拓更廣的領域嗎?想著想著我便陷入了躁狂狀態,身體開始“燃燒”起來。激烈的躁狂喧囂之后的沉靜,意味著更加嚴重的抑郁將要來臨。所以,我覺得依附于躁狂,把在躁狂的快感湍流中尋找生存價值當作生活目標并非是一種好的選擇。

那應該怎樣做才好呢?老實說我也沒有正確答案,但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都要找到一個好的辦法。于是我開始閱讀很多有關躁郁癥的書,這些書的內容基本上相差無幾,和醫生說的沒有什么明顯的不同。也許這些書都是一些沒有患過躁郁癥、缺乏親身體驗的人寫的。書里雖然描述了很多各不相同的癥狀表現,但唯獨沒有基于體驗的為什么會這樣、應該如何正確應對的內容。

當然,書中所說的癥狀的確符合我的狀態。然而應該怎么去應對躁郁癥,卻從來沒有人告訴過我。這些書也談到了躁郁癥患者應該每天按時服藥,而且書中還堂而皇之地強調什么藥對什么人有效是不確定的。如此一來,可參考的內容僅剩一條,即“每天必須吃藥”。哪種藥對我有效呢?這些書并沒有告訴我們如何找到對自己有效的藥。也就是說,并沒有其他方法,只能完全依賴醫生。難道只能這樣嗎?對此結論我又如何能甘心?

睡眠要足、每天要吃藥、活動不能過量。任何一條要求都不容商議,是必須完成的指示或任務,難道你對此不感到厭煩和委屈嗎?然而你自己又想不出別的方法,束手無策,說窮途末路也算不上夸張。

現在,我已經完全放棄閱讀這類書了。但是,每當躁狂襲來的時候,我痛苦不堪,在不知所措中又開始尋找。我在尋找什么?我也不知道我在尋找什么。當然這樣盲目地尋找其結果往往如竹籃打水一般,我在苦苦尋找的東西根本沒有人寫過,當然不可能找到我想要的內容。

就這樣在我倍感窮途末路、絕望掙扎的時候,我得知了有一位叫神田橋條治的精神科醫生,他對躁郁癥有獨特的見解,我在網上找到了一份PDF文檔,文檔中記錄了神田橋醫生口述躁郁癥的相關內容。讀了這篇文章后,我立即察覺到了它與之前閱讀的那些關于躁郁癥的書完全不同,或者說這篇文章展現了與以往截然不同的嶄新視角。讀著讀著,我的心中忽然敞亮舒爽了很多。

自從患躁郁癥以來,我能體驗到如此敞亮與舒爽的只有在抑郁散去的那一剎那。我捧著神田橋醫生的文章,如饑似渴地讀,我的身心受到了無限鼓舞。我穿過了長長的抑郁,并沒有像往常一樣陷入躁狂,反而有一種暖洋洋、軟綿綿的感覺。

從那個時候開始,受神田橋醫生的影響,我開始思考自己專屬的應對躁郁癥的獨特方法。現在回首想想,那篇文章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做般貼切合身。

神田橋醫生的觀點中至關重要的一點是從頭到尾沒有一句“不可以做……”。相反,反復強調的那些不可以做的教條必然讓我們不舒服,這是不可取的。神田橋醫生的觀點不僅能浸透我的大腦,還能讓我的身體放松、心靈舒暢、煩惱消散,渾身上下變得十分舒爽。它帶給我的不是煩悶,而是舒爽。毫無疑問,我的體驗在告訴我舒爽是什么感覺。我的身體早就知道這種感覺,而且一直以來這種感覺都在為我調整著身體和心靈狀態。

好了,接下來我們就正式開始躁郁大學的講義吧。

我自作主張將這本書定義為大學的講義。躁郁癥患者為了生活下去,需要掌握健康的人不需要具備的技能。躁郁癥患者為了和其他人一樣正常地生活,還要為自己制定各種條條框框,以限制自己的行為,以及還有另一項作業——每天要按時吃五花八門、作用不明的藥。這樣做的躁郁癥患者雖然外表和普通人一樣,也能過上平常無奇的生活,但實際情況是他們的身體和心靈都感到不舒服。

我們不需要被那些條條框框所制約,我們需要的是齊心協力去探索并習得一些技能,還要開發并妙用這些技能。我認為只有這樣做才能讓有躁郁癥體質的人過上健康的生活。

如果躁郁癥界能像數學界一樣擁有一位像秋山仁[2]一樣的老師,患者會不會在治療過程中感到特別輕松愉快呢?對此,我真的想試一試,甚至想到了要把躁郁癥的相關內容做成日本廣播協會(NHK)電視臺的一個教育欄目,可是我再仔細一想,做電視欄目會被那些條條框框限制,必然會讓我不舒服,所以真不如在其他領域自由自在地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來得爽快,這樣才能讓自己身心舒暢,越做越有勁兒。

其實,我還設想過邀請神田橋醫生寫一本關于躁郁癥的書,但是我不是出版社編輯,更何況提出申請并委托他撰稿也是一件麻煩事,還不如自己完成來得自在,于是我自作主張把神田橋醫生視作躁郁癥界的蘇格拉底,而我作為柏拉圖對他的觀點加以注釋,再把成果與大家分享,通過我們共同的努力把這些技巧推向一個更高的層次。這就是我的想法,接下來開始展示我們的講義內容。

我宣布躁郁大學的講義正式開始。

躁郁大學開講啦!開講啦!

免責聲明:本書中提到的治療方法僅供參考,具體治療方法請咨詢醫學專業人員。

注釋

[1]處方藥,主要用于治療躁郁癥,對躁狂和抑郁交替發作的雙相情感障礙有很好的治療和預防復發作用。——譯者注。

[2]日本著名數學家、數學教育家,曾獲多項國際大獎。——譯者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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