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似乎比往年還要悶熱,連帶著樹上的知了也叫得有氣無力,死氣沉沉。
人心浮躁,有的宮里不時傳來打罵宮人的聲音,婢女太監都小心翼翼地做事,唯恐惹怒了這些陰晴不定的上位者,白白挨一頓皮肉之苦。
謝晏和下了早朝,神色默然。朝堂上,那些老臣的話不厭其煩地聒噪著,還是另立儲君的那些事。
薄王后病弱,與晉王早已是多年貌合神離,若不是謝晏和兢兢業業挑不出錯處,東宮早就比不過榮寵不斷的西宮了。西宮姜夫人執掌后宮大小事宜,其子謝宇及雖只有八歲,但是聰明伶俐,頗得王上的寵愛。更重要的是,姜夫人早早便定下了謝宇及與魏國公主的婚事。
如今元天子式微,五個諸侯國中,也就晉,齊,楚有一統天下之勢。趙國自三王之亂后便一蹶不振,王室流落,若不是依靠國內手段強硬的攝政王苦苦支撐,與魏國建立了盟約,趙國早就灰飛煙滅了。
而魏國仗著與趙國的盟約,以及絕佳的地理位置,雖國力不高,仍然是各國拉攏的主要對象。若能以聯姻穩住魏國,從而牽制楚國,對于晉國來說,那自然是再好不過。
思及此,能與魏國公主聯姻的魏宇及,自然便成了炙手可熱的儲君人選。
謝晏和走到馬車旁,只見宮人們都眉目低垂,大氣不敢出。他收斂了心神,溫聲道:“今夏暑熱難耐,月底每人多發十斛的月錢,就當犒勞諸位的辛苦了?!?
聞言,各個宮人都是驚喜難耐,忙感恩戴德,連一旁路過的小宮女都面露羨慕之色。
宮中都知道太子溫和,從不責罵宮人,平日里待人也謙和有禮,對下人也是,幾乎沒有怎么懲戒過,偏偏他御下之人做事都最為穩妥。
小宮女在心里哀嘆一口氣,加快腳步往姜夫人的華藻宮送消暑的綠豆湯,要是晚了一步,姜夫人可不是吃素的。前日挨的打還沒好,哪能肖想有朝一日可以在東宮服侍,畢竟也不是誰都像那個安平公主那么好運,能得東宮庇護。
有薄王后和太子的面子,連晉王都對她態度緩和了許多。
馬車里已經放好了消暑的冰塊,熱氣消散,縱使是素來喜怒不形于色的謝晏和,也覺得心情舒暢了許多。他沉默了片刻道:“去梓府?!?
梓府是晉王特意為了各位公子公主讀書準備的地方,這個時辰,應該剛剛下早學。
今日晉王特地為了謝宇及請了魏國的法學大家魏央民來講學,謝晏和便讓謝非云也跟去旁聽了。
想起少女臉上驚喜感激的神色,謝晏和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臉上的神色柔和了許多。
梓府修葺清新別致,晉王特地請了江南的師父設計了亭臺樓閣,水榭假山,小橋流水,此時綠蔭蔽日,梓府最為涼爽,又有著別有韻味的江南景致,倒是個學習讀書的好地方。
只是謝晏和還未走到正殿,遠遠地便看見了一個單薄的身影跪在殿外,女孩身上穿著今日特地挑的碧藍色長裙,頭上一個白玉簪斜斜挽起三千青絲,和兩年前的時候比,那巴掌小臉已經長了不少肉,粉雕玉琢,加之她天然的貴族公主氣質,雖是不著粉黛,卻也不減半分清麗秀美。
見謝非云跪在殿外,謝晏和加快了腳步。待他走近,卻見她正撿了樹枝,一個人在地上涂抹畫畫著,那個怒目圓睜的人臉,不是魏央民又是誰。
謝非云眼前的日光驟然被遮住,她抬起頭看到謝晏和,開心地笑了:“哥哥?!?
她的聲音柔軟得像是小貓爪,在他的心上撓了一下。謝晏和卻第一次沉下來臉:“誰讓你跪著的?”
“哥哥別生氣,八弟沒背出來書,我便替他受罰罷了。”謝非云小聲道,這樣的事情她早已習慣,此時聲音里有一種異樣的平靜。
“荒唐!你是我晉國的公主,怎能被如此輕賤?!敝x晏和立刻便知是謝宇及故意刁難,看上去罰的是謝非云,實際是在打東宮的臉。
他伸手便要拉謝非云起身,謝非云似乎是腿部已經發麻了,右手單手撐地,一個不穩,謝晏和已經牢牢圈住了她細細的腰肢,扶她站好。
謝非云飛快的把左手籠進袖子,卻不及謝晏和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纖細雪白的手腕,把她的手拉出來,手心朝上,只看見一片血肉模糊。
謝晏和只覺得氣血上涌,強行壓抑著憤怒:“他還打你手心了?”
謝非云想要抽回手,卻被謝晏和緊緊抓著,也許是留戀他手掌的溫度,她索性放棄,只是低低應了一聲。
“我去找八弟?!敝x晏和小心地放下她的手,便要往殿里走。
少女卻靜靜站著,態度堅決地阻擋了他:“哥哥別急,我自有我的對策。況且我在這殿外跪著,還能聽聽里面的動靜。”
謝晏和知道自己是沖動了,但不知為何,凡是涉及到她的事,自己似乎都格外掛心。
也許是因為西宮不愿意與東宮起正面沖突,無權無勢又不得寵愛的謝非云便成了姜夫人用來羞辱薄王后最好的工具,所以自己才會替她不平。
這兩年來,面前這個柔弱的少女,明里暗里不知道承受了多少委屈。縱使謝晏和護得再好,東宮到底不得寵愛,做不到面面俱到。
“哥哥真是個冒失鬼?!币娭x晏和沉默不語,謝非云輕輕收回手,用右手拿出帕子,踮起腳尖替謝晏和擦去了額角的一點汗珠。
他雖然猶在沉思,身體卻不由自主地向謝非云的方向靠去,帶著少女軟香的帕子輕柔地擦去了他的汗漬,也擦去了他心中的煩悶。
待謝非云再望向謝晏和時,他已是神色如常,恢復了謙謙君子的風度。
“云兒,很多事情,你不用忍,哥哥會盡力護你周全。等你下了學,我讓許太醫來給你處理傷口?!敝x晏和啞聲道。
兩年前,他把柔弱無骨的她護在懷中,她的淚仿佛一滴一滴打在他的心上,宮中暗潮洶涌,人心晦澀,他忽然多了一個可以牽掛的人。
只是東宮看似尊貴無雙,如今也是在懸崖邊苦苦求存。他多想再一次把她擁在懷里牢牢護住,可這兩年她長大了,已經有了自己的想法。
“哥哥別急,誰欺負誰,還不一定呢?!敝x非云微微一笑,那雙眸子看似天真,此時卻閃閃發亮,帶著狡黠的意味。
她把用過的帕子塞進謝晏和手心:“好啦哥哥,我要接著聽墻角去了,你今天這么沖動,罰你給我洗帕子。”
謝晏和被她逗笑了,那本就風華無雙的臉展開笑顏,更是讓人如沐春風。他揉了揉謝非云的頭發,接過帕子,只輕聲囑托:“不管怎樣,別做傷害自己的事情。答應哥哥,好嗎?”
謝非云甜甜道:“我答應哥哥?!?
謝晏和離開后,謝非云重新跪回了老地方。謝晏和關心則亂,沒有注意到那副魏央民肖想旁邊,被她快速抹去的字跡。
陽光下,她凝視著自己手掌上干涸的血跡,那副笑靨早已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不符合年齡的默然。
王娘留給她的紙條她早就燒了,但是上面的兩個字卻牢牢刻在她心里。模糊不清的字跡只能勉強辨認出“即云”二字?!霸啤笔撬值囊徊糠?,那這個“即”又是什么意思?
謝非云合上手心,眸中有了一絲迷茫。
下了學,謝非云的貼身婢女竹間來接她回宮。
竹間不過二八年華,做事穩重踏實,便被謝晏和指來伺候謝非云。
謝晏和本覺得貼身侍女一個不夠,但是謝非云不肯多要人伺候,他也不再勉強,只是另外指了一對家生子兄妹,給謝非云作粗使仆役。
哥哥叫山兮,妹妹叫木兮,哥哥機靈,妹妹細心,之前在謝晏和面前伺候時,兩人辦事手腳利落,口風也嚴。
謝非云性子平淡,平日里事情不多,兄妹倆也樂得差事清閑,侍奉自然貼心。
謝非云跪得久了,膝蓋處有鉆心的痛。竹間見她踉蹌起身,慌忙來扶,眼底的心疼多于驚訝:“公主,奴婢去叫許太醫?!?
“此事暫時不要聲張?!敝x非云借力站穩,輕輕搖了搖頭。
竹間跟著謝非云時間長,自然知道此事她只怕另有打算,也就不再多言。
陌晚宮別的不說,最不缺金瘡藥和跌打酒,就是山兮和木兮,也很快學會了簡單的包扎和上藥。
公主每日清晨雞鳴時便會在庭院中練劍,受傷是家常便飯。更別說這幾日聽魏子講學,謝宇及處處刁難,稍有不順心便發難,挨打罰跪都是常態。
謝非云不讓任何人把這件事說出去,竹間便連謝晏和也沒有知會。
謝非云扶著竹間慢慢往陌晚宮走,竹間壓低聲音道:“公主讓太子查的事情,有結果了。”
謝非云點頭示意她接著說。
“前些日子太子讓王后娘娘借清點庫房的名義,取了衫夫人的舊物,發現她最喜愛的十二花釵里,荷花樣式的磨損最為嚴重,想來是最常用的緣故?!?
竹間小心翼翼地覷著謝非云的臉色,衫夫人是謝非云的生母。衫夫人早逝,謝非云甚少提及她。
“荷花么……”謝非云卻不甚在意,沉吟片刻后問道,“倘若現在找匠人打支相似的,能有幾分把握在兩日內做出來?”
“那花釵手藝粗糙,不像是宮里頭的東西,估計一日便夠?!敝耖g回道。
“一日足夠了。”謝非云低聲與竹間耳語了幾句,竹間點了點頭。
謝非云托謝晏和打了相似的簪子,只說是自己思念娘親又喜歡荷花,謝非云鮮少問謝晏和要這些精致玩意兒,又是與她的生母有關,謝晏和自然仔細囑托了匠人認真打造,不過半日便讓人送來了陌晚宮。
此時日頭剛落,余暉溫柔地染遍層云。木兮打屋外進來,雙手奉上一個古樸的木盒,謝非云有些驚訝地接過。
她打開時,便看到一只樣式簡單的翡翠荷花簪子靜靜地躺在里頭,誠如竹間所言,與宮里頭華美的首飾不同,這簪子倒像是民間最為簡單的樣式。細細的簪體托舉著一朵含苞待放的荷花,此外便再無特殊之處。
謝非云迎著落日輕輕轉動簪子,那玉透出晶瑩的光,灑在謝非云的臉上,她難得露出了一絲迷惘的神色。
這簪子如此簡陋,母親當年為何格外偏愛這支簪子?王娘是母親的陪嫁丫頭,私下里一直喚母親小姐,王娘病重時,也曾絮叨過母親的事,未曾透露過多。
王娘啞聲說,小姐是王上下江南時看上的,王上甚是喜愛小姐,一入宮便封了衫夫人,地位僅次于王后之下,金銀珠寶流水般地送進小姐住的云想宮,那時的榮寵,連如今寵冠后宮的姜夫人也比不上。
王娘還說,謝非云是小姐拼了命也要生下來的。小姐死后,晉王傷心欲絕,曾在小姐離世的云想宮不吃不喝了三天三夜,后來是王后勸說之下才慢慢緩過來。
簪子靜靜地躺在謝非云有著薄繭的手心,她的目光漸遠。倘若晉王真如王娘所言,對母親如此愛護,又為何將自己送出宮外多年,即便日后接回也是格外憎惡自己?宮里因難產而死的孩子不在少數,為何自己偏偏就成了命硬克母之人?為何舅舅也與母親在同一日而死?
謝非云不信鬼神,自然覺得此中蹊蹺,只是如今雖有東宮庇護,她依舊覺得勢單力薄。暗處似乎有一股她看不見的力量,操縱著不公的命運。
竹間進來的時候,謝非云已經呆坐了許久,手上攥著那支簪子,見竹間進來才神色恍惚地望向她。
在竹間的記憶里,這是兩年來,謝非云頭一次看起來如此無助脆弱。
竹間默默嘆了一口氣,公主雖穩重乖巧,但到底也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小小年紀卻總是心事重重,只有太子在的時候才會有一絲笑容。她心中不免憐憫,卻又不知如何安慰謝非云。
闔宮宴飲之日,王室中人依次就坐,謝非云照例坐在末席。
晉王謝世安不過四十來歲,他身量中等,一雙眸子炯炯有神,自有諸侯王的威儀。只是眉心深深的川字紋,卻讓他有了一絲老態。
薄王后身子不佳,自然又是缺席,宴席上也沒有準備她的位置。
坐在王上身邊的姜夫人不到三十,滿頭珠翠,卻壓不過那張美艷明麗的容顏。一舉一動優雅大氣,倒頗有母儀天下之風。
謝晏和坐在公子席的上首,觥籌交錯間,他神色泰然,滴水不漏,只是偶爾眼神會轉向謝非云。
又是一支歌舞結束,晉王今日看起來心情不錯,謝晏和起身帶頭敬酒:“‘幡幡瓠葉,采之亨之。君子有酒,酌言嘗之’,兒臣敬父王一杯?!?
晉王滿意地笑了笑,杯中酒一飲而盡。不經意間,又瞄到了一個瘦小的身影坐在末席。那是他一直不甚喜歡的安平公主,謝非云。
不知為何,昏黃燈火下,她發髻上的一抹淺綠刺痛了他的眼睛。晉王的笑容瞬間一凝,敏銳的目光聚焦在那支荷花簪子上,神色似乎有些僵硬。
謝晏和順著他的視線望向謝非云,心里微微一沉。
謝非云卻神色如常,只是舉起酒杯,有模有樣地學著謝晏和接了下句,聲音甜美稚嫩:“‘有兔斯首,炮之燔之。君子有酒,酌言獻之?!瘍撼家簿锤竿跻槐?。”
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晉王身上,這個公主一向不受寵愛,又因為克死了自己的母親和舅舅而惡名在外,據說王上一向對她置之不理。雖說現在得太子庇護,只是太子自顧不暇,又如何能照拂她。
不得王上喜愛的孩子,在這宮里,倒不如未曾出生。
晉王沉默片刻,大殿靜得讓人發慌。謝非云笑容不減,神色天真,只是握著酒杯的手指已經微微泛白。
雖然有著前頭種種猜測推敲,但是君王的喜惡只在一瞬,饒是謝非云素來行事謹慎,此次她也依舊算得上在賭,賭晉王對自己母親的情義不淺,賭晉王會睹物思人后分自己半點憐愛。
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只敢偷偷抬眼窺探晉王的所思所想,卻見他神色難得地恍惚游離,似乎在回憶著什么。
唯獨謝晏和薄唇緊抿,強行掩下眸中的擔憂,直到聽見晉王不辨喜怒的聲音:“安平公主,很是伶俐,東宮教導有方。”
謝晏和心里松了一口氣,剛準備替她謝恩,謝非云已經將酒飲下,手卻一個不穩,酒杯咕嚕嚕滾下,掉在羊毛地毯上,發出沉悶的聲音。她慌忙跪下,只是右手剛碰到地,便似乎疼痛難忍地抖顫抖了一下,收手回袖中:“兒臣失禮,請父皇恕罪。”
謝宇及在座位上不屑地轉過眼,果然是東宮的人,病歪歪的,真是丟人現眼。
姜夫人的酒杯停在唇邊,若有所思。
謝晏和卻瞬間明白了謝非云想要做什么,他心中輕嘆一聲,卻不再置一詞。
晉王微微皺眉,剛要開口,卻看見少女本應雪白的手心,卻是一片暗紅。他慢慢開口:“過來?!?
謝非云走上前,面上是驚慌之色,眼眶泛紅,晶亮的淚水含在眼角。
晉王拉過她的手一看,只見掌心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痕,隱約還能聞到藥酒的氣味。他的頭慢慢轉向謝晏和:“晏和,公主犯了何事,受到這樣的責罰?”
“回父王,公主與八弟一同受魏子教導,因八弟未能背出書,替八弟受過而已?!敝x晏和平靜地敘述著事實,不偏不倚。
謝宇及還沒有反應過來,姜夫人已經匆匆離了席位跪在殿下,一雙美目含了惶恐不安,淚凝于睫:“妾身教子無方,還請王上治罪?!?
一邊是柔弱安靜,從未得到自己半分關愛的幼女;一邊是勤勤懇懇治理宮中多年,又生出自己愛子的夫人。
晉王沉默片刻,終于是揮了揮手:“罷了,下不為例?!?
姜夫人這才盈盈跪下謝恩,然后攙著宮女的手走回席位。
晉王看向一旁安靜的謝非云,卻見她面上沒有絲毫委屈的神色,只是得體地行禮:“謝父皇不責罰兒臣失手摔了酒杯,八弟聰慧,很快便能流利背誦,魏先生很高興,夸八弟有治國之才呢。所以兒臣雖受罰,卻也并不傷心呢?!?
說完,她便退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仍是一派天真安靜的小女兒姿態。
晉王不置一詞,只是轉動著手上的玉扳指,面上雖然辨不出喜怒,但是姜夫人陪伴晉王多年,心下暗道不好。
這幾日朝堂上流言紛紛,都在討論換立儲君之事,晉王多疑,只怕心里早就有了些判斷。
謝宇及平日里愛欺負謝非云,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謝非云實在是個軟包子,連東宮都不曾告知,只一昧的忍氣吞聲,她便也不甚在意,卻沒想到今日謝非云居然當著宮中眾人忽然發難。
到底是東宮借她來打壓華藻宮,還是這個小姑娘本身就沒有看上去那么單純,姜夫人的目光里有了一絲探究。
晉王環顧眾人,謝非云迎著他的目光,怯怯一笑。
也許是晉王醉了,又或許是那支簪子的緣故,曾經他在謝非云臉上找不到半點她的影子,可是那一笑,不知為何,卻讓謝非云的面容與記憶中的她模模糊糊地重合。
這個女兒,竟然越來越像她了。
晉王心中一動,心底的疑慮煙消云散,終是開口道:“安平公主是寡人的公主,晏和,好生照看便是?!?
“兒臣領命。”謝晏和沉穩應下。
姜夫人使了個眼色,又是一輪歌舞上來。鶯歌燕語,美人如云,大家似乎都已經忘記了剛才的插曲。
而謝晏和的目光,繞過了千嬌百媚的美人們,落在了謝非云身上。
她不擅長喝酒,此時臉上已經泛起了紅暈,
剛才晉王的處理,明明是再偏心不過,但是她似乎全然不在意,正專心致志地揪著葡萄吃,自有女兒家的憨態可掬。謝晏和的心,一寸一寸地軟了下來。
夜深露重,宴飲結束,謝非云本想等謝晏和一起走,但是見他被許多人圍住,便知今日他一時半會兒還走不掉。
殿上那出戲,雖然未曾撼動姜夫人半分,但也足以讓她收斂收斂,短期內不再會對東宮有什么動作了。
況且,她本就意不在姜夫人,而在于晉王。如此看來,晉王對自己的母親的感情并未完全消減,用晉王對母親的舊情博得一點他的憐愛,自己才能在宮里走得更遠。
謝非云展開手心,隔著月光,手上的傷痕看起來沒有那么猙獰了。
在王娘死的時候她就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固然卑賤如石頭,但正是因為她卑賤,所以和他們那些高貴如玉的人相比,雙方付出的代價可不一樣。以玉擊石,是誰粉身碎骨,還全然未知呢。
她向身邊的貼身侍女竹間微微點頭致意,竹間上來替她系好披風,兩人便快步往東宮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