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間提著燈籠,黑紫的夜色中,燈籠昏黃的光顫顫巍巍,二人結伴走著。陌晚宮位置偏僻,離宮宴處遠了,夜里便只有她們的腳步聲。
晉國東宮建在前朝舊址上,前朝奢靡,東宮殿宇林立,總共有六座宮殿組成。除了衫夫人曾住的云想宮再不住人外,王后居紫寧宮,太子謝晏和居暉譽宮,謝非云居陌晚宮,便還有春來宮和月出宮,暫時無人居住。
晉王有意縮減后宮開支,只草草修葺一番。白日里東六宮頭紅墻綠瓦,又有宮人灑掃,還有些人氣。到了夜里頭,卻顯得森冷死氣。
二人路過月初宮時,謝非云聽見那假山后,似有壓抑的人聲,夾雜著咒罵聲,和纏斗聲。
謝非云扭頭看了一眼,竹間向她微微搖頭,謝非云卻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讓她安心。竹間無奈,提著燈籠朝聲音的方向走了過去。
繞過假山,借著慘白的月光,遠遠便看見兩個身著侍衛服飾的人扭在一塊兒,身量高的把另一個少年模樣的侍衛壓在身下。
待走著近了,便看見那壓在上頭的姿勢古怪,喘著粗氣,面紅耳赤。
謝非云和竹間雖都未經人事,但到底在宮里對這些骯臟事略有耳聞。
二人對視一眼,謝非云向竹間使了個眼色,竹間走上前去高聲喝到:“何人在這里喧嘩?”
那壓在上頭的侍衛慌忙起身,他衣衫凌亂,匆匆瞟了一眼竹間后,認出她是東宮的人,便立刻匍匐在地:“小的教訓個毛賊,驚擾了貴人,真是該死!”
“懲罰他也要私下里懲罰,今晚闔宮宴飲,要是驚動了貴人,有你們苦果子吃。”
竹間雖然年齡不大,但到底是東宮出來的,官威可并不小。那侍衛便只能一個勁兒的賠笑,他稍微挪動了一下步伐,準備等竹間走了再去僻靜處收拾這個少年。
“竹間,把人帶過來。”
一道柔柔的女聲從竹間身后響起,竹間遲疑片刻,還是向那個侍衛抬了抬下巴。
那侍衛雖然不知那聲音屬于誰,卻也大概猜出來了竹間的主人,便是陌晚宮那位身份不尷不尬的安平公主。
雖說他不是很看得上這個公主,但是聽聞太子對這個妹妹格外照顧,他一時半會兒倒也犯不上為這個少年得罪紫寧宮,于是便用腳尖輕踹了一下趴在地上的少年,嫌惡道:“貴人叫你,起來!”
少年死死低著頭,一手緊緊抓著自己的衣服下擺,一手撐著地艱難地站了起來。
他的額角被打破了,鮮血流到面頰上,看起來格外猙獰。
隔著血色,他看見了一雙精致小巧的繡鞋,和少女裙擺上繡的碧色蜻蜓,那蜻蜓立在一支含苞待放的荷花蕊上。
他終于抬頭看了一眼裙子的主人。
謝非云眉目溫和寧靜,面若烤瓷般白凈細膩,一雙深邃的眸子里有著不符年齡的平靜,以及淡淡的憐憫。她輕啟朱唇,吐氣如蘭:“叫什么名字?”
“就是個賤種,公主不用煩心。”高個兒的侍衛搶著說。
也許是“賤種”兩個字刺痛了謝非云,也許是他不甚恭敬的態度讓她不喜,她抬眼看了一眼那個說話的侍衛,不動聲色間已經記下了他的長相。
“以后就跟著東宮吧。”謝非云不愿多言,只是伸出手,想要牽起少年的手。
指尖相觸的一剎那,少年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他低垂著頭,對謝非云的忽然接近有些無所適從。
謝非云倒也不勉強,她看著少年那雙滿是塵土的手,不由得想起了兩年前的自己,也是這樣兩手骯臟,抓不住命運的尾巴,只能任由它予取予奪。
“這……不合規矩吧。”那侍衛摸了摸下巴,猥瑣的眼神落在那個少年身上。
“太子的命令,你也要違抗嗎?”謝非云站在少年身前,擋住了那個侍衛不善的目光。
謝非云是第一次搬出謝晏和,她語氣淡漠,有著上位者的不怒自威,倒也唬住了這個侍衛。
他不確定謝非云是否代表了謝晏和而來,更不確定謝非云忽然出手搭救,是否是因為太子殿下已經知道了什么。權衡了一下,他選擇暫避鋒芒,勉強咧嘴笑道:“不敢不敢,公主自便。”
“那便走吧。”謝非云掃了一眼還在猶豫的竹間,少年則不言不語地跟在她身后,好像世間沒有什么值得他的關注。
他手腳冰涼,神色麻木,腳步因為傷痛而蹣跚緩慢,謝非云慢下來準備等他,他卻只是沉默地強忍疼痛加快速度,跟上她的步伐。
謝非云也不再說什么,三個人沉默地走進了陌晚宮,守在門前的山兮有些驚訝,他撓了撓頭道:“公主,這位小兄弟是?”
“陌晚宮剛好缺一個侍衛,便留他當值吧。”謝非云不欲多解釋,只是溫和道。
“好嘞!奴才一定好好照拂!”陌晚宮沒有缺過侍衛,謝非云既然這么說,山兮也沒有多問,只是爽快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
他下意識想拍一拍少年的肩,少年卻猛然躲開,烏黑凌亂的額發下眼神卻冰冷如劍,讓山兮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只得怏怏地收回手。
不過山兮素來是個大大咧咧慣了的人,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打著哈哈轉頭道:“竹間姑娘今天的衣裳真好看,哈哈,粉得格外粉……”
饒是竹間一向沉穩,此時也忍不住白眼道:“這身衣裳我前幾日便穿過,那時怎不見得你這么說?”
謝非云忍不住抿嘴笑,趕緊解圍道:“木兮呢?”
“太子知道今日宴飲公主肯定沒吃飽,讓木兮給公主做些點心墊墊,她現在正在小廚房呢。”山兮回道。
“哥哥真是心細。”謝非云低低嘆道。
宴飲時的菜式都是姜夫人琢磨著晉王喜好布置的,確實不太合謝非云胃口,因而她也只是草草吃了點水果。
她本以為謝晏和今日忙于動容周旋,未曾注意到自己,卻沒想自己雖坐在末位,他也曾留意自己的一舉一動。
三人又說笑了一會兒,主要是竹間和山兮斗著嘴,謝非云在一旁微笑著看,不時點評兩句。
而那少年只是一聲不吭地低著頭,但他原本麻木的神色里卻有了一些迷惘。
木兮做好了糕點,出來招呼大家進去,看見少年后也只是甜甜一笑,并未因他衣衫破舊而有何異色。
謝非云讓竹間先帶著少年下去換身干凈的衣服,簡單梳洗一下。謝非云回到自己的屋內,喝了一口茶,望著茶水里飽吸了水的暗綠色茶葉出神。
須臾,竹間帶了那少年進來,她的神色有些古怪。謝非云瞟了一眼少年,便知道竹間這副神情所為何事。
這個少年,長得太漂亮了。雪白的肌膚,晶瑩如玉,那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顧盼神飛間光華流轉,便能叫人深深陷進去。他的五官精致得不像話,似是老天爺親自取了筆,一筆一劃描摹而上。
他雖穿著最低等的侍衛服,可是那副容顏卻奪去了屋內所有光彩,連燭火都黯然失色。縱使是謝非云,也有一瞬間的愣怔。
少年沉默地跪著,和溫潤如玉的謝晏和不同,他像是濺了血的冰,清澈易碎。
竹間眉頭緊皺,謝非云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她們都知道侍衛里素來有好男風之人,如此美貌的一個少年身在其中,無意于羊入虎口。
這樣一張臉,總是會引人注目,若在陌晚宮當個尋常侍衛,難眠招人非議。
謝非云思索片刻,把茶杯輕輕放在桌上,柔聲問:“你叫什么名字?”
“卑職沒有名字……他們都喊卑職小七。”少年的聲音清冷啞然。
“小七,那你還記得你是哪國人么?”
少年輕輕搖了搖頭。
“那你是否有什么貼身物件,我或許能做些猜測。”謝非云并不氣餒,追問道。
少年猶豫了片刻,抬眸望向了謝非云,她眼角唇邊含著友好的笑意,并為因他不配合的態度有半分氣惱,讓人不由自主想要信任依賴。
他終于解下了腰間的玉佩,雙手奉給謝非云。
謝非云接過,細細看過,還給了少年后道:“我猜,你也許是燕國人。我曾在書上看到過,你玉佩上面刻的紫玉蘭,只有燕國才有。”
少年下意識抓緊了自己的玉佩,那雙美麗不可方物的眸中流露出疼痛的神色,他輕聲道:“這是娘留給我的遺物……”
謝非云微微一怔,片刻后開口,語氣輕柔如三月和風:“在宮里做事,不能沒有個像樣的名字。你既是燕國人,便以燕為姓,再取一個禛字,可好?”
少年終于抬眸,他的眸子清澈黝黑,倒影出謝非云溫和的笑意。燭光下,她面色柔和憐憫,仿佛他年少時同母親去寺廟里祭拜的神明,低聲解釋道:“禛,以真受福也。真誠的情意終將感化神靈,賜余生以順遂。”
燕禛呆呆地看著她,竟忘了謝恩。
謝非云又道:“如果你不介意,我便喚你燕禛可好?”
見少年沒有抗拒的神色,謝非云娓娓道:“燕禛,我可以求太子讓你在我宮中做侍衛,只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你自己有何打算?”
燕禛終于回過神來,垂眸自嘲道:“奴才不知,奴才這張臉,恐怕到哪里都是禍端。”
燕禛語氣中的自鄙讓謝非云的心微微一抽,她沒有立刻反駁燕禛,只是慢慢道:“那作宮中暗衛如何?雖訓練苦了些,總有晉升的路數。學些武功在身,也好保護自己。”
暗衛終日以面具示人,只是選拔嚴苛,若有公主的推薦,自然是一個再好不過的去處。燕禛無法想象謝非云不僅出手搭救,還為他謀劃了這樣的出路,俯首道:“但憑公主安排,奴才感激不盡。”
謝非云點了點頭,讓山兮先帶燕禛下去休息,又喚木兮煮了醒酒湯裝好,自己同竹間漫步去了謝晏和的暉譽宮。此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是謝晏和若肯相助,自然好辦成。
謝非云在謝晏和的宮里百無聊賴地轉悠著,他的東西不多,卻都收拾得整整齊齊。
旁邊的宮人一早端上了謝非云素日里愛吃的糕點,謝非云謝過,放下醒酒湯,安靜地等待謝晏和。
不一會兒宮外有人聲騷動,門外的宮人低聲喚了“太子殿下”,一身酒氣的謝晏和大步才進來。他今日喝了不少,那些老臣圍著他打探口風,他雖然是滴水不漏地應著,卻也覺得勞神費力。
進了屋,看見少女笑意瑩瑩的臉,在柔和的燭光下蒙上了一層朦朧的光邊,他竟有一瞬間的愣神:“云兒?又闖禍了?”
“哥哥!”謝非云快步走上前扶住他,少女身上的梔子花香清香幽靜,倒讓他神思清明了不少,謝非云瞪了他一眼:“我如果不闖禍,就不能來找哥哥了?”
謝晏和笑了,如春風化雨:“哥哥知道云兒懂事,從來不給哥哥惹麻煩,但就算惹了,也沒有哥哥解決不了的事。”
“好啦,先喝點醒酒湯。”謝非云扶他坐下,又風一般地去取了早就備好醒酒湯。她習慣性地自己先嘗了一口,再喂給謝晏和。
謝晏和許是醉了,就著她的手喝了,她的手背無意間劃過他的臉頰,那細膩潤澤的觸感,卻讓他愣住了片刻。
“哥哥,我求你一件事嘛。”謝非云把臉擱在謝晏和膝上,抬頭望著他,哪怕是一身酒氣,也掩蓋不住他自身的松柏清香,讓人安心。
“你救的那個小子?”謝晏和微笑道。
謝非云身體僵硬住了片刻,她沒想到謝晏和的消息這么快。不過很快她又恢復了那副沒心沒肺的笑靨:“我看他可憐,想讓他跟著暗衛歷練歷練,哥哥肯定有辦法。”
謝晏和沉默片刻,他早在回宮的路上便得到了消息,也快速調查過那少年的背景,他確實只是一個無依無靠的低等侍衛,只是暗衛訓練艱苦,也不知那少年能否撐住。
見謝晏和不說話,謝非云有些著急地站起身,謝晏和躲閃不及,他的唇堪堪掃過她的額頭。
謝晏和的心跳瞬間加速,謝非云卻并未注意,只是執拗地望著他:“哥哥,無辜者受辱,我終歸不能冷眼旁觀。那少年像是可塑之才,若是訓練得當,也許也能助我們一臂之力。”
“好吧。”謝晏和無奈地應允,他總是無法拒絕她的要求。
謝非云展顏笑道:“哥哥最好了,”
少女的笑容明亮舒展,謝晏和還未反應過來,謝非云已經往門外走了:“那就謝謝哥哥啦,別忘了喝完醒酒湯。”
謝晏和忍不住有些悵然若失,這個家伙,在他這占得了便宜,兩腳一邁便走了,真是越來越無禮了。
還記得她剛來紫寧宮的時候,總是謹小慎微,察言觀色,生怕說錯半句話,如今在自己面前,卻逐漸肆無忌憚,像是只狡猾的小狐貍。
謝非云剛回陌晚宮,還未躺下,便有宮人匆匆來報:“王后有請,請公主去紫寧宮一趟。”
謝非云透過窗子,看了一眼濃郁的夜色,一輪半圓的月隱在云間,連光亮也是灰蒙蒙的,曾經聽王娘說,這在鄉下叫“毛月亮”,是為不祥。
謝非云簡單整理了一下衣裙,便跟著來報的宮人離開了陌晚宮。竹間還要跟上,那宮人已經態度不善地攔住了她。謝非云安撫地拍了拍竹間的手,竹間愣住,片刻后退到一邊。
去紫寧宮的路上,謝非云沒有遇到任何人,只有涼颼颼的夜風嗚咽而過,伴隨著一兩聲不吉利的鴉聲。那宮人一言不發地在前面引路,面色僵硬如死人。
進了紫寧宮的寢殿,薄王后換了寢衣,正斜靠在榻上。
她的面色蒼白如紙,雖是不過三十幾歲的年紀,眼角眉梢卻有著一絲疲態,五官精致明麗,依稀也能看出年輕的時候是一等一的美人。此時一雙銳利的眸子正直直地盯著謝非云,謝非云只是安靜地跪下,規規矩矩地給王后請安。
許久,沒有任何回應。
直到謝非云的有了刺痛感時,薄王后才平靜道:“你很有本事。”
謝非云低頭俯首:“女兒為王后辦事,自當竭盡全力。”
“為本宮?”薄王后冷笑一聲,悠悠道:“可惜你蛇蝎心腸,晏兒卻看不出來。”
“太子哥哥是菩薩心,很多事,自然不需臟了自己的手。”謝非云依舊謙卑。
王后不再說話,謝非云只是趴伏在地上。二人之間的沉默讓空氣猶如凝滯,窗外風聲鶴唳,清晰可聞。
王后終于輕輕抬手,一邊的佩蘭已經端了一碗藥湯來:“安平公主,你自小體弱,今日又受了驚嚇,喝了這碗安神湯吧。”
謝非云恍若未聞:“安平公主暴斃在王后宮中,王后準備如何解釋呢?”
“安平公主在晉王面前訴說委屈,得罪了姜夫人,她在安平公主的安神湯中下毒,安平公主中毒身亡。”王后看著自己修剪整齊的指甲,仿佛在說一件與自己不相干的事。
佩蘭已經牢牢抓住了謝非云的胳膊:“公主,請吧。”
夜色漸濃,月光朦朧。一只飛蟲透明的羽翅不小心沾了草葉上的夜露,它蹬了幾下細長的腿,便再也沒有了動靜。
謝晏和梳洗完畢,正欲就寢,卻聽見外頭一陣騷動,小太監壓低聲音道:“竹間姑娘,太子已經休息了,你不能進去。”
竹間見攔她的人面生,索性扯開嗓子道:“太子殿下,安平公主有急事見您。”
聽見安平公主四字,謝晏和匆忙出屋。竹間闖了進來,氣息不勻道:“王后半夜叫了公主去,還求您……”
謝晏和只覺得瞬間酒醒,一陣冷風襲來,他連外衣都未曾來得及披上,便沖出了宮門。一邊的宮人根本攔不住,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頭也不回地離開。
冰冷的瓷碗已經抵在謝非云的唇上,她依舊神色自如:“王后真的要自斷一臂么?”
“沒有你,本宮自然也能成事。”薄王后輕蔑道。
“那,若是沒有太子呢?”
薄王后的聲音陡然尖利:“你敢咒太子?”
“王后息怒,只是女兒就這樣被毒殺在你的宮里,只怕會傷了王后和太子的母子情分。”
“晏兒自會清醒,他不過是被你的狐媚子樣暫時蒙蔽了。”
“女兒與太子只有兄妹情分,何來狐媚一說?”
“你與你娘不過是……”薄王后的聲音驟然折斷,她冷不防地對上少女的雙眸,漆黑得如同一潭死水,平靜無波,危險而冷漠。
佩蘭見薄王后神色不對,掐住謝非云的胳膊用力一擰。
謝非云吃痛,卻依舊緊抿雙唇,黑色的藥汁潑在唇邊,順著她的下巴滴落在地毯上,謝非云似乎已經嘗到了那絲苦味,那是死亡的味道。
“云兒!”一個高大的身影一個箭步沖進殿內,謝晏和推開那碗藥湯,扭頭仔細檢查過謝非云,見她無恙,這才擋在她面前一甩袖子跪下:“母后若有責罰,可以沖著我來,云兒身弱,還請母后憐惜。”
佩蘭沒有防備地跌坐在地,藥碗落地,未曾摔碎,只是咕嚕嚕滾到了桌子底下。
“本宮不過是與云兒敘敘家常,你這是做什么?”薄王后靜靜地看著謝晏和,哪怕跪在地上,他背脊挺直,不減半分優雅和王室的尊貴,這是她養出來的好兒子。如今為了這個少女,竟然敢公然忤逆自己。
薄王后咳了兩聲,謝晏和眉眼微動,有了些許擔憂的神色,但依舊牢牢跪在謝非云面前,不動如山:“兒子知道母后慈悲,只是擔心云兒活潑,怕她言語間無意中得罪了母后,望母后寬恕。”
薄王后忽然感受到了濃濃的倦意,她的目光試圖越過自己的兒子看向謝非云,卻只能看見少女長裙的一角,嬌嫩的鵝黃色,青春嫵媚,其余被謝晏和擋得嚴嚴實實。
她終于煩悶地抬手:“罷了,夜深了,你們回宮去吧。”
“謝母后。”謝晏和恭恭敬敬地行了禮,禮數周全卻有了些疏離。謝非云默不作聲地依葫蘆畫瓢,她起身時由于跪得久了,身體踉蹌了一下,謝晏和便立刻伸手穩穩地扶住了她,兩人顯得親密無間。
這一幕落在薄王后眼里,她只覺得目光被針扎了一般,卻一言不發地看著他們離開。待他們走后,佩蘭快步上前:“王后可還要再出手?”
“等等吧。”薄王后疲倦地搖了搖頭,這次倒是自己大意了,沒想到半路殺出了晏兒。只是這次失手,晏兒心思縝密,日后只怕是會細心護著,再難讓她有機可乘。
是自己兩年前不該答應晏兒,她本以為謝非云不過一個不受寵的公主,翻不出太大的風浪,更不需臟了自己的手。卻沒想到這兩年到讓她羽翼豐滿。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若是她一心為自己所用,助晏兒成就大業倒也罷了,只怕……
薄王后疲乏間,只覺得頭隱隱痛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