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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雁歸

辰時,東蚩國臨嶼城中,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飛馳而過,馬蹄急踏,路人紛紛避讓,車簾飛揚,隱約能瞥見里面坐著一位姑娘。

北央門前,站著一位掌事嬤嬤,嬤嬤身后有兩名宮女,還有三四個小太監。嬤嬤挽著發髻身著紫色衣服,宮女們部分頭發挽成發髻,腦后的頭發披著,皆身著淺紫色衣服恭敬的站著。太監們身穿深藍色衣服,上配黑色腰帶。

車夫將踏腳凳放在下車處,車簾掀開,出來一位披著淡綠色披風的姑娘,姑娘一雙杏眼配著濃密纖長的睫羽仿佛能道出千言萬語,鼻梁不算高挺但卻小巧精致,兩瓣朱唇更是自帶笑意。披風下擺用銀線繡著玉蘭花,仿佛風一吹花瓣還能舞動。

姑娘出來后,嬤嬤上前半探著身子問道:“姑娘可是蘇家小姐蘇世?”

蘇世點了點頭說道:“正是。”得知她身份后,嬤嬤身后的宮女和太監由低著頭變成低著頭并半彎著腰,以示恭敬。

嬤嬤笑道:“溫妃娘娘命奴婢在此等候姑娘,還請姑娘隨奴婢入宮。”說完伸出手,小心翼翼的扶著蘇世下車。

蘇世微微彎腰說:“有勞嬤嬤了。”

小太監從車夫手中接過蘇世的行李,跟在宮女后面進了宮門。入宮門后,蘇世跟在嬤嬤身后,身后是兩名宮女。小太監剛進宮門便與她們分開走,他們須將蘇世的行李交由司事所檢驗,確認無害后方能送入宮中。

不一會兒,嬤嬤便帶著蘇世來到了萬安道。萬安道左面是一片清澈見底的湖,右面是一座假山,山水相依,不出宮便能看盡江南美景。蘇世貪看路邊景色,走到嬤嬤前面,兩名宮女跟在后面悄聲說話。

宮女一:“這就是溫妃娘娘的外甥女,沒想到大戶人家的小姐也穿得這么樸素。”

宮女二偏著頭看向宮女一,低聲說:“是啊是啊,怎么看都不像官家小姐。”

嬤嬤聽到后回頭,眉頭皺起,嘴唇微抿,面帶怒色的看著倆宮女,轉身走到二人面前。

嬤嬤:“長本事了,還敢私自談論姑娘,”說著上前拍了下二人的頭:“在宮里也呆了這么些年沒點眼力見,姑娘的父親可是南都蘇織造,她身上的衣服那是上好的蠶絲織成配著銀線刺繡,世間能做出這種衣服的只有三人。再讓我聽見你們嚼舌根,可就不是訓斥這么簡單了。”

倆宮女低下頭,一臉羞愧,齊聲說:“嬤嬤,我們再也不敢了。”

嬤嬤回過身,前方早已沒了蘇世的身影。嬤嬤回頭看著倆宮女,生氣的說:“我回娘娘宮中復命,你倆去把姑娘找回來。姑娘若有閃失,仔細你們的腦袋。”

“是。”倆宮女面面相覷,看著嬤嬤走遠。

此時,蘇世已經來到了御花園,御花園景色怡人,蘇世不覺間走到了深處。她走在石階上忽然聽到左面傳來讀書聲,不覺驚奇便轉頭望向左邊。不遠處望波亭中,依稀可見有一名白衣少年立于其中。

少年側身站立,一手背后,一手拿書,對著亭外湖面皺眉思索。走近一看,少年的白衣上金線繡制山河,腰間系藍色腰帶,上繡祥云圖樣,配圓形金鑲玉玉佩。

蘇世來到亭子前,少年還未察覺亭外有人。蘇世心想:此人是誰,竟能如此自在的在御花園吟詩看書,他若是皇子,何不在書房溫書,許是哪個王爺家的世子吧。

少年吟道:“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

蘇世不禁接了下半句:“人又誰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聽到背后有聲音,少年回頭,望向亭外的蘇世。此時,天空中飛過兩只結伴大雁。少年眉眼帶笑看著蘇世,眼神如春風拂面,溫柔淡然。蘇世看著眼前的少年,暗想:好歹我也是官宦子女,見過世面的,竟不知世間還有這么好看的男子。一時間她腦中一片空白,不知該說什么,耳根微紅臉頰發燙。

少年上前一步,笑著問道:“姑娘也讀屈子?”

蘇世這才回過神,說道:“小女子粗讀過幾篇屈子的文章,他的詩自成一體別有一番韻味,只可惜他一身才華盡染汨羅江。”

少年微怔聽后,嘴角上揚。少年說道:“屈子的文章雖好,讀罷卻覺枯澀難懂,一個女子竟能讀的進屈子的詩,實屬不易。”

蘇世抬頭看了看天空,發現日頭已經偏移,就快到巳時了。

她微微彎腰行禮:“公子謬贊,冒昧驚擾公子,實在抱歉,告辭。”

蘇世轉身離去,少年伸出手向前一步,忽又驚覺不妥,立馬收回手。佇立在亭中,看著蘇世的背影。少年好似想到了什么,開口說道:“宮中巷深,姑娘小心。”

蘇世回頭微微點頭,說道:“多謝公子。”

少年望著蘇世離去的背影,回身坐在庭中央的石桌前,拿起茶杯,轉了轉,卻并不打算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他微皺眉頭,心想:讀屈子的姑娘還真不多見,且宮中戒備森嚴,尋常人家女子豈能進入這深宮,或許是大臣之女,也說不定是父皇新納的妃子。天上飛過一只孤雁,大雁的鳴叫打斷了少年的沉思。

宮中,千盛道旁,兩名宮女看到蘇世后忙跑過去,打量了蘇世一番,確認蘇世安好無恙,松了一口氣。

宮女一:“姑娘,您去哪兒了,讓奴婢們好找。”

蘇世語氣平和的說道:“我見身后沒你們的身影,便一個人四處走走,不覺間走到了御花園。”

宮女二:“姑娘快隨奴婢們去見溫妃娘娘,晚了娘娘該著急了。”

蘇世沒想到自己的舉動竟讓她們二人如此焦急,不禁心生歉意,忙說道:“辛苦你二人了。”

宮女一:“姑娘可跟好。”

翎雲殿內,溫妃早已等候多時。溫妃坐在床邊,她身穿淺粉色絲質衣服,上面用淡黃色繡線繡著團簇菊花,只扎了一個發髻,臉上未施粉黛,略顯憔悴。臥床為檀香木所制,雕有雙鶴齊飛于落霞之上,細細看上面還附了層金粉,閃閃發光。床幔是暗紫灰色的綢緞布料,遮光性極好,掛在床柱上。屋中物件樣樣精美別致,足見陛下恩寵。

溫妃懷里抱著還在襁褓中的小公主,紅色的小裹被用金線繡著花鳥圖樣。公主露出一只小手,手腕上的細紋金鐲子分外惹眼。

溫妃正在想蘇世怎么還沒到,只聽外邊傳來一句:“小溫子,我來了。”

溫妃微笑,轉頭望向窗外,笑道:“世兒的性子還真是一點沒變。”

蘇世進了屋內,裝模作樣的行禮道:“臣女拜見溫妃娘娘。”

溫妃笑道:“方才在屋外還叫我‘小溫子’,怎的進了門還換了個人?”

溫妃對蘇世說完話后擺了擺手,示意宮女退下。

蘇世笑嘻嘻的說:“該做的樣子還是得有的,這不在你旁邊才敢暴露本性。你是不知道我剛進宮那會兒多端著,走路都得算著邁多大步子,生怕出錯。”

溫妃想象著蘇世一本正經的樣子,忍不住笑了出來。她有些戲謔的說:“呦,我竟不知咱們蘇大小姐還有怕出錯的時候。”溫妃說話間,蘇世已經自行坐在了椅子上。

翎雲殿內殿外,溫妃的兩個貼身侍女綺沂,綺凌守在宮門外。

綺沂:“小姐怎么還和以前一樣不講禮數,在娘娘面前一點規矩也沒有。”

綺凌:“你忘啦,娘娘只比小姐大四歲,倆人說是隔著輩分但卻從小一起長大,更像姐妹。當年在府里,你也不是沒見過娘娘和小姐一起打鬧。”

綺沂:“陛下重禮教,小姐這般舉止若是讓陛下瞧見怕是要挨罰了。”

綺凌:“你就放寬心,小姐是個聰明人,知道分寸。宮中不比府里,她自然明白輕重。”

翎雲殿中,蘇世坐在椅子上,看著溫妃懷中的小怪物,努了努下巴。蘇世問道:“小溫子,這小家伙夜里乖不乖,可有鬧得你睡不了覺。”

溫妃低頭看著孩子,眼中滿是慈愛,溫妃說道:“夜里有奶娘看護,倒還好。只是初為人母多少不放心孩子,她夜里一哭鬧我就哄她,自是睡不安生。”

蘇世看著溫妃憔悴的面容,眼神中滿是擔憂。又問:“那陛下呢?待你可如從前。”

溫妃抬起頭,溫柔的笑了笑。甜蜜與幸福充滿了溫妃的眼角眉梢,她緩緩說道:“陛下一心想要個女兒,孩子剛出生就封了‘清樂公主’。有了小清樂,他待我自是比以前還好,每每下早朝都要過來看看我們母女。”

蘇世聽后欣慰一笑,說道:“待你好便好。外公外婆十分掛念你,家中你的閨房每日都有人打掃,屋中擺設原封不動。外婆讓我帶了幾件給你做的衣服,等司事所送還東西我拿給你。”溫妃聽后,別過頭啜泣。

溫妃:“我又何嘗不掛念家里,宮中規矩甚多,書信往來亦受限制,離家兩年卻不能寄封家信。”

蘇世見溫妃哭,不知所措,只得安慰她說:“小溫子,你先別哭,美人兒流淚老天都要心疼的。家中一切安好,你就放心。外公身體可硬朗了,前一陣子還提著棍子教訓大舅家小子呢。”溫妃聽后破涕為笑。

此時,宮中另一邊的疇翰宮內,一位侍從看著殿外,盼著主子趕緊回來。正想著,小侍從便見主子從外面走進來。這位主子不是別人,正是與蘇世在亭中說話的白衣少年,六皇子李敖。小侍從火急火燎的跑過來,差點撞到李敖身上。

李敖:“澤塬,何事如此慌張?”

澤塬:“殿下,您可回來了。您今兒和陛下約了去探望清樂公主,陛下已經到了,您也該過去了,去晚了陛下該責怪了。”

李敖:“無妨。我在望波亭看書誤了些時辰,父皇不會責怪的。”

澤塬:“殿下用功,陛下都看在眼里,可是也不能在陛下面前出錯啊。”

李敖:“放心吧,我自有分寸。備點禮品,去溫妃娘娘宮中。”隨即又想起什么,補了一句:“啊,對了,記得帶上上次母妃留的上等燕窩。”

澤塬:“是,奴才這就去準備。”

李敖揮袖道:“下去吧。”

翎雲殿外,眾太監簇擁著武成帝過來,守門太監見武成帝駕到皆跪地行禮。武成帝擺擺手,說道:“都起來吧。”

一名太監:“陛下,奴才這就進去通報。”

武成帝:“罷了,你們下去吧。”武成帝帶著貼身太監李德順進殿,站在內殿門外。屋內的說話聲隱約傳來,武成帝轉頭問李德順:“蘇家小姐可是今日進宮?”

李德順回答:“是的,陛下。”

屋內,溫妃聽得父親如此年紀還教育小外甥,說道:“爹這脾氣還是這么爆,不知娘是怎么忍他一輩子的。”

蘇世笑著說:“外婆脾氣好,和外公也算互補了。”

溫妃調侃蘇世道:“改天啊,我也托陛下給你找個互補的。”

屋外,武成帝聽后,暗自思忖,而后問李德順:“蘇家小姐今年多大了?”

李德順:“回陛下。蘇家小姐今年芳齡十六。”

屋內,蘇世佯裝生氣,道:“小溫子,你這樣可就不乖啦。”

屋外,武成帝,心想:這姑娘,在家時沒個分寸也就罷了,溫兒既已為妃,該講的禮數也是要講的,宮里的規矩難不成是擺設。隨后武成帝輕咳一聲,走進屋內。溫妃和蘇世沒想到武成帝突然到來,兩人臉上閃過一絲驚慌。

蘇世立馬跪地行禮:“臣女蘇世叩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溫妃見陛下前來無人通報,身后也只有李德順一人,柔聲道:“陛下過來怎么不命人通報一聲。”

武成帝擺擺手說:“朕想著讓你二人好好敘敘舊,就沒命人通報。”

溫妃自然地挽住武成帝的臂彎,道:“陛下下次可別這么嚇臣妾了!”

武成帝報以溫妃一個寵溺的微笑,隨即對著蘇世說:“快起來吧,別跪著了。”

蘇世:“臣女謝過陛下。”

朝雲道上,李敖身后緊跟著澤塬,后面有一行拿著禮品的小太監。

李敖:“澤塬,近日父皇可有納妃,有沒有大臣之女入宮?”

澤塬:“回殿下,陛下近來并未納妃,亦無大臣之女入宮。倒是太子殿下新得一名佳麗,聽說生的素雅大方,深得太子喜歡。”

李敖腦中浮現出蘇世的樣子,心想:難道是她?

李敖:“哦?是么!”李敖輕笑了一下,說:“那還有點可惜了。”

澤塬:“殿下說什么可惜了?”

李敖未回話,眼睛看著前方,若有所思。

澤塬見李敖沒回話,便岔開話題,問道:“殿下,前幾日太子殿下因出口頂撞陛下被陛下責罰,您為何執意護著太子呢?”

李敖微微回頭看著澤塬:“太子哥哥再不對也是父皇的長子,我的兄長。犯了錯知錯能改便好,父皇的責罰過重了些,我也不能看著兄長受難,自然要維護皇兄。”

澤塬看著李敖的側臉,眼中滿是仰慕。澤塬心想:六皇子殿下德才兼備,為什么陛下要立個窩囊廢做太子,可惜了殿下的一腔抱負。

版權:云起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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