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東緊握著手中的雁翎刀,刀柄處的冰涼跟滑膩讓他清醒過來。
時代的洪流中,每個人都被裹挾在其中,沒有人不是拼了命的在掙扎,但卻掙不脫這宿命,只能隨波逐流。
稍有不慎,就是身死族滅的下場。
要想改變這種命運,改變自己的處境,把生命掌握在自己手中,唯有一個辦法,那就是不斷的向上攀爬,登臨高位。
權利足夠大,才能夠改變足夠多的東西。
陳東抬起頭看向遠處,很多人都跟他一樣沒有選擇,不僅僅是農民軍,還有官府的明軍。
雖然他現在只是一個最底層的兵卒,但他還是想要告訴某些人,有些事情是可以選擇的。
沉重的馬蹄聲中,戰馬的嘶鳴不時在戰場中響起。
周圍的喊殺聲不絕于耳,四面八方入眼處盡是流賊的身影,并且人數還在不斷的增加。
農民軍揮舞著刀槍,張牙舞爪般的沖進陣中,跟明軍糾纏在一起,讓為數不多的明軍騎兵發揮不出原本的優勢。
陳東抬頭看向曹文詔,只見他仍然無所畏懼,淡然如常,揮動手上的馬槊收割著近處的賊兵。
“跟我沖!”
曹文詔大聲喊道,身后的騎兵跟著他左沖又突,始終不能突圍出氣,看著越來越多的賊軍,他情知想要突圍已經不可能了。
但他仍舊是無所畏懼,壓根就不把這些農民軍放在眼里,依舊單槍匹馬的沖殺在陣中。
見曹文詔決然的沖鋒在前,悍不畏死,陳東哪里受得了這種刺激,再跟下去必定是死路一條。
曹文詔活夠了,他可才剛剛開始呢,萬不能折損在此處。
至于救曹文詔,他不是沒有過這個想法,這也算是個平步青云的好機會。
但曹文詔此人兇狠異常,對待流賊,對待底層人沒有半點的憐憫同情,跟著他絕不是個好的選擇。
信念理念不同,也預示著他們不可能走到一起。
陳東沒有理會曹文詔的瘋狂,甩甩腦子冷靜下來,觀察著戰場中的薄弱處,趁著主帥吸引火力,這時候不撤更待何時。
曹文詔存了必死之心,跟著他除了送命,沒有第二種結果。
“王哥,跟我走!”陳東用刀背把伍長王五拍醒用力喊道。
陳東眼神陡然變得兇狠,旋即握緊了手中的馬刀,舉目向前,慢慢的把身子伏在馬上,刀尖處狠狠地札向身下戰馬的屁股上。
戰馬受痛嘶吼一聲,甩開四蹄瘋狂的朝前飛速開始奔跑,兩邊的風景飛速開始后退。
遠處的農民軍看到受驚的馬紛紛躲避開來,當路過身邊的時候才看到馬上趴著的人影,想追的時候已經來不及。
此時的騎兵還有二十多人跟在曹文詔身后,眾人見到兩騎飛快的脫離隊伍,有樣學樣,開始四處突圍,有幾個甚至還想穩住軍心,試圖阻止。
但在生死面前,甘愿赴死者畢竟是少數,眾人亂作一團四處散開。
這也吸引到周邊無數的農民軍騎兵的注意,只這么一點人想要突圍出去,簡直就是對他們的不尊重。
隨即農民軍開始圍殺剩余的明軍,一個不留,有下馬投降者被一刀砍殺,馬匹則是被重點照顧起來。
陳東二人之所以能夠逃出去,首先是出其不意,其次就是曹文詔還有剩余的人吸引火力,看到發瘋的馬匹,罕見有人上去阻攔。
馬匹雖然珍貴,但自己的命明顯更為重要,這要是被飛快的戰馬撞倒,能不能攔下來是一回事,自己的小命首先就得交代在這里。
黑色的旌旗下,李自成面無表情的看著坡下發生的一切,并沒有在意兩個小蝦米跑掉的事情,而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曹文詔身上,這才是重點。
原本只是想先帶人滅了明軍的五百先鋒軍,沒想到路上碰到一隊騎兵,對方不僅不帶怕的,還一頭撞進來沖殺。
李自成哪里忍的了這個,當場就帶人把他們圍了起來。
不交手不知道,交手了之后才發現,這一隊人馬在將領的帶領下,硬生生的在他兩千人的圍攻下,堅持到了一隊援兵的到來。
“大哥,我去摘了那老小子的人頭。”高杰在身側,皺眉看向戰場說道。
李自成沉吟一會,淡然道:“是不是曹文詔還不知真假,對方已經是強弩之末,一功,你去取了他的首級,別忘記咱們此行的目的。”
“領命!”高一功拱手接過軍令,轉身去到一側提刀上馬,對著一隊人馬喊道:“兄弟們,隨我殺!”
身旁的高一功領了軍令,領著一隊人,高舉舉起雁翎刀,猛然下壓,雙腿夾緊馬腹,座下的戰馬已經如離弦的箭一般躥了出去。
身后一眾弟兄聞聽號令,紛紛催動胯下的戰馬,跟著高一功疾馳奔向戰場。
他們身上同樣都是身著長甲,頭戴鐵盔,跟明軍身上的并無二致,只是顏色卻是黑色,跟明軍有所區分。
高杰此時卻是不怎么開心,因為李自成顯然是對他有所孤立,已經不怎么信重。
“既然你不仁,就別怪我無義了!”高杰心中如是想道。
高杰是李自成的同鄉,綽號翻山鷂,在老家活不下去跟隨李自成一同投奔的農民軍首領高迎祥,原本頗得重用,因之前圍攻賀人龍,讓他去勸降沒有結果,使者先去見的高杰后才去見的李自成,引起了李自成的猜忌,這才被拒絕的如此干脆。
“這一天,終于還是要來了......”
曹文詔吐出一口濁氣,手中的馬槊揮舞再度收下一名賊兵的性命,周圍的人并沒有因為他的狠辣勇武就有所減少,反而有種殺之不盡的感覺。
來回沖殺好幾次,可對方一絲撤退的意思都沒有,他身上還受了幾處傷,雖然不致命,但足以讓他的體力急速消耗。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這是他一貫作風,前幾次都是有援兵的情況下,也因為農民軍的不成熟,讓他屢次得逞。
圍攻他的是流賊中的精銳,每個都是邊軍的老卒,這是流賊的底牌,沒想到今天用來對付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