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城南五里。

遠遠的平地盡頭塵土飛揚，鐵騎奔雷而來。

西軍一字長陣面前，諸將游弋軍前，反復(fù)告誡自己的騎兵此戰(zhàn)之要領(lǐng)。

雖說西軍騎兵已形成的鐵一般的紀律，但是戰(zhàn)術(shù)想獲得奇效，必須士兵融會貫通。

“置制使，發(fā)動吧？”

“不，再等等！”

“等金軍沖至眼前了，疑兵陣沒了效果了。”

“再等等，侯勇不會叫我失望的……”

疑兵陣不過是阻敵之策，不能傷敵人一分一毫。

只要敵人不受損，跟在尾巴上始終是個禍害。

出擊永遠是最好的防守。

近了，遠遠的，金騎奔騰，呈弧形，揚起漫天塵土。

“神龍擺尾！”沈放發(fā)出指令。

旗令兵依令舉旗，兩翼騎兵繞后，拖著枝椏來回奔馳，揚起沖天的浮土。

沈放依然沒有發(fā)出進攻的指令。

諸將都緊張得手心出汗，非是害怕，而是對侯勇這著棋的擔憂。

除非心有靈犀，誰也不是誰肚子里的蛔蟲啊！

金軍黑色的四方八卦旗已清晰可辨，馬蹄聲撞擊地面發(fā)出的微微震動已傳至陣前。

胯下戰(zhàn)馬已感觸到激戰(zhàn)即將到來，躁動不安的踢踏著蹄子，低聲嘶鳴。

座上騎兵個個神情緊張，反復(fù)晃動著手中兵器。

無形的壓力在軍中蔓延。

嘭！

一聲爆炸聲突然在金軍陣中響起。

嘭嘭嘭！

爆炸聲遠遠傳來，急如驟雨，連綿不絕！

是時候了！

眾將無不振奮，嵌入金軍中的釘子終于扎進了金軍心窩子里。

侯勇不愧是幽靈刺客。

“笑傲太行正當時，看我西軍斬鬼神！”

伍有才洪亮的嗓門在陣前反復(fù)吼起。

“將士們，只有將金人打垮，打怕，他才不敢追擊，咱們的繳獲才能保住。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

“明白！”

千軍齊吼，聲威頓起。

馳騁一圈，伍有才遠遠突出陣前，高舉鐵锏：“殺！”

金騎是決計想不到臨陣掉鏈子，還以為那三百騎兵真是從太原突圍而來的守軍。

這個致命錯誤后果極其嚴重。

數(shù)千西軍騎兵一排開，勢如萬千，金軍陣中已是爆炸連天，哪里還有心思接敵，瞬間便崩潰。

沈放縱兵追擊五里，又斬敵首一千余級，繳獲戰(zhàn)馬數(shù)百，大勝而回。

爾后，西軍合兵再入太原城，將從城西奔出來的銀術(shù)可部金軍又是一番追逐，將他殺回城西才揚長而去。

追至百井寨，寨子已空無一物，大火熊熊。

等候在道旁的十余名騎兵告知，魏大勛他們已進入大梁山，再走個十余里，將進入那片溝坎縱橫的黃土高原。

至此，沈放繃著的神經(jīng)終于稍稍放松，只要守住后方，金軍來多少支援都不再是威脅。

此間，石嶺關(guān)派出數(shù)百騎兵，遠遠見了西軍的龐大的騎兵隊伍，不敢靠近。

西軍志不在殺敵，沒有追擊，緩緩的退入大梁山腳。

又一日清早，黃勝派人入黃土高原來報，金軍大批騎兵從平定軍、圣泉寺一帶向孟縣殺來，孟縣兵力不足，城池修繕沒完成，恐不能堅守。

同時，承天寨也被金軍封鎖，李會緊急向天威軍、真定府馳報……

沈放即刻召集林良弘、馬擴、伍有才等商議軍機。

“據(jù)黃指揮使來報，金軍此次領(lǐng)兵的是完顏希尹。此人我有所耳聞，乃金軍中與婁室齊名的常勝將軍。”

沈放簡單介紹了一下希尹的來頭。

西軍內(nèi)部對金將的了解幾乎是一片空白，除非實實在在交過手。

這在整個大宋的軍隊是普遍現(xiàn)象。

畢竟金軍勢頭太猛，短短兩年不到的時間，兩次打穿了宋軍的防線，包圍汴京，令宋朝軍隊以及地方守將聞金變色。

大宋軍隊孱弱，問題在高層，遼金之間的戰(zhàn)爭本是了解金軍實力最好的窗口，但是兩國在家門口大戰(zhàn)，大宋卻沒派出間諜或者觀察團之類的窺視。

這種短視，讓大宋軍事上的被動局面持續(xù)了幾十年。

而西軍將領(lǐng)們對沈放為何對金軍，對戰(zhàn)局了如指掌已沒任何疑惑，好似沈放本就該如此。

沈放又道：“希尹還是個薩滿，據(jù)說能與神溝通。”

伍有才疑惑道：“薩滿是多大的官？他又有何手段？”

沈放道：“薩滿不是官職，怎么說呢，你可以將薩滿理解為神職或者……神棍。”

范二哈哈笑大笑：“既是個神棍，你怕他作甚！”

“范二，你別小瞧了他，他可是金人中的倉頡，金國文字由他一手創(chuàng)制，是金軍中難得的文武全才。”

事實上，當汴京城破，二帝北狩時，其他金軍統(tǒng)帥、大王都在搶劫金銀財寶，王妃帝姬，希尹卻拉走了幾十大車的大宋館閣藏書、儀仗法器，甚至司職吏員，金國建立漢式官僚體系由他一手促成。

林良肱憂心道：“黃勝、廖宏他們雖然嘴上沒說，但估計打得很艱難。”

沈放點點頭：“我們偷襲太原沒幾天，金軍就突破了平定軍，圣泉寺軍營一旦放棄，孟縣和承天寨兩地將被金軍分割開來。”

“此次偷襲太原成功，完全是黃勝他們吸引了希尹的主力軍。是以，這次通過孟縣進入甘泉寨，難度會很大。”

“我們的行蹤已暴露，行動又緩慢，金軍吃了一次大虧，不會繼續(xù)上當。”

林良肱道：“要不先派一支騎兵去探探路？”

“我已命沈宋去辦了。唉，這片黃土高原岔道太多，容易迷路，希望沈宋他能快些摸清楚金人的動向。”

馬擴疑惑道：“黃指揮使他沒隨軍出發(fā)，他怎么通過黃土高原的？”

“他是派了幾撥騎兵，傳到我們這兒的只是其中一支而已。”

陳龍陳虎兄弟引著大軍偷襲太原，也迷路幾次。

本來想找個當?shù)厝藥罚墒菐兹f軍隊走了六七天，一個人影都沒見到。

若不是冬天，低洼的溝里有融雪水可供飲用，換成夏天的話，幾萬軍隊渴都得渴死。

“那要做什么打算？前有強敵后有追兵，真鬧心。”伍有才撓頭問。

沈放把侯勇叫來過來，道：“現(xiàn)在軍中只有你那幾百人還穿著整套的金人軍服，現(xiàn)在我將李子云所領(lǐng)一營騎兵也由你指揮，你和他做前鋒。”

侯勇沒有絲毫遲疑，應(yīng)道：“什么時候出發(fā)？”

“準備好干糧和兵器，馬上出發(fā)，”

沈放拍了拍侯勇的肩膀，道：“這次任務(wù)不比往常，你和李子云沒有任何幫手，小心為好！”

將侯勇與李子云派出去后，沈放讓軍隊作了一次減負，挖土窯，將大部分糧食和草料藏進洞里。

這片黃土高原來時花了三天時間穿越，回程必須盡量縮短時間。

仗打到這份上，一切計謀都是枉然。

希尹若是足夠聰明，只要在這片黃土高原的出口設(shè)防，西軍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全身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