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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序二 見證預流的學術

陳衛平[1]

這本書記錄了一個年輕人在《文史哲》干了六年編輯的經歷,以及對于如何干好編輯的思考。我從未有過在學術刊物做編輯的經歷,要說和“編輯”沾點邊的,就是在中小學和知青下鄉期間“編輯”過黑板報。因此,我實在不是為此書寫序的合適人選。在鄒曉東的執意邀請之下,只能勉為其難。我和曉東并不很熟,在《文史哲》的一些會議上見過面,也看過他寫的兩部著作《意志與真知——學庸之異》《性善與治教》,給我的印象是頗善哲理分析。讀了這本著作,我覺得他是把哲理分析的頭腦運用到了對編輯工作的思考上。

我在學術道路上得到過《文史哲》編輯的扶植[2],也參與過這本書提及的幾次人文高端論壇等活動,與該刊現任主編王學典和前兩任主編蔡德貴、陳炎都是年齡相近的朋友。和前些年不幸病逝的陳炎一起,2003年秋天我們同在臺灣,一到休息日就結伴旅游。有一次,臺灣朋友開車陪我們玩,半途車子掉進高山的路溝,我倆從側翻的車子中爬出來,頗為狼狽,幸好有驚無險。因為這些,我于《文史哲》懷有特別的親切感。曉東的這本書使我的這種感情更深了一層,因為它讓我比較深入地知曉其成為名刊的秘訣。下面說的是對于這本書的讀后感。

曉東寫的這些文章有三個特點:實踐性、概括性、前瞻性。

首先,實踐性。書名中的“干”字凸顯了這一點,即所言所思都是源自“干”的實踐。盡管作者原初想做個學者,但他“干”了編輯之后,確實是真“干”,開始從實踐中學習如何做個好編輯,探索如何提升刊物的質量。印象最為深刻的是關于“如何加強編委會建設”的論述,它認為現在很多刊物聘請學術“大咖”組成編委會,這樣的“門面編委”固然有一定作用,但從更好發揮“引領”和“創新”的作用來說,需要建立由刊物編輯主持的“實用編委工作室”,使學者和編輯一起策劃選題、審稿、約稿。對此,曉東提出了一些切實的可操作的措施。這樣的認識和對策,沒有“干”的實踐是不可能提出來的。

其次,概括性。這表現在兩個方面:一,對于改革開放以來關于如何干好學術刊物編輯的討論做了概括;二,對于《文史哲》在改革開放以來如何辦刊的歷程做了概括。前者集中于作者概括的“七個關系”:“類工作”與創造性工作的關系、編輯身份與學者身份的關系、配合刊物舉宏觀學術大旗與探索具體新知的關系、扎實守成與開拓工作新局面的關系、服從程序與精英人治的關系、立足中國傳統與面向世界學術的關系、馬克思主義理論與一般人文學術的關系。后者就是作者所謂的“預見大勢、介入大勢、見證大勢”,并以相關的事例進行了說明。

最后,前瞻性。上述兩方面概括,其實質指向便是該書《跋》中所說的“預流”,即如何以史為鑒,“得預”學術之新潮流[3]。這一旨趣意味著,作者關注當下如何“預流”的問題,這就是其前瞻性。《文史哲》主編王學典提出了這樣的預見:新中國的人文學術正在經歷第三次大轉型。此前的第一次大轉型是1949年以后從民國學術到新中國學術,第二次大轉型是1978年以后從“以階級斗爭為綱”的人文社會科學到“以現代化(現代西方是其標桿)為綱”,而第三次大轉型就是走向“以本土化(中國化)為綱”。本書的第三、四、五編的文章大多體現了對這一前瞻性預見的論證和思考。

接著“預流”的話題,從編輯與作者、刊物與讀者的角度談點意見。就編輯與作者的關系來說,刊物需要“預流”學術新潮流,特別需要注重發現、扶植年輕作者。因為預示學術新潮流的新概念、新領域、新思想往往首先是由他們提出來的。年輕作者作為學術新潮流的先鋒和弄潮兒,這一點,《文史哲》是有切身體會的。1954年該刊發表了兩位年輕人關于《紅樓夢》研究的文章,由此引發的討論成為上述當代中國人文學術第一次大轉型的標志性事件。這被毛澤東稱為“事情是兩個‘小人物’做起來的,而‘大人物’往往不注意,并往往加以攔阻”[4]。

毛澤東對于青年人何以更能發明創造做過思考。他說:“青年人比老年人強,貧人、賤人、被人們看不起的人、地位低的人,大部分發明創造,占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他們干的。百分之三十的中老年而有干勁的,也有發明創造。這種三七開的比例,為什么如此,值得大家深深地想一想。結論就是因為他們貧賤低微,生力旺盛,迷信較少,顧慮少,天不怕,地不怕,敢想敢說敢干。”[5]這個結論不見得無可商,但它認為“貧賤低微”與“生力旺盛”有著內在聯系則是有一定道理的。因此,刊物編輯鼓勵學術地位低微的年輕作者,激發他們生力旺盛的學術創新,是刊物“得預”學術新潮流的重要基礎。現在大多數刊物為了追求引用率、轉載率,很少發表年輕人的文章。按照毛澤東上述的說法,似乎刊物上文章的作者應當青年人占七成。這也許很難做到,但青年作者要有較高的比例,則是應該提倡的。從曉東的文章中不難看到,注意“小人物”的傳統,正在《文史哲》干編輯的實踐中得到繼承發揚。這必將助力于《文史哲》在共和國人文學術第三次大轉型中實現“得預”學術新潮流的辦刊境界。

刊物出來了,是為了給人看的。因此,這就需要了解一下在讀者的眼光里什么樣的文章是具有“預流”的意義的。按照本書作者自己的體會,可以用心頭一“震”、眼前一“亮”來概括。所謂心頭一“震”,就是揭示了時代迫切需要回答的問題,顛覆了原先以為天經地義的定論。在上述1978年由真理標準大討論引發的在學術領域破除“以階級斗爭為綱”的潮流中發表的某些文章就起到了這樣的作用。《讀書》在當時之所以洛陽紙貴,就在于那里總有這樣的文章。“不入主流,難成一流”,似乎已為學術刊物界所公認。入主流就是要關注時代問題,但這絕不是套用、注解某些宣傳口號,而是要把時代課題轉化為具體的學術問題,使讀者從中感受到時代的脈動。所謂眼前一“亮”,就是打開了學術研究的新視野,看到了學術研究的新方向。以中國哲學史研究來說,20世紀80年代李澤厚發表的論文總能引起人們的關注,究其原因就在于它們提供了新的研究視野和研究方向,比如救亡與啟蒙的關系、心理積淀與思想傳統的關系等。李澤厚關于這些問題的觀點不一定都是對的,重要的是在讀者眼前展現了某種另外的可能性。《文史哲》近些年連續舉辦人文高端論壇、策劃重要選題,為的就是要讓讀者心頭一“震”、眼前一“亮”。

寫了這些讀后感,是希望曉東在今后干編輯的實踐中,進一步記錄下《文史哲》在共和國人文學術第三次大轉型中的“預流”。

注釋

[1]陳衛平,華東師范大學哲學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尼山世界儒學中心學術委員會副主任,國際儒學聯合會理事,中國哲學史學會原副會長,中華孔子學會原副會長。

[2]我最早發表在《文史哲》的論文,是該刊1992年第2期的《明清之際西方傳教士的天主教儒學化》,而且是這期的頭條。當時我41歲,不認識《文史哲》的任何人,而編輯陳紹燕給我回復了既熱情又學術的信件,不久他來上海出差,特意到華東師范大學看望我。這些給了我很大的也是難以忘懷的鼓勵。

[3]陳寅恪在陳垣的《敦煌劫余錄》序文中,認為學術要“預流”,即“得預”學術新潮流,否則,就是“未入流”。

[4]《毛澤東文集》第六卷,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352頁。

[5]《毛澤東文藝論集》,中央文獻出版社,2002年版,第24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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