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穿越小徑分岔的花園:赫伯特·西蒙和他的科學迷宮
- (美)亨特·克勞瑟-海克
- 1669字
- 2023-07-24 16:28:23
第二章
芝加哥學派與關(guān)于控制的科學
威廉姆·克羅農(nóng)(William Cronon)在《自然的大都會》(Nature’s Metropolis)中惟妙惟肖地寫道,19世紀末,芝加哥已經(jīng)發(fā)展成為中西部的鐵路樞紐,乃至通向東部的門戶。1芝加哥成了“世界的屠宰場”“硬漢之城”(teemingtough among cities),廣闊的西部邊疆成了芝加哥的腹地。2 1933年9月踏上北岸火車前往芝加哥之時,西蒙與大量的原材料一起,來到這個新興的大都市,為進入一個更大的世界而接受改造。
鐵路把各式各樣的東西帶進城市里,既改變了城市,也改變了從內(nèi)陸地區(qū)帶入到這個城市里的一切。它促成了新的生活圖景、更高水平的相互聯(lián)系與依賴,以及新型的多元文化。單是聽聽數(shù)字就夠讓人震驚的了:1840年,在密歇根南部,中部鐵路把芝加哥與紐約連接起來之前,這座位于密歇根湖西南岸的小鎮(zhèn)有居民4,470位;1880年,居民數(shù)量超過了503,000人;1920年,居民數(shù)量超過了270萬人。31833年,新組建的芝加哥城僅比泥濘中的小堡壘略強;1933年,300萬芝加哥人在他們向世界推介的一座座摩天大樓里慶祝“一個發(fā)展的世紀”。4西蒙的故鄉(xiāng)密爾沃基也不算小村莊,但是身處芝加哥,他就像卡爾·桑德堡①(Carl Sandburg)一樣,發(fā)現(xiàn)一個“高大威猛的男人,立在矮小脆弱的城市中”。5
芝加哥從邊疆小鎮(zhèn)急劇成長為大都市,意味著城市生活的所有特征,從禮俗社會(Gemeinschaft)向法理社會(Gesellschaft)的所有痛苦轉(zhuǎn)型,都被凸顯出來。6跟別的城市不同,芝加哥似乎沒有歷史或者傳統(tǒng)的遮羞布來掩蓋其本性。這個社會有機體的結(jié)構(gòu)和功能沒有被隱藏,或者說似乎沒有被隱藏。實際上,對于1904年到訪這座城市的馬克斯·韋伯(Max Weber)來說,芝加哥就像一個被剝了皮的人,各器官的工作狀況清晰可見。7芝加哥是城市生活的素材,而芝加哥大學與這座城市一樣,也是一個擁有無限野心的新生事物,對于這所學校里的社會科學家來說,這座城市就是一座完美的實驗室,很適合用來研究現(xiàn)代人和現(xiàn)代人建立的社會。
“芝加哥學派”的社會科學家,都不約而同地把這座城市看作現(xiàn)代生活的極佳典范,并因而把它作為社會科學研究極佳的關(guān)注焦點。然而,羅伯特·帕克(Robert Park)、威廉姆·I.托馬斯(W. I. Thomas)、查爾斯·梅里亞姆,以及芝加哥大學的其他社會科學家,都很把城市比作實驗室的隱喻當回事。結(jié)果就是,他們比同時代的所有其他學派都更想把最具有現(xiàn)代文明特點的知識產(chǎn)品——科學,應用到最有特點的社會形態(tài)——城市里。8
把科學應用到城市是很有必要的,因為“巨肩之城”(City of Big Shoulders)也是問題巨大的城市。芝加哥自吹自擂的座右銘是“我會”(I will),而且一個世紀以來它也確實做到了。但是,20世紀20年代的貪腐,以及20世紀30年代的大蕭條,讓這座城市的跨越式發(fā)展少了很多可供夸耀的東西。比如,西蒙1933年來到芝加哥的時候,新任市長愛德華·凱利(Edward Kelly)剛接過安東·塞馬克(Anton Cermak)的寶座,而前市長被一顆射向富蘭克林·D.羅斯福總統(tǒng)的子彈奪去了性命。9凱利接手的是一座瀕臨破產(chǎn)的城市,一個因薩繆爾·因薩爾(Samuel Insull)毫不掩飾的行賄丑聞而聲名狼藉的政府,以及大量渴望工作的民眾。這些顯然對凱利不利;盡管他不像“大比爾”(Big Bill)湯普森那么富有傳奇色彩,但是“凱利老板”很快就證明自己在掌控政治機器方面更加爐火純青,頗具芝加哥風范。凱利老板的崛起,加上伴隨大蕭條而來的社會解體,對西蒙和他在芝加哥大學的同學以及老師來說,這座城市不僅鮮活得令人興奮,而且“暴力第一、垃圾最深;喧鬧、無法無天,一點都不可愛”。10
西蒙和他政治學專業(yè)的同學很快就發(fā)現(xiàn),芝加哥政治屬于最初級的形式。這讓學者激動,而讓改革者沮喪。城市光明的前景與骯臟的現(xiàn)實相碰撞,在20世紀30年代芝加哥社會科學的形成過程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在那10年間,西蒙的很多老師放棄了這座令人作嘔的城市,轉(zhuǎn)而把希望寄托在對聯(lián)邦政府的理性改革上。于是,此類研究者兼改革者將目光從地方轉(zhuǎn)向國家,尋求一種更艱難、更純粹、更堅定的社會科學。然而,這場標榜科學至上主義的運動,不是要否定社會科學與改革相聯(lián)系的傳統(tǒng)。它不是從與世界的緊密聯(lián)系中退出,而是重新確定努力的方向,對它進行改革。這種把研究和改革聯(lián)系在一起的新的道路,將把社會科學——也包括西蒙——帶領(lǐng)到一個預想不到的地方。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