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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基督教約束下的心理學觀念

甲、最有影響的基督教教父:奧古斯丁

基督教興起于公元一世紀。當時羅馬帝國中的被壓迫的人民,奴隸和城鄉的貧民,生活困苦,群起反抗統治階級。由于力量軟弱,不能得到最后成功。因之他們幻想著未來的幸福,盼望有救世主來改變社會的狀態。自二世紀下半期以后,社會更加混亂,大多數人悲觀失望,向各種各樣迷信和宗教尋求安慰。由是,當時的中等階層,小地主、商人、富裕的手工業者,也開始加入基督教團體。基督教的組織起了變化,它的勢力也漸漸擴大。羅馬統治者壓滅不了它,就反過來認基督教為國教,利用它麻痹人民。四世紀以后,希臘各哲學學派的勢力日趨衰微。至529年,在雅典的各哲學學派的講學場所全部被統治者關閉了。

約自公元二世紀至五世紀的四百年間,基督教的上層教士為了擴大教會,維持教內團結,抵抗其他哲學和宗教,從事吸收希臘哲學中為他們可以利用的成分(特別是斯多噶學派的學說),與它的原有信仰相湊合,以建立它的教義體系。這些人被稱為教父。在這些教父中影響最大的是奧古斯丁。

我們見到古代希臘思想家對于人的心理的看法,一般是偏重理智作用的。到了古代后期的伊璧鳩魯、斯多噶等學派,情感、意志方面漸被重視。基督教流行之后,這個傾向更加高漲,因為基督教是強調情感意志而輕視對客觀世界的認識的。奧古斯丁正是代表這個傾向。

奧古斯丁(Aurelius Augustine,354 —430)曾是新柏拉圖學派和摩尼教的信徒,后來信奉基督教。他認為人和世界是有人格的上帝創造的;人類的始祖亞當濫用自由犯罪,這個罪孽傳給他的后代的每個人,使每個人生來就是有罪惡的,需要贖罪。這就是所謂原始罪惡的學說,不用說是極反動的。

奧古斯丁以為真正的知識只能在出神狀態中與上帝會合,才能得到。這是接受了新柏拉圖學派的神秘主義。他又以為上帝啟示的宗教真理要先信仰然后才能理解。這是蒙昧主義。他的神秘主義、蒙昧主義又表現為反對科學,反對關于自然界的研究。

奧古斯丁認為內心經驗與外部世界有明確的區別。外部世界由感官認識;它是物質的,占空間的,在空間內移動的。內心經驗由個人反省而知。內心經驗的主體,即靈魂的存在是無可懷疑的;因為懷疑必有懷疑者,這懷疑者只能是靈魂。他認為一個人懷疑,他就了解他懷疑,記憶他懷疑,他就在思想,心、靈魂確知它自己是如思想,理解這種非物質的東西,它不能確知是腦或其它物質。所以靈魂由內心經驗知道它自己是非物質的,不占空間的。外物的存在也無可疑,因為心明明知道它與它所知的外物有區別。奧古斯丁由是達到心物二元論。

奧古斯丁的二元論當然是錯誤的。他強調內心經驗的豐富,在當時雖然有使人注意心理現象與物質現象有不同這個作用,但是他的方向是與唯物主義背道而馳的。自奧古斯丁以后,人就漸少注意靈魂與生命的關系,而更把它與意識現象相連。

奧古斯丁以為人是靈魂與身體的結合。靈魂指揮身體的一切活動;身體的生長也依賴靈魂。感覺是靈魂的功能,不是身體的功能,身體只是靈魂感覺外物時的媒介。靈魂能作用于身體。但是他不肯明說身體能作用于靈魂,只說身體變化則靈魂也有變化,可是靈魂不是因為身體的作用而起變化。他認為人有意識不到的身體過程,所以身體是部分地獨立于思想和意志之外的。這使他更相信二元論。

奧古斯丁以為靈魂的活動是統一的;靈魂(理性靈魂)的三種功能(1)自覺的記憶,(2)理智,(3)意志——貫穿于一切心理活動之中。“這三個是一個,一個生命、一個心、一個本質。”記憶包含理智和意志,因為我記得我記憶之外還記得我理解和立志;理智包含記憶和意志,因為我理解我理解之外還理解我記憶和立志;意志包含理智和記憶,因為我立志我要立志之外還立志要記憶和理解。就是簡單的心理活動也包括這三方面:例如在感官知覺中,不斷自覺自己在知覺,即記憶作用;知道有多數可以注意的對象,即理智作用;從這些對象之中選一個加以注意,即意志作用。奧古斯丁又以為記憶、理智、意志是多少獨立的才能(Faculty)。因此有人認為才能心理學起于奧古斯丁。

奧古斯丁又認為意志是心理生活的根本,其余只是意志的表現。如簡單知覺,也含有意志,因為不注意,就知覺不到,而注意是意志的作用。奧古斯丁這樣抬高意志在心理生活中的地位,是對前此理智主義的心理觀的改向。他重視意志與他的信仰主義有關;他以為不信仰上帝則不能認識上帝,要為善必先有向善的意志。他以為是意志決定動機,不是動機決定意志。

可是奧古斯丁的思想并不一貫。他以為人因有原始罪惡,他的意志不能向善,所以只有信仰上帝的力量才可以得到拯救;這樣說,人的意志的作用就很小,它就是軟弱無力的了。

奧古斯丁的思想直接影響基督教徒,間接影響整個西方社會。他的思想構成了中世紀基督教教義的基本內容,直到十三世紀中葉,基督教教會吸收亞里士多德學說之后,奧古斯丁的影響才被削弱。可是現在基督教教義也還有他的影響存在。

乙、經院哲學的高峰:托馬斯·阿奎那

古代歐洲,約自希臘被羅馬所滅以后,學術漸趨衰微。羅馬統治階級素不重視科學,后來基督教教會也反對關于自然科學的研究,因此古希臘所得的科學知識,假如沒有全部被遺忘,至少也幾乎完全沒有進展。

約自公元九世紀初期起,統治者因為要訓練傳教士和管理剝削的人員(多數也是教士),開始設立學校。到了十三世紀,英、法、意等國都有大學。這些學校所設的學科,都是為神學服務,目的在于為神學辯護,為宗教信仰找理由。這些學校所講的理論,被稱為經院哲學(Scholastic philosophy)[又由于它所討論的問題煩瑣無謂,又譯為煩瑣哲學]。

西歐的社會秩序,自九世紀至十二世紀,比從前安定,商業和手工業也更加發展。因此,人們比前此更重視現世生活和科學。同時西歐人起初由于阿拉伯學者對于古希臘學術著作(特別是亞里士多德的著作)的注解間接地接觸到古代的科學遺產,12后來又直接地接觸它。由于這些原因,科學漸漸復興,先是醫學,隨后其他科學也受人注意。有唯物主義因素的思想漸漸抬頭,開始與基督教的正統思想,經院哲學相對立。

基督教教會為避免教義全部的崩潰,就設法吸收亞里士多德的理論加以改造,使它與教義調和,弄成新的經院哲學體系,以維持教會的思想統治。這個新的經院哲學體系完成于托馬斯·阿奎那之手。

托馬斯·阿奎那(Thomas Aquinas,1227 —1274)生于貴族家庭,十七歲入多米尼克僧團(Dominicans,一個行乞傳教的團體)。他學哲學、神學。后來在好些地方教授這種學科。他參加教會的很多活動。

阿奎那的思想是為羅馬教會服務的。他宣傳社會的所有階級是神定的,人民應服從教會和封建主,而封建主則必須服從教會;君主被教會逐出后,人民即可不服從他,他主張教會應把異端的人燒死。

阿奎那盡量利用亞里士多德的學說,但對于它與基督教基本教義沖突之點,他還是拋棄它。例如,在亞里士多德看來,世界的質料、物質,是原來有的,并永遠存在的,阿奎那則維持世界質料是上帝從無中生有而創造出來這個教條。在亞里士多德,靈魂是身體的形式,身體滅則靈魂也滅,只有主動理性不滅,但主動理性無人格,只是還歸于世界理性,所以一個人死了就沒有這個人的靈魂了。而阿奎那則以為人死后還有人格,有個人私有的意志、記憶,乃至個人的所見所聞的靈魂,生前是這個人,死后還是這個人。他這樣維持了基督教的主要信仰。

阿拉伯學者阿威羅伊(Averro?s,1126 —1198)因為主張與他所崇奉的宗教教條不合的學說,又想避免被認為異端邪說,曾提出“二重真理”論,大意是說哲學(包科學)的真理是由理性達到的,而神學的真理是由神的啟示得到的,是信仰的事情。可是阿奎那為了相反的目的,也持二重真理論。他以為基督教的教條是上帝啟示的,不是由理性得到的,哲學的真理是由理性得到的,是邏輯辯論的事情;但是教義雖然是啟示的,超理性的,卻可以由理性領會,因此要盡量以理性為教條找理由;這就是神學的任務。阿奎那的目的在于這樣可以使宗教信仰的地位更加鞏固。然而后來的事情正是相反,理性發揮它的威力之后,超理性的東西就被看出是反理性的了,這是經院哲學由內部矛盾而解體的一個原因。

在阿奎那以前,基督教的正統派對于普遍性問題,是實在論者。這是因為好些教條需要實在論來支持,例如,原始罪惡的信條;假如如唯名論13者所說,普遍性只有詞語,并不實在,只有個別的是實在,那么,就有理由說亞當的罪惡不能傳到后代的任何人,也有理由說羅馬教會不高于各國的分會和教徒個人,沒有使后者服從的權威。阿奎那則對新起的重視感官經驗和個別事物的科學傾向讓步,采取調和的論點,以為普遍性作為諸多個別事物的本質,是存在于個別事物之中,(亞里士多德的看法)作為人從個別事物抽象而得的概念是在人心之中,是后乎事物的,但作為上帝心中的觀念,是先乎事物的。可是他也不同意柏拉圖以為普遍性是離乎任何心靈而獨立存在的說法。

阿奎那認為一切知識從感官經驗來。人初生時心是空白的。特殊感官供給材料,共同感官把它們整合起來,然后理性抽出普遍的形式。這基本是采取亞里士多德的學說。他以為感官知覺已經有初步的概括作用;人不特看見藍杯、藍盤,并且看見藍,看到這些個別物件的共同性。阿奎那認為理智和意志彼此互相依賴,知識為行動服務,而行動也會促進知識。但是他以為理智高于意志,意志受理智的指導。意志必然選取理智所認為最好的;這種必然性就是自由。人選取它,因為人以為它是好的,所以人應對所選取的行動負責任。可是阿奎那以為在特殊的場合,意志高于理智,即在靈魂所追求的對象高于靈魂自身的時候,如愛上帝。在抬高理智活動這一點,阿奎那是接受亞里士多德的看法的。

阿奎那的思想體系是為封建主(包括基督教教會)服務的,因為他利用了亞里士多德學說,這就使對科學的發展很有貢獻的亞里士多德學說成為科學再進展的阻礙。

阿奎那思想體系出現后,教會內有比較進步的分子反對它,爭論斷續地進行了幾百年。到1879年羅馬教皇黎阿第14十三(Leo ⅩⅢ)宣布以托馬斯·阿奎那的學說為天主教的神學的基礎。

丙、十三、十四世紀的英國進步思想家:羅吉爾·培根、司各脫和奧卡姆

十三世紀以后,英國工商業有進一步的發展,英國人需要科學知識。他們對剝削他們的羅馬教會不滿;同時,英國王朝也因為羅馬教會要取去他國家的收入而反對教皇。這些情況使英國發生反對羅馬教會的正統派思想和重視科學的傾向。羅吉爾·培根、司各脫和奧卡姆是這個傾向的代表。

羅吉爾·培根(Roger Bacon,約1210 —1294)反對當時羅馬教會利用亞里士多德學說來束縛人的思想。他以為亞里士多德只是古代的權威;他的話是否正確,應該用實際觀察來檢驗。他認為抽象思維必須根據經驗,強調研究自然界應該依靠實驗和數學,并認識到一切科學是互相聯系的。他注重自然知識的應用。

羅吉爾·培根以為形式與質料只是一物的兩方面;既然靈魂是身體的形式,那么,就沒有無靈魂的身體,也不能有無身體的靈魂。這就不免與死后靈魂不滅的教條沖突了。他以為一切研究要從整個個體出發。他主張要從經驗來研究心理現象。

可是他的思想受了時代的限制。他有二重真理論的思想,以為經驗有兩種,一種依賴外部感官,可以得到關于自然界的知識;另一種依賴內照或靈感,由后者可以得到關于精神的事情和一切關于人的科學之“神秘的知識”。此外,他還相信當時流行的占星術、禁咒術、煉丹術;并且以為研究自然界是為了要更深切地理解基督教的教義。

鄧斯·司各脫(Duns Scotus,1270 —1308)反對阿奎那關于意志與理智的關系的主張。司各脫以為意志不受其他心理功能的左右,它支配理智而不受理智支配。理智有理解的作用,但理解的愿望和動力是來自意志。司各脫以意志為心理的根本,近于奧古斯丁的看法。他也像奧古斯丁,用注意現象說明他的主張。他以為外物給予心的印象是模糊混亂的一團,是意志把其中的一個印象弄到明顯;意志一停止作用,印象就不明了。他以視覺有中心、有邊緣來比理智也有中心與邊緣;至于所以有中心,乃是由于意志的活動。

司各脫以意志不受理智支配之說使哲學完全脫離神學而獨立。宗教信仰是意志的事情,所以不能用理性來為教條找理由,如阿奎那所做的那樣,同時哲學是理智的活動,也與神學無干。他這樣為哲學(包科學)掃清道路。從這里可以看出司各脫和阿奎那雖然表面上都是二重真理論者,但他們的歷史作用很不同,司各脫是代表進步的方向的。

在普遍性問題上,司各脫也代表進步的方向。阿奎那以事物的形式為普遍性、質料為個體化的根由;司各脫則以為個體化不單是質料的事情,是普遍性與個性的結合,例如種與屬的性與某甲的性合成為某甲。普遍性必須有個體才得實現。個體是普遍性與個性的統一體,所以個體是最高的實在(雖然普遍性也是實在的)。這種重視個體,即重視具體經驗,是進步的科學的思想傾向。

司各脫學說在十四世紀的西歐很流行,哲學界的人有一半是司各脫派(其余是托馬斯·阿奎那派);這可見進步思想的勢力漸漸擴大。

威廉·奧卡姆(William of Occam,約1300 —1350)發揮了司各脫的學說。他反對羅馬教會的高壓,主張教會只應管理宗教信仰的事,并且主張要回到原始基督教的簡單信仰和民主組織,不要神學。

奧卡姆也是二重真理論者。他宣稱經驗以外的事是屬于信仰的范圍之后,主張認識開始于感官經驗而完成于思維;經驗是一切知識的來源。

奧卡姆是唯名論者。他以為只有個別事物是實在的。客觀世界只有個別事物,并不另外有普遍性。人的心里也只有對于個別事物的印象,沒有普遍觀念。所謂普遍性只是理解作用,這個作用需要兩組名詞,一組如某甲某乙指各個人,一組如“人”,可以指任何人。他強調只有個別事物是實在的,這表現科學思想的注重具體觀察、注重事實的傾向。由于同一理由,奧卡姆主張不要增多獨立存在項(entities)到必需的以外,是說不要以為普遍性、實體的形式,諸如此類,可以解釋任何事物。他這個原則,后來被稱為奧卡姆的剃刀(Occams’ razor,意指把不必要的東西剃除去)。

羅吉爾·培根、司各脫、奧卡姆三人都有注重經驗的傾向,有初步的科學思想。但是他們仍有他們的局限性,他們都信圣經,都有二重真理論的思想,這個思想是不徹底的,也是錯誤的。司各脫和奧卡姆的意志支配理智之說,雖然在當時有一點進步作用,但是不正確的。

此后科學思想日益活躍。代表進步傾向的唯名論盛行。經過了進步思想的打擊,到十四世紀以后,經院哲學衰落了。到了十五、六世紀,唯物主義的哲學和自然科學就確然興起了。

在古代希臘,思想家們對于心理活動,一般說,是偏重理智功能的。但是,到了古代后期,如伊璧鳩魯學派等,則比前此思想家更注意情感和意志的功能。在基督教教會中,奧古斯丁為了提高信仰的地位,主張意志主義(意志為心理活動的根本)。到了托馬斯·阿奎那,卻為了相同的目的而提倡理智主義,為的是要以理智為信仰辯護,以抵抗新發現的亞里士多德著作所代表的科學思想。司各脫和奧卡姆則是要為科學思想開路而宣傳意志主義,把信仰問題劃歸意志的勢力范圍,其實是要限制信仰,使它失去干涉科學思想的權力。所以這兩人的意志主義在當時是起進步作用的。它與起反動作用的奧古斯丁的意志主義不同。但是,從一般論,意志主義是錯誤的。

關于普遍性的問題(從心理學說,是與概念有關的問題),中世紀前期基督教教會的正統派為了維護教會的權威和某些教條主張實在論,而以唯名論為異端。代表經院哲學的高峰的托馬斯·阿奎那則采取調和之說,但仍不放棄實在論。司各脫和奧卡姆則以唯名論思想反抗阿奎那;他們代表注重個體和具體經驗的科學傾向。因此,在中世紀這個長時期,唯名論始終是代表進步的、接近唯物主義的思想。司各脫和奧卡姆的思想是文藝復興時期的唯物主義思想與科學活動的先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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