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烈身形微微一顫，回頭看著楊觀。

而小老弟不知道是不知此事，還是驚疑于楊觀能夠問出這么一句。

他久在將門，自然不傻。

楊光烈冷冷問道：“你想說什么？”

“呵呵，一丘之貉。”

“那個總旗，換別人吧。”

“楊觀，你可知道你在說什么？”楊光烈回轉身形走到楊觀身前，武威楊府，能夠綿延整個大明而不倒，是主家一脈一代代的殺出來的，但同樣也是旁系各家子弟，一代代的死出來的！

這中間或許有碌碌無能之輩，但作為武將之家，即便是再無能，在這甘肅九邊之地，只要軍功看得過去不犯大錯，那世襲指揮就是他們的起點。

指揮既定，旁系各家也只能去順從依附，兩百年的傳統下來，旁系要為主家而死，維護武威楊氏長久不衰，而主家要庇護同族，這是早已無法改變的事實。

所以，楊光烈如何也沒反應過來，楊觀怎么會說出這么一句話來！

可楊觀是誰？

他終究不是這具身體原來的主人，他對于這里的一切，沒有什么眷顧，自然在楊家好借勢，可除了借勢之外，他沒看到一點好處。

這個好處，無論是對于他自身，還是對于接下來將要面對災難的大明。

這一段時間，楊觀的心態幾經變動。

從最開始來到這里時候的想逃離，變成了想要做一番大事的雄心，可隨著受傷，隨著今日這種事情發生，他一時間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哥，你在瞎說什么？”

小老弟不顧屁股上的疼痛，連忙爬起來朝著楊觀而來。

可楊觀卻緩笑看向楊光烈：“或許，我當死在小松山就好了，這樣他們也能抬著我的尸體去黃羊川，證明一下指揮為此戰的付出。”

“可惜，我沒死，還爬到了靖羌關。”

“你在胡言亂語，我現在就結果了你！”楊光烈嗔怒道：

“總旗是你自己賺的軍功，你若不要不用跟我說。俊叔還在關內！”

“至于父親對你的安排，你別忘了，你不僅是軍人，你還是楊家的人！”

楊觀淡笑看著楊光烈：“所以，這是大哥你的回答？”

“哥，你別說了。”

楊英攀在楊觀的床邊，連忙壓了壓楊觀的胳膊。

楊觀卻是緩緩一笑，閉上了眼睛不再去管楊光烈如何反應。

楊光烈眼角幾次抽動，一聲冷哼轉身而去。

等楊光烈離開，小老弟反應半天，才揪心的問道：“哥…”

“你是不是以為父親…”

楊觀睜眼笑看著小老弟：“你別瞎想，指揮讓我去黃羊川，無論是為了什么，我都沒意見。”

“大哥說得對，我是楊家人，還是軍人。”

“可我不想死的不明不白，也不想為這樣的結果去拼命！”

“那…那你想做什么呀？”

楊觀緩緩搖頭：“傷好以后，我會去長城外韃子的地方轉轉，若是能活著，咱們未來總有并肩作戰的時候。”

楊光烈的住處。

灶頭漢子楊俊搖頭笑道：

“這臭小子，又犯脾氣了。”

可旋即他也皺起了眉頭，楊觀的身份特殊，說親不親，說遠又不遠。

而楊嘉謨選擇讓楊觀去黃羊川，楊俊自然可以理解，可他也是楊家旁系，自然理解這種被拋棄的感覺。

有的時候，有些事，你明知是死也會做，就像楊觀他們為了掩護楊英等人離開，那個時候，他們所有人心里都不抱什么僥幸。

可有的時候……

“行了，你別管了，把那小子交給我吧。”

“如此，多謝俊叔了。”

楊光烈沉吟間，朝著楊俊微微拱手。

接下來的幾日，外面的局勢還在變化，古浪衛的韃子進關，湯世倡龜縮黑松林堡子不管，而古浪衛所外，涼州參將燕胖子在帶兵前來古浪衛的途中，和韃子打了一場遭遇，繼而便鉆回古浪衛所不出來了。

這一下，韃子猖狂了。

短短數日，他們劫掠了大半古浪衛之后，安然撤出退入黃羊川里。

而北面鎮番衛，戰事卻還在僵持…

古浪衛所。

韃子的撤退，終于讓這群人在戰場上的勾心斗角，逐漸轉化成了內部的針鋒相對。

司衛所內，當這群人再一次團聚在此。

涼州參將燕胖子沒那么多話，只是緩笑開口道：“古浪衛韃子既然退去，末將便要率領兵馬北上鎮番衛，支援湯副總兵。”

“在此稟明諸位大人。”

董繼舒緩緩笑著：“呵呵，燕參將所言正是。”

“這些日子，辛苦燕參將了，正好，本官也打算去鎮番衛看看戰況，屆時便和你們一起出發吧。”

“龐大人，您呢？”

監軍太監龐惠尖笑一聲：“自然自然，咱家也隨燕參將一同北上。”

一旁的巡撫李若星見二人并不理會自己，也沒有自討沒趣的去湊熱鬧，只是緩緩說道：“古浪衛遭此災禍民不聊生，北方鎮番衛還需要糧草，就要勞煩二位大人北上前方鎮番衛。”

“本官這就趕回鎮番衛，去監督糧草之事。天氣漸冷，古浪衛也許做好救災的準備。”

三人去處已定，片刻后董繼舒見湯世倡不說話，這才緩笑看向湯世倡。

“湯副總兵，此地的事情還得繼續拜托你。”

“等韃子徹底撤退之后，你再回返上任。”

董繼舒語氣平和，聽不出來一點其他的意思，可以總兵之身說出如此言語，便是將湯世倡強壓在此了。

湯世倡緩笑行禮：“下官遵命。”

諸位大人起行，留下湯世倡和陳仲在此收拾爛攤子。

可湯世倡明顯沒有管這事的心思，直接占據了古浪衛所：“陳仲，前方長城需要修補，下方民生需要安撫。”

“這些日子，你便在黑松林堡子好好做事。”

陳仲微躬著身子恭敬行禮：“是，末將遵命。”

“可大人在城里的安全…”

“有田赤城呢，不勞你操心！”湯世倡緩緩一句，便直接擺手送客。

陳仲微微抿嘴，朝著湯世倡行禮而去。

轅門外，剛好見到了前來此地的田赤城。

“將軍！”

田赤城朝著陳仲微微一禮，陳仲冷眼看著這位千戶：“我要去古浪衛所了，田千戶，你可要照顧好副總兵的安危。”

“呵呵，末將領命。”

田赤城緩緩抬頭和陳仲對視。

陳仲雙眼微瞇：“關于城里和城外的安頓，我會讓人傳信回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