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夫人的臉上露出了不悅的神色，蓁蓁越發不像話了，不過是八千兩，她竟如此推脫！

赫連玉知道柳明姝不懷好意，她仰起小臉，茫然道：“姨母什么時候問我借銀子了？沒有啊！”確實，溫氏可沒明著說借銀子。

柳明姝不信，她是聽她爹說的，說是溫氏也借不出銀子，只能讓大伯父想辦法。

“表妹不借就不借吧，又何必不承認呢？”柳明珠也附和道。她娘可是她的親姨母，她竟連區區八千兩也不肯借！

赫連玉見她們都不信，便認真說道：“大表姐，姨母真的沒向我開過口。別說姨母了，若是你缺銀子了，你告訴我，我就算現在拿不出來，我也會想辦法給你的！喔，對了，等你出嫁那日，我給五千兩銀子你添妝！”說著，她抬起小手比劃道。

五千兩！

柳老夫人眼睛一亮，如此說來，這丫頭倒也不是故意不借銀子。她細細想了一下，溫氏那日回她說蓁蓁將私房錢拿去開鋪子了，許是如此就沒開口。想到這里，她的神色緩和了下來，和藹道：“自家姐妹，別因這些小事傷了和氣。來，蓁蓁，聽你姨母說，你和劉知府的姑娘合開了鋪子？”

赫連玉上前，乖巧地點點頭。

柳老夫人心道，與其和外人合開鋪子，倒不如與府里的姑娘合伙，便含蓄道：“你大表姐馬上就要嫁到周家去了，不如讓她跟你學學做生意，省得你一個人累著。”

赫連玉哪里不明白她的意思，不過還是揣著明白裝糊涂，高興道：“好呀，那就讓三個表姐都去學一學吧！不過我不管鋪子里的事情，都是若云在管。”反正劉若云脾氣暴躁，又極其不喜歡柳明珠。柳明珠若是愿意自討沒趣，那就去吧。

柳老夫人一聽，噎了一下，心下不悅，既然不愛管事，又何必折騰？只是這話到底沒說出口，反而反應過來，三個表姐？這是讓老大家的庶女柳菁也去？她想反對，那丫頭自有一個佛祖不喜的名頭，她便不讓她出府了，省得出去給府里的姑娘丟臉。她便又說道：“二丫頭就算了，她身子骨不好，就讓她在府里待著吧。”

“老夫人，二表姐若是像我一樣出府玩玩兒，說不定什么毛病都好了。”赫連玉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柳菁確實可憐，就因為不想被送去京城做妾，才想了那么個名頭，如今竟連半分自由都沒有。

柳老夫人見狀，算是點了點頭：“也罷。”

“祖母，我就不學了，我爹還病著，我想在府中多陪陪他。”說話的是柳明姝，她從小跟著她爹經商，生意上的事情，她懂的絕對比赫連玉和劉若云多，她可不想陪她們倆瞎折騰。

柳老夫人也沒為難她，允了。

是以，第二日，柳明珠、赫連玉還有柳菁三人一起出了府。柳菁穿著一身素色的裙子，看著清瘦了許多，見著赫連玉有些高興，不過礙于柳明珠在場，她并未多言。三人上了馬車，才剛剛到北街，便聽見外面傳來陣陣喧鬧聲。

柳明珠掀開車簾看了一眼，前面圍觀的人太多，也看不清什么，聽著動靜大抵是在打架，便道：“前面過不去，讓車夫走巷子里吧。”

赫連玉當然沒意見，只是車夫調頭時，她隱約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便開口道：“等一下——”她掀開車簾，由秋實扶著下了馬車。

“表妹——”柳明珠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可一時喚不住她，便也跟著下了馬車。柳菁自然是跟了下來。

赫連玉沒有聽錯，前面打架的竟是周寶昌。他拄著根拐杖，正指揮著前面的小廝們：“給我打！打到他向小爺我求饒為止！”

“做夢！”地上的男子嗤道。

赫連玉震驚地看向他，陸韶宣！半月未見，他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錦袍，看著消瘦了許多，一雙眼睛也變得鋒利了些，饒是被幾個小廝撲在地上，周身的氣勢仍是半分未減。

周寶昌被他的挑釁氣到了，他拄著拐杖往前跛了幾步，惱道：“還不給我打！”

話落，那幾個小廝便不分輕重地揍陸韶宣。陸韶宣的手腳被兩人制住了，一時沒掙脫開，臉上和身上都挨了拳頭，他使了使勁，總算是將制住他的人踹開了，一把彈跳起來，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劍眉一挑，戲謔道：“周公子還要打嗎？”

赫連玉覺得他像是變了個人似的，渾身上下再也找不到從前的那份吊兒郎當，反而讓人覺得陌生。

“我還怕了你不成！再說了，你可不是從前的陸韶宣了，沒有你爹陸知州，你有什么資格跟我斗！”周寶昌仗著人多絲毫不懼。

許是提到了他爹，陸韶宣神情微滯。他緊了緊手里的拳頭，眼睛微瞇道：“是么？”他提起拳頭，正準備打個痛快，便見赫連玉沖了過來。

赫連玉記得包大夫說過，陸韶宣的傷至少是要休息一個月的，怎么這么快就下床了？下床就算了，他竟還敢打架？

見到突然出現的赫連玉，周寶昌也愣住了。他娘已經向柳府提了親，可惜定的是柳大姑娘。他起初本不同意，只是他娘說，他與柳大姑娘已經有了肌膚之親，若是不肯娶，是要被人說閑話的。他哪里怕什么說閑話，不過實在是拗不過爹娘罷了。可眼下看見赫連玉，他的心里便開始泛酸了，他恨自己那日為什么要救柳明珠！他該救赫連玉才對！

“表姑娘——”他輕聲喚道。她是柳府的表小姐，他便一直喚她表姑娘。

赫連玉卻十分厭惡這個稱呼，她并未回他，而是看向陸韶宣，問道：“包大夫說你能出府了？能打架了？”

陸韶宣躺了半個多月，實在是忍不住了，才想出府來看看她，哪知道才經過此地便遇到了周寶昌這個蠢貨。他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才壓下情緒，漫不經心道：“我沒事——”

周玉昌見赫連玉不理會自己，卻主動尋陸韶宣講話，氣極了，哼道：“陸韶宣，半月之前，我被你的馬踩傷了，這事兒可沒完！今日竟然遇上了，那咱們那那掰扯掰扯！”說著，沖手下的小廝們招了招手。

“周公子，說到馬的事，陸公子也是受害者，他的馬被下人偷者，偏偏就遇到周公子——”理智告訴赫連玉，她不應該招惹周寶昌，可只要想到這個人上輩子害她不淺，她便沒有好臉色給他。

周寶昌一聽，怒道：“表姑娘，你可別被他騙了！要我說，誰知道是不是他故意害我的！”哼，不管是不是故意的，他倒現在還拄著拐杖，這筆賬沒這么容易算！

“當時我家公子重傷未愈，他做什么要害你？又不是你害死我們家老爺的！”陸韶宣身后的半文接話道。他臉上全是傷，看來剛剛被打得很慘。

只是這一句話，卻讓陸韶宣怔了一下。他近來一直在查他爹筆下的“陳兄”，剛剛才查到京中司諫陳清立身上。他一直不明白，他爹為什么要跟一個諫官寫信，此刻腦海里倒有一個新的猜測。他的視線落在周寶昌身上，周寶昌的父親是江州太守，若是他爹發現了周太守的把柄，以他的身份，要么靜觀其變，要么舉諫他。或許正是后者。

周寶昌見著陸韶宣的眼神，嚇了一跳，隨即拍了拍胸口，不耐煩道：“不跟你們多說，今日，只要你當著我的面向我下跪道歉，我就既往不咎，否者的話——”

“否則周公子要怎樣？”陸韶宣還來不及開口，赫連玉便問道。她看向周寶昌，正色道：“周公子，令父太守大人是江州城百姓的父母官，十分令人尊敬，而陸公子前些日子獨闖牛欄山，憑一己之力滅了山匪，是咱們江州城里的大英雄！今日便是太守大人在此，待陸公子怕也是禮遇有加，怎的周公子就如此對待江州城的大英雄呢？”

她的聲音傳到圍觀的百姓耳中，引得眾人紛紛點頭。不錯，滅了山匪，確實是英雄！

周寶昌噎住了，不是，陸韶宣怎么變成英雄了？！他動了動嘴巴，還要說什么，便聽周圍的百姓議論紛紛。他一時氣結，看著這樣伶牙俐齒的赫連玉，心里更惱了，他這么喜歡她，她竟幫著陸韶宣來訓他！

“算了，我們走！”他握緊了手里的拐杖侯喊道。

周寶昌帶著人離開了，柳明珠和柳菁才走了過來。柳菁眼里全是擔心，而柳明珠卻是嫉妒。她明明喜歡的是陸韶宣，可又與周寶昌定了親，剛剛的處境，她竟一時不敢露面。看著赫連玉大放異彩，她心里就跟蟲爬似的不是滋味，尤其是眼下，陸韶宣一雙眸子正看向赫連玉。

“你倒是會扯大旗。”陸韶宣調侃道。

赫連玉一聽，瞪了他一眼：“這還不是怕你被周寶昌欺負。”

“欺負”這個詞用得甚妙，陸韶宣聽得心里癢癢的。剛剛就算她不來，他也能對付那些小廝，不過是費些功夫罷了。不過，有人護著自己，感覺終究是不一樣。他想，她一定很喜歡自己。這般想著，頓時心里美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