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連玉聽說了，忍不住笑了，看來連老天爺都幫她，這位柳三爺運氣實屬不濟。

柳府一連半月陰沉沉的，柳老夫人讓蔣媽媽暗中當了些首飾，又從柳府公中拿了銀子出來，奈何小兒子欠的債頗多，她實在無法湊齊，只好讓大兒子和二兒子想辦法。柳大爺一心忙于萬山書院，便讓夫人溫氏作主，看看能拿多少銀子出來。溫氏見老爺為難，只好取了一部分陪嫁給柳老夫人。至于柳二爺，他是庶子，本就沒有家業，自己只是書院里的夫子，膝下還有兩個兒子要養，哪有什么銀錢？

柳老夫人將湊出來的銀錢清點了一番，竟還差上八千兩左右。她一時嘆了口氣，尋了時機跟柳大爺商量：“要不，讓溫氏再拿些陪嫁出來？”

“母親，怕是不妥，明珠與周家那邊的親事也該提上日程了，溫氏的陪嫁自是要給明珠作嫁妝的，我若再開口，她怕是不會同意的。”柳大爺了解自己的夫人，溫聲說道。

柳老夫人一聽，輕哼了一聲，嘴角微垂道：“那老三的債怎么辦？外面要債的跑到府里來，壞的可是咱們柳家的名聲！”她對小兒子自是惱怒，可眼下事已至此，只能先想辦法解決了。

柳大爺原想著三弟能替府里賺些銀子，沒想到竟成事不足敗事有余！他緩了緩，試著問道：“蓁蓁那邊可能勻些銀子出來？”赫連氏的家業龐大，區區八千兩，完全不足掛齒。

柳老夫人皺著眉頭，一時沒說話，想了想才說道：“這樣吧，讓溫氏找蓁蓁借些銀子，畢竟蓁蓁是她的親侄女，由她開口，倒好過我們開口。”

待溫氏知道老夫人的意思后，她怔了一下，說起來，蓁蓁只是借住在柳府里，每年也給了府里一大筆銀子，如今讓她開口借八千兩，說好聽點是借，可柳府哪有銀錢還？這不明擺著向蓁蓁要銀子么？思及此，她猶豫了。只是，若不能問蓁蓁要這筆銀子，那她就得想辦法出了，否則的話，也沒法向老夫人交待。

于是，當天下午她便去了一趟玲瓏居。沒想到蓁蓁竟然有客人，正是劉知府的女兒劉若云。見著她，溫氏有些意外，這位劉姑娘脾氣暴躁，并非是個好相處的主兒，沒想到倒與蓁蓁走得頗近，收起思緒，她臉上帶了笑意，柔聲道：“劉姑娘來了怎么不讓人通知我一聲？”

“怎么好意思打擾夫人呢，我就是來跟蓁蓁商量事情的。”劉若云難得禮貌地回道。

溫氏坐在她們對面桌，隨口問道：“喔，你們倆小丫頭商量什么呢？”說完又看向赫連玉。

赫連玉笑了，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說道：“我跟若云合開了間成衣鋪子！”

溫氏有些意外，隨即點了點頭：“也好，你們不懂生意，小打小鬧就行了。”

哪知道赫連玉卻不高興了，撇嘴道：“姨母，你怎么也看不起我！還有明叔，他也不同意我開成衣鋪子！不管了，反正我已經說了，不會再去鋪子里拿一分錢，我就用自己的私房錢，等我跟若云賺了銀子，且讓他刮目相看！”她說這話時，語氣里明顯帶著賭氣的意思。

聞言，溫氏頓了一下，才問道：“赫連氏的家業都是你的，怎的輪到明叔作主了？”如她所說，那她現在還能拿出八千兩銀子么？

“是我的呀！但是我又不懂生意，我爹臨終的時候便將生意都交給明叔了！”赫連玉理所當然地應道。

劉若云也接話道：“蓁蓁，你放心，咱們的貨源都是從京中運過來，款式和綢緞絕對是最好的，一定能賺錢！”

赫連玉立即點了點頭。

溫氏也顧不得外人在場了，直接問道：“你們的銀子已經使出去了？”

赫連玉點頭。

“那你手中可還有銀錢？”她又接著問道。

赫連玉認真地搖了搖頭。

溫氏心道不好，那該如何是好？蓁蓁這丫頭看著性子軟，其實倔得很。她若決定不拿鋪子里的銀錢，怕是誰說都沒用。她壓下心事，站了起來，笑道：“你們兩個丫頭好好聊，我去讓人準備些點心過來。”說完便離開了。

劉若云目送她離開，才收回視線問道：“柳夫人是不是有話沒說呀？”她怎么覺得怪怪的？

赫連玉垂眸揚了揚唇，怕是柳老夫人讓她來借銀子的，她早就料到了這一茬，便早早地誘導劉若云起了做生意的心思。她斂了思緒，漫不經心地回道：“姨母怕是擔心我做生意折了銀子吧。”

“不會！蓁蓁，你放心！我這就回去好好琢磨，看咱們什么時候開張！”劉若云是個急性子，一說這話便坐不住了，站起來便要走。

赫連玉也沒留她。

夜里，溫氏向柳大爺說明情況，為難道：“老爺，老夫人那邊似乎有些不高興，不過，這銀子我左右是拿不出來了，我總得為明珠打算一番。”

柳大爺心里有些失望，面上卻不顯，一邊由著她更衣，一邊回道：“無妨，此事我來跟母親說。”

柳大爺還未來得及跟柳老夫人商量，柳三爺的債主便尋上了門。因著柳府的名聲，要債的也異常客氣，只是再客氣，該還的銀子還是要還的。柳老爺怕被江州城里的人知曉，只得無奈答應他，三日之內必將剩下的欠款補齊。

“大哥，你當真有辦法？”柳三爺驚喜地問道，問完發現大哥的神情不悅，便心虛地低下了頭，小聲辯解道：“我這回真的是倒霉，不過你放心，我以后一定會謹慎的——”

柳大爺不想聽他說話，便客氣道：“三弟，我書院里還有事，我先走了。”說完便邁步離開了。

柳三爺看著他那清高的模樣，心里不是滋味，他幼時就不喜歡讀書，一心想經商，哪知道，世人愚昧，從商怎么就比文人低一等了？尤其是眼下他給府里惹了麻煩，更是連腰桿子都直不起來。

柳大爺思來想去，決定將珍藏的幾幅字畫給當了，左右能湊出八千兩銀子。其中有一幅字畫被他掛在書院的書房里。到了書院門口，竟遇到一個江州的富紳，名叫高天顯，此人是泥腿子出身，不知怎么突然發了筆橫才，便搬到了江州城里。他有個不成器的兒子，先前想進萬山書院，因考核沒過被拒了。可高天顯一直不肯放棄，像他這種有錢人，自是希望兒子變成一個讀書人，便三番幾次地到書院門口來尋柳大爺。

“柳山長——”高天顯沒想到今日又等到了他，立即一臉諂媚地跑了過來。他身后的小廝提著大包小包的禮品跟了過來。

柳大爺的視線在它們上面掃了一眼，隨即收了回來，嘆氣道：“高老爺怎的又來了？”

高天顯是個成功的商人，最會察言觀色，剛剛柳山長那一眼，可是看到了他的心里，他頓時有了幾分信心，熱情道：“柳山長，我可算等到您了！您行行好，就收了我們家秀才吧！教書育人，就算秀才不能真成秀才，至少能讓他辨明是非，那也是萬山書院的一大功績呀！”他的兒子全名叫高秀才。

柳大爺還是沒同意。

高天顯一見，揮退身后的小廝，暗自掏了一疊銀票出來，塞到柳大爺的袖子里，一邊哀求道：“柳山長，我兒資質愚鈍，我不求他高中，只希望我高家的子孫不再是大字不識的泥腿子！”

厚厚一疊銀票塞進了袖子里，柳大爺的心里頓時動搖了。只是收一個學生，他便不用典當珍藏的字畫，如何抉擇，他立即作了決定。當下便嚴肅道：“且念在高老爺一片愛子之心的份上，我今日就破個例吧，就讓犬子來萬山書院入學。”說完，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他才補充道：“你讓他明日來書院找柳夫子辦理入學事宜。”

“好好好！我明天一定準時送他過來！”高天顯哪里知道今日竟辦成了，一時喜出望外。

柳大爺只身離開了，高天顯想將禮物送給他，被他嚴肅地拒絕了，仿佛剛剛收了銀票的人不是他一般。他怔了一下，才摸了摸鼻子，這些文人做事就是這樣遮遮掩掩的！

柳三爺的債還清了，柳老夫人沉著的臉總算緩和了過來。

翌日赫連玉去明安堂請安時，柳老夫人才提了柳明珠與周寶昌的親事。周家本沒有松口娶明珠，只是前段時間被馬踩傷了，如今行動有還有些不便，便應下了這門親事。說起來，柳老夫人還有些不愿意呢！不過事已至此，也沒旁的法子了。

屋里站著的幾人，只有柳明珠臉上藏不住喜意，她終于可以嫁進周府了，日后她就是周太守的兒媳，江州城里人人都得敬著她。

一旁的柳明姝卻看向赫連玉，這回還她爹的債，赫連玉竟一分錢也沒拿出來。聽說是和劉知府的姑娘開了鋪子，手里沒銀子，可世上哪有這么巧的事？她突然開口道：“表妹，聽說大伯母問你借銀子，被你拒了？”

此言一出，屋子里人的都看向了赫連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