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回府
- 佞幸:我的姐夫是皇帝
- 寸人止一
- 4681字
- 2022-12-12 08:00:00
在皇城外廷,午門內(nèi)之東,文華殿之南,有紅墻黃瓦的十來間樓閣。
這里就是大明內(nèi)閣的辦公所——文淵閣。
其中靠西邊的五間,中揭‘文淵閣’三個燙金大字,筆走龍蛇、鐵畫銀鉤、氣勢威嚴。這里是閣老和內(nèi)閣所屬官吏日常辦公的地方。
余下五間,則后列書匱,靠文淵閣最近的那兩間,有前楹隔斷,此即為退休所了。
文淵閣。
退休所。
此退休非彼退休。
退休所,字意在于退和休,退者退朝,休者休息,從字面意思理解就是,內(nèi)閣朝臣們退朝之后的休息所在。
退休所分大小兩間,其中有一間大的則是只為閣老們準備的休息之地。
今日不設晚朝,退休所本不會來人,可此時三位閣老確是坐在此處。
內(nèi)閣屬官們,小心翼翼的送上了茶水糕點,接著輕手輕腳的支起炭盆置于邊角,然后再小心翼翼的退出,全程幾乎未曾發(fā)出聲響。
直到他們帶上門,悄然離去時,這才稍松了一口氣。蓋因為,幾位閣老的臉色不很好看啊,哦,李閣老稍微好些,劉閣老就差多了,特別是謝閣老,那是陰云密布,他們可怕受了池魚之殃。
閣老的心情和動靜就是整個文淵閣最大的風向標,一干人等,自然要琢磨一二。因而,相熟的幾人,湊到了一起,低聲討論起來。
“王司直,今兒是怎的了?頭前閣老們還說著晚朝的事,怎的晚朝未上,偏幾位閣老還……”
“我怎知道,閣老們進宮覲見,回來便是這般了。總之,小心點。”
“我想,大概還是見陛下時的事吧。李兄,你可曾留意,閣老們是空手過去的,回來帶了一份上諭?”
“上諭?不是閣老帶的條陳?嘿,也是,那幾色的綢布,可不是上諭嘛!”
“也不知是什么上諭,按說,陛下該不會啊……”
“……”
退休所的隔音很好,外間的小聲議論,在屋子絲毫聽不著聲響。
屋子里此時安靜異常。
而被屬官們所討論“上諭”此刻正在謝遷的手中。他死盯著這面綢布,方正的臉孔,甚至都有些扭曲。
這確是上諭,且是需明發(fā)之制昭,他們幾人早便看過,內(nèi)容簡單,字數(shù)也不多,他們甚至能記住每一個字。
既是明發(fā),自然需他們內(nèi)閣確定后發(fā)出。可他們不想,心里復雜的一塌糊涂。
這時,李東陽面露思索,冷靜道:“首輔,直接發(fā)下去吧!?其實也不算甚大事,再說,這本來也是我等希望看到的。不過,諭旨發(fā)下之后,我等應是要做一些思量!”
“不發(fā)還能如何?難道我等還要給他一個外戚張目,說是陛下罰的輕了重了?總不能我這個首輔去封駁一道處罰外戚的旨意吧!”劉健苦笑道。
作為首輔,他以善斷而聞名,自然是有決斷的,但似乎近日來兩次碰到這一位的事,都是左右兩不好,讓他的斷沒了用場。
“啪!”
謝遷合上諭旨摔在了案幾上,頗用了幾分力氣,頓時發(fā)出一聲脆響。
他很不滿意,瞪著李東陽道:“賓之,頭前在陛下那里,你為何攔我。若是當時據(jù)理力爭,這上諭不接又怎的?如今帶了回來,還如何來行事?”
李東陽暗自搖頭,淡淡道:“于喬,若是我不攔你,你打算如何行事?或者,你打算如何不接?以何種理由?”
“何種理由!?”
謝遷輕哼道:“要何理由?這份諭旨不合規(guī)矩,這份諭旨,于法不合,這份諭旨更不該明發(fā)。不可?”
李東陽問道:“不符哪條規(guī)矩?又于哪一條法不合?”
“賓之,你是何意?”
謝遷不滿道:“你該知曉,我們是一頭的。怎就幫著一外戚說話。頭前乾清宮外,難道他張鶴齡給你許了好處?”
“于喬,怎的說話呢?”
劉健沉著臉呵斥了謝遷,轉頭看向李東陽道:“賓之,別和于喬一般計較,這么大歲數(shù),且是當朝內(nèi)閣大臣了。還是這般燥呢。”
“首輔,哪有甚計較的!”
李東陽搖搖頭,無所謂道:“正如于喬所言,我們是一頭的。內(nèi)閣現(xiàn)只有我等三人,諸多事務,都要合著一起辦。且首輔接位時日尚短,方理清上下之時,極為關鍵,每出一命,不可空擲。”
“但也正因如此,我們內(nèi)閣之間才不能有分歧,即便是有一二不同,當也在自家屋里商量,等出了門,我們的意見只能是一致的。否則……”
“賓之,你此言方是正理!”
劉健欣慰點頭,不得不說,這個因長相清奇而錯失狀元,但仍能以絕世才華讓人舍不得太過壓低名次的當年神童,真就胸有溝壑,腹有經(jīng)緯。
謝遷也知道,自己說的話過了,因而,他收斂了脾氣,緩聲道:“好,賓之,是我的不是。你既言于此,那你該是知道,這份上諭罰下,看似痛快,可有甚實際意義?”
李東陽搖搖頭道:“于喬,我何嘗不知,但能如何?還真能殺頭不成?其實,首輔,于喬,在我看,陛下這份諭旨,是既不合理,亦不合情,更不合法……”
“既是都不合,那正好……”謝遷一聲附和。
劉健擺擺手,按下了謝遷,問李東陽問道:“怎說?都不合?”
李東陽頷首道:“是啊,首輔,都不合。先說法,按大明律,他的罪可為絞,但他是侯爵,且有世卷,更有從一品銜,可抵罪減等,流放都夠不著。他還賠了銀子,罰了銀子,又可酌情減等。
如此判與法而言,不合。即便是勉強解釋,也只能說極為苛刻。此是陛下下旨,若是三司定罪,說不得判罪之人要被說聲酷吏。
再說情,其實亦可言是情理。可見著哪朝大臣會因這些罪,如此重判……”
“重嗎?我覺得太輕了!”
謝遷打斷了李東陽,不滿道。
“呵呵!”
李東陽笑了笑道:“于喬,你之前不是問我,乾清宮外張鶴齡和我說的什么?他說的大多都無甚意義,但有一條,我覺得對,那就是公平,和不欺心。”
謝遷聽到“不欺心”三字,眼見著怒氣再次上涌。劉健趕忙的壓了壓手道:“聽賓之說完,其實,老夫也覺得,這幾字尚可!”
“是啊,首輔,于喬,今日,我被人言粗鄙無術的外戚教了一回,也不知……”
李東陽搖頭后,正色道:“去歲,馬負圖之子,因主使毆人至死案,有司判決罪當絞。因貴利放貸多有紛爭,致民傷殘多達數(shù)十。且……”
“行了行了,案子我清楚……”
謝遷再次打斷,不滿道:“能一樣嘛?馬負圖是大司馬,且有功于國。”
“于喬,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說的人很多,可我等皆知,這也就說而已。因而,馬負圖之事,我等覺得這是情理。”
李東陽笑道:“馬負圖是大司馬,從一品的光祿大夫、柱國,法司不可輕加。可他兒子,卻是白身,論罪并罰可判斬的一介白身都能只被判“徒”。那難道身份可與馬負圖對等的堂堂大明侯爵,從一品都督同知,罪名尚且不及的人,不說不能循例馬負圖的一個區(qū)區(qū)逆子,反而要判于此,此還是情理?可真就能公平、不欺心?”
“那不正好借此在陛下那里駁了……”
謝遷下意識的反駁著,只是說著說著,自己也說不下去了。
他可以不管公平,不管欺心不欺心,可難道他們要用判重了的理由來封駁處罰外戚的旨意。倒也不是不可,可一來,傳出后他們這些閣臣如何自處,并不是所有人都會如他們一般想的那么深。二來,也是最重要的,陛下會如何想?
陛下應是會想,你們屢次要朕處罰壽寧侯,朕處罰了,但輕了,你們不滿。如今朕再處罰,且重處,你們卻又說不可。難道朕已約束外戚,比對你們朝臣更苛刻依然不行?真就要殺了他的頭?還是故意與朕為難呢?
內(nèi)閣權利是大,但大的基礎是,皇帝不會掀盤子,真惹怒了,去職也就是一道旨意的事。
“呵呵!”
劉健看著謝遷沉默了,他看向李東陽淡淡笑笑,道:“看來賓之是被那張家小兒的言語刺激到了!”
“首輔,若說刺激,應是沒有的。不過,我當時倒是被張鶴齡說的不知如何應對。”
李東陽裝作苦笑道:“說,不好說,罵,可罵,但他不接,打,我可打不過,有些憋悶啊!”
“哈哈!”
劉健朗聲一笑,就連謝遷也是跟著笑了起來,退休所因此一笑,氣氛頓時緩和了許多。
未幾,李東陽卻是收斂笑容,擔心道:“首輔,于喬,事已成定局,無謂糾纏無益。他也只是一個外戚,日后若是循規(guī)蹈矩,無非多個吃祿米的閑人,無傷大雅。若是不好,再尋機辦了就是。
我現(xiàn)在有些擔心之處,不在于他。剛于喬所言,這旨意無甚意義?我思量之下,若說意義,唯一的意義,大致就是讓滿朝文武瞧著,無形中有了個循例。而此循例可憑陛下,循或是不循!”
劉健、謝遷,盡皆默然。
“咚咚咚!”
正此時,門外傳出了敲門聲。劉健沉著臉,喚了一聲“進”!
吱呀一聲,一名內(nèi)閣屬官輕推開門,快步行至閣老身前,躬身道:“首輔,李閣老,謝閣老,兵部武選司員外郎求見!”
“何事?帶他進來吧!”
“是!”
稍頃,40左右年歲,一身青袍朝服的兵部武選司員外郎鐘衡,快步走了進來。
一進門,鐘衡徑直上前,大禮拜下道:“下官見過劉閣老、李閣老、謝閣老。”
“免禮!說吧,何事這般急切!”
劉健看著面前的這位員外郎,擺手問道。
“劉公,下官奉上官之命,前來報訊。陛下有旨意,兵部已按旨意與有司確認,發(fā)下部文。部文云,原南京右軍都督府都督同知,獲罪貶職調(diào)任錦衣親軍鎮(zhèn)撫使兼東城千戶所千戶,另兼領東城兵馬司指揮使一職……”
劉健眉頭蹙起,沉聲道:“小小五品、六品,何須報來內(nèi)閣一說?”
謝遷的記憶太深刻,他不由低聲提醒道:“首輔,南京右軍都督府都督同知啊!”
“嗯?”
劉健頓時反應過來,面色不由一變。
唉!看來是終于走出這一步了!
李東陽心里輕嘆,緩緩閉上了眼睛。
……
壽寧侯府,前院。
張鶴齡回府之時,張周兩家的契約已是處理完畢,即便是一向講效率的張鶴齡也不由感慨。實在太快了!
不過,快點也好,本來就怕夜長夢多。
“齊叔,衙門備案了嗎?”
盧齊頷首道:“侯爺放心,契約簽署完成之后,我就派人拿著協(xié)議和山地契約去順天府辦了憑證。此事已在衙門確認,無法更改!”
“呵呵!”
張鶴齡笑了笑道:“齊叔不問本侯為何做這個蝕本的買賣?”
“侯爺,老朽不知。若是侯爺尚未決定之前,老朽或會問上幾句,甚或勸阻侯爺。但侯爺既已下令,府中上下,必要全力執(zhí)行。”
“善!”
張鶴齡贊賞道:“齊叔所言方是正理,在未做決定之前,府中上下皆可參言獻策,然一旦決策,必須全力執(zhí)行。此事齊叔辦的妥帖,本侯很欣慰!”
“謝侯爺夸獎!”
張鶴齡擺擺手道:“事既已辦完,那……齊叔,府里和大興那邊簽的協(xié)議你都知道了吧?”
見盧齊點頭,張鶴齡繼續(xù)道:“回頭可讓家里人去外面?zhèn)饕粋鳎涯欠輩f(xié)議的內(nèi)容,散散。”
“侯爺,老朽明白了,這事好辦。”
“呵呵!”
張鶴齡笑了笑,也不再繼續(xù)吩咐,轉頭道:“領本侯去看看你帶回來的東西吧。那些山頭能不能值8萬兩,就看這些了!”
“是,侯爺請!”
張鶴齡點點頭,跟著管家盧齊來到了前院里的一處偏院之處。
“老爺您來了!”
待他趕到時,只見小院里人挺多,正蹲著拾掇地上一堆石頭的幾個家丁紛紛起身行禮問安。
張鶴齡擺擺手,徑直走了過去。
一堆石頭,幾十塊,張鶴齡蹲下來翻翻撿撿,一一觀察之后,暗自點頭。
還不錯,品種很齊全,成色看起來也不差,幾乎他想要的都有,這是齊備了。
“齊叔,這些石頭數(shù)量如何?”
張鶴齡拍了拍手上的灰塵,指著石頭,向管家問道。
盧齊回道:“回侯爺,滿山都是。往日里,也有些莊戶上山去敲打些,好挖也好找。據(jù)莊戶們說,有些石頭可以燒一燒,再碾碎了摻水和開,抹個草棚圍墻,有些白色看著倒也光凈,就是不太耐用,雨水沖刷幾次便淡了。”
張鶴齡不由意外,問道:“哦?有莊戶使過?”
“是的,有不少,都是些不花錢的東西!”
張鶴齡滿意點頭,道:“既是有人使過,那要是在莊子那邊開個窯,倒也更容易上手了。”
“侯爺,您是打算做這個營生!?”
盧齊擔心道:“可這個若是賣,不好用啊,大致……沒人要!”
張鶴齡笑了笑,搖頭道:“自然不是那般簡單的東西。你說的那個勉強可叫做石灰,用倒亦可用,就是用這種燒出來的……”
張鶴齡指了指這一地的石頭,其中泛白色的,正是石灰石。
“齊叔,還有這一種和這一種,你記一下,回頭主要就是挖這些!本侯要做的買賣,是一種新的料子。”
石灰石、黏土,再加上一些煤渣、鐵渣,按比例碾碎了混一起煅燒,出窯之后,加少許比例的石膏,再磨碎了,就成為他所想要的材料了。
沒錯,水泥。
應該說,土水泥。
前世他父親干了半輩子的廠子,他中學時期,放假時常去假期工的地方,他的童年和少年,接觸最多的便是這些。
雖然在大明,沒有那些可以代替人工的機械,也不可能做到機械那般的精細。但在這個時代,即便是最低標號的水泥,也足夠承載大明絕大多數(shù)的建筑使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