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大家都說弗里德里希親王是從東方而來。

西伯利亞也是東方，對吧？

1807年7月9日比亞韋斯托克市政廳里。

隨著普魯士和俄羅斯的一路慘敗，第四次反法同盟失敗只是時間問題，作為唯一能夠在大陸上扛起大旗的反法同盟成員。

俄羅斯帝國在和法蘭西帝國進行血戰之后，他們已經不想再參加這場戰爭了，比起在歐洲的擴張，他們更愿意將精力放在對于奧斯曼的戰爭上。

畢竟柿子還得挑軟的捏呢，不是嗎？

所以“在和平的”驅使下，俄羅斯沙皇和法蘭西皇帝在提爾西特進行了會談。

兩人的會談內容，毫不意外傳入了普魯士人的耳朵里面。

普魯士的高層上下風起云涌，大量的流言都嚷嚷著俄羅斯會出賣普魯士的利益。

這讓一向親俄的弗里德里希親王大感被背叛。

一時間，弗里德里希親王被氣昏的流言甚囂塵上。

這些流言自然毫不意外的傳入亞歷山大一世的耳朵，為了穩住普魯士這個中歐盟友。

亞歷山大一世讓自己的妹妹亞歷山德拉傳話給弗里德里希：他保證俄羅斯帝國會為了普魯士戰至最后一刻。

但是這話傳入弗里德里希親王的耳中，則讓他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亞歷山大一世的反應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印證了流言所流傳的內容。

普魯士人被俄羅斯出賣了！

一個極其荒唐的念頭迸發在弗里德里希親王的腦海中，于是在極度不安的情況下，弗里德里希親王和亞歷山大一世召開了會面。

結果，現實恰恰如同流言一樣荒唐。

作為亞歷山大一世的好友，普魯士王國的攝政王，弗里德里希和他的普魯士已經被俄羅斯沙皇當作博弈品出賣給了法蘭西，原先龐大的普魯士王國遭到了拆分。

就如同普魯士人和奧地利人，還有俄羅斯人一起瓜分波蘭那樣。

沒有任何人提前通知普魯士人，他們的領土和國家已經遭到了拆分。

作為戰敗者的他們，甚至連上談判桌的資格都沒有。

就這樣被俄羅斯人當做討好拿破侖的附庸品，出賣給了法國人。

盡管亞歷山德拉一直在強調俄羅斯會和普魯士并肩作戰，但是真當弗里德里希親王和亞歷山大一世進行會談時，擺在他面前的，就只有一份喪權辱國的條約。

法國人和俄國人已經將普魯士的命運和土地安排的明明白白，喪權辱國的條約上甚至用哪條邊界線規劃普魯士未來的土地和國力都寫的清清楚楚。

恥辱已經不可避免的降臨在這個國家身上。

“拿破侖的軍隊橫行在我們的國土之上，他在我們的土地上橫征暴斂，不停的羞辱著普魯士?！备ダ锏吕锵ＳH王異常憤慨的盯著眼前的俄羅斯沙皇，憤怒道：“普魯士自從戰爭開始之后，就一直對于盟友們盡心盡力，而現在亞歷山大陛下，居然要我們自生自滅？這是什么道理？”

“我也不希望這樣?！?

“但是我的妹夫，俄羅斯現在的確是沒有太多的精力來管普魯士的事情了，我們的南邊奧斯曼人已經在對我們的土地虎視眈眈。”

“戰爭如果再繼續打下去的話，恐怕我們面對的局面恐怕比現在還要糟糕！”亞歷山大面對弗里德里希的質問，也是煩躁的捏了捏太陽穴，憤憤道：“所以當今的情況是，我們必須和法蘭西帝國完成議和，只有這樣俄羅斯帝國才能騰出精力去收拾南方的異端......”

“尊敬的沙皇陛下，普魯士要的不是空洞的借口，而是切實的行動?！?

聽到這樣的回答，弗里德里希立刻怒火攻心，他高高揚起了自己的手臂，憤怒的砸在了圓桌上，吼道：“拿破侖那個雜碎已經占領了普魯士大部分土地，如果我們無法在戰場上打贏他的話，那么很多東西也無法在談判桌上拿到?！?

“我保證，我向上帝保證，弗里德里希?！碧锰玫亩砹_斯沙皇被一個普魯士親王如此“敲”桌子，任憑兩人的關系再好，恐怕沙皇也無法按捺住自己的怒火吧。

但是這位俄羅斯沙皇陛下，卻硬生生的忍住了，那微微浮腫的臉龐在羞惱的加持下，變得格外的羞紅。

一旁的幾個俄羅斯“德意志”顧問，見狀想上來勸誡，但是下一秒就被沙皇兇惡的眼神給止住了。

隨后，亞歷山大一世的目光緩和了不少，他再次投向了弗里德里希，用盡可能平緩的聲音規勸道：“我的妹夫，我知道普魯士王國現如今的處境的確很難過，但是隨著奧斯曼對俄羅斯宣戰，俄羅斯現如今已經沒有什么實力來對抗法蘭西帝國了，你要是信得過我，就和我一起簽訂和平條約，讓我們一起積蓄實力......”

“積蓄實力？”弗里德里希的瞳孔收縮到了極致，整個人的背后傳來了隱隱作痛的刺痛，他咬著牙語氣發狠，雙目快要噴出火來似得盯著亞歷山大一世：“不！只要有一個法蘭西人踐踏在普魯士和德意志的土地上，那么普魯士人絕不會和法蘭西人議和，絕不！”

這話才剛剛說完，弗里德里希便要轉身離去。

“阿爾薩斯？”

看著逐漸遠去的同伴，亞歷山大一世也是一時間，心痛無比，下意識的喚出了弗里德里希的小名。

聽著這一聲熟悉的呼喚，弗里德里希停下了自己的腳步，回頭愣楞看向亞歷山大一世：“帕夫洛維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一般。

最后還是亞歷山大一世率先打破了沉默，他強忍著顫抖的身軀，用手指指了指自己手上的和約：“阿爾薩斯，來簽了吧，這是我們最后的復仇機會，我向上帝發誓，我們以后絕對會向拿破侖復仇。”

“復仇。”

弗里德里希沉吟著這個法語單詞，緊緊捏伸拳頭的手指不停的泛白，可見他內心之中的掙扎。

“對，就是為了復仇?！?

亞歷山大一世心虛的挪開了目光，伸出手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點頭道：“就是為了復仇！”

可能是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心虛，所以說話的時候，亞歷山大一世的喉嚨已經有些發硬。

這樣的說辭，就連他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俄羅斯帝國在這次的和平中，出賣了普魯士。

“復仇。”弗里德里希原本僵硬的身子立馬靈活了起來，整個人猛然轉身，直直的走向亞歷山大一世，直接奪過了亞歷山大一世指向的文件。

僅僅只看了一眼，弗里德里希瞬間就激動了起來，整個人咬牙切齒！

望著亞歷山大一世，憤恨道：“這算什么？這究竟算什么？”

隨著他的厲聲質問，憤怒和不甘，頓時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至他身體的每一部分，他顫抖著，瘋癲著恨不得直接將眼前的摯友撕成碎片！

最終他咆哮道：“普魯士需要向法蘭西帝國支付1.545億法郎的巨額戰爭賠款，甚至還要割讓一半以上的土地！這樣的和平算是什么和平？”

“......”俄羅斯沙皇面對普魯士人的質問，終是默不作聲，喉嚨發硬，給不出任何回答。

許久之后，俄羅斯沙皇這才在內心里面想好了一個為自己“開脫”的理由：“至少現在是和平的，不是嗎？”

“和平？”弗里德里希冷笑一聲，將手中的協議狠狠地擲在地上，吼道：“除非拿波拿巴家族的骯臟血液做墨水，否則普魯士王國絕對不簽任何的和平協議?！?

語落，轉身。

“我們走！”

弗里德里希已經紅了眼眶，雖然心中早有預料，但……真當亞歷山大說出要讓普魯士王國簽訂這樣的條約時，他還是不可避免的感覺到心痛，這樣的條約誰能夠接受？誰又能接受？

“弗里德里希！你在發什么瘋？”事情的預料已經遠遠超過了亞歷山大一世的預期了，普魯士王國反應是如此的劇烈，是他完全沒有想到的。

他不想失去弗里德里希這個摯友，也不想讓俄羅斯帝國失去在中歐的支點。

恍惚間，亞歷山大的心中也莫名的多了幾分煩躁，所以在說出這話時，他已經多了幾分不耐煩。

他居然這么對我說話？

面對這樣的口氣，原本背過身去的弗里德里希也愣住了，宛若木頭人一般，愣愣的待在原地。

也許是感覺到了自己的語氣不對，亞歷山大一世深吸了一口氣，摒棄了內心的煩躁，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普魯士王國的軍隊僅僅剩下不到五萬人了，而拿破侖的大軍足足超過三十萬，你們不是他們的對手的......所以現在簽下這份協議，是普魯士王國最好的選擇。”

“割讓一半的土地也是最好的選擇？”弗里德里?；仡^盯了一眼亞歷山大，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面蹦出來：“如果俄羅斯帝國不愿意幫我們，那么我們普魯士王國就自己去！”

“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弗里德里希，如果你不簽的話，戰爭繼續打！”望著又要抬腿離去的高大男人，亞歷山大一世已經有些上頭了，他語氣發狠的威脅道：“普魯士的全境幾乎都被占領，國庫見底，兵員枯竭，你們拿什么對抗法蘭西人？等待你們的，就只有比這份和約更加苛刻，更加屈辱的和平。”

弗里德里希挪動的腳步站住了，他已經恢復了幾分冷靜，他清楚亞歷山大一世是正確的，他的提議也是正確的，沒有俄羅斯帝國的支持，普魯士人是不可能打敗法蘭西人的。

就算普魯士人打出羅斯巴赫那樣的戰績，對于整場局勢而言也是杯水車薪，改變不了任何的東西。

見弗里德里希停下了腳步，亞歷山大一世心中的石頭可算是落下了，他在原地深深吸了一口氣，當前用盡可能溫和的語氣說道：“阿爾薩斯，我知道，我對不起你，我也辜負了普魯士和俄羅斯帝國之間的盟約。”

“但是你應該清楚現在和法蘭西帝國繼續作戰下去，只會帶來更多的傷亡，以及更多不可扭轉的悲劇。”

語氣稍頓，亞歷山大一世拍了拍弗里德里希的肩膀：“為了彌補普魯士王國的損失，俄羅斯帝國愿意在經濟上給予普魯士王國一定的支持。”

“經濟支持？”

他不說還好，一說弗里德里希本冷靜的內心再一次被怒火點燃，他猛地轉過身去，一拳便砸在了亞歷山大一世的肩膀上：“亞歷山大陛下！你以為我是在趁機向你要錢嗎！”

被砸中的亞歷山大一世，滿臉錯愕，一臉的不敢相信，他居然打我？他居然敢打我？

“弗里德里希親王殿下！注意你的利益和態度！”

一直跟在亞歷山大一世身后的“秘密委員會”的成員新西爾采夫·尼古拉·尼古拉耶維奇，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亞歷山大一世，他滿臉兇惡的盯著弗里德里希道：“這里可不是普魯士，你腳下的土地被稱為俄羅斯?！?

所謂秘密委員會是亞歷山大一世為了加強自己權利，特地設置的權力機構，主要以亞歷山大一世的少年好友所組成，他們的權利主要有國家改革，制定憲法，以及出臺法令。

“是啊，這片土地叫做俄羅斯，不是叫做普魯士。”

弗里德里希苦笑的點了點頭，他清楚自己已經沒有了選擇，所以苦笑幾聲之后，他的眼神已經變的暗淡恐怖了起來，里面一片死灰，甚至多了幾分病態，弗里德里希似乎瘋了？

“閉嘴！”被尼古拉耶維奇攙扶住的亞歷山大一世低吼了一聲，接著繼續道：“我和未來的普魯士國王說話，哪有你說話的份？”

“阿爾薩斯？”

亞歷山大看著那冷漠，好似變了一個人的眼神，頓時有些膽寒，這樣的眼神，他還是頭一次見，弗里德里希他到底是在想什么？想什么？

我們的友誼真的就到如此地步了嗎？

還未等他開口，阿爾薩斯便已經朝他走來。

“弗里德里希？”

亞歷山大一世看著那冰冷無比走向自己的“好友”，忍不住呼喚了一聲。

但是弗里德里希并未理他，冷冷的伸出了右手。

見到弗里德里希朝自己襲來，亞歷山大一世已經做好了挨打的準備，默默的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但是阿爾薩斯的手掌并沒有落到他的身上，反而落到了圓桌之上。

他拿起桌面上的和約，便開始書寫了起來，只是一瞬。

弗里德里希.腓特烈.馮.霍亨索倫的名字，便赫然出現在和約之上。

“弗里德里希？”

睜開眼睛的亞歷山大一世有些錯愕，神色復雜的看著弗里德里希，一直以來他都希望弗里德里希簽下這份和約。

但……真當眼前的好友簽下這份和約的時候，他反而感覺到了一絲不安和錯愕，弗里德里希居然真的簽下了這份和約？

還未等他有所反應，弗里德里希便冷漠地將和約重重的拍在了亞歷山大一世的胸口上：“就這樣吧，沙皇陛下?！?

“你希望的和平降臨了?！?

“阿爾薩斯......”亞歷山大一世想伸手去接，結果只是空空如也，原來是那張和約已經順著重力向下飄去，直直的掉落在地上。

等到亞歷山大一世撿起來的時候，普魯士的代表們已經跟隨著弗里德里希的腳步，快速離去。

整個碩大的房間里面，傳來了弗里德里希的那冷冽以及有些病態的聲音：“普魯士在未來將會向法蘭西靠攏了，沙皇，你的那些蠱惑人心的小把戲也不會起作用了，絕對不會！”

亞歷山大一世望著摯友離去的背影，心中痛苦異常，他清楚自己和弗里德里希的友誼，已經走到了盡頭了。

是的，他們相處了二十多年的友誼的的確確在這一刻，走到了盡頭。

三世為人，被俄羅斯人出賣了兩次，整死兩次的弗里德里希親王，再也不會相信俄羅斯人的友誼了。

相信俄羅斯人？

還不如相信一條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