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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百貨公司的爭鳴(2)

1900年8月,臺風來襲,先施二、三樓鋪面盡毀,損失慘重,被迫遷至永安街,另覓經營場所。遭此一劫,一些觀念保守、理念不合的股東拆股撤出,先施火上澆油,馬應彪辛苦堅持才不致破產結業。先施在永安街開業的同時,原址重建工作也提上日程,但由于當時香港建筑條例落后,重建審批程序繁瑣冗長,加上先施資金短缺,直到4年后才完成重建【參見馮邦彥著《香港華資財團(1841-1997)》,p45,東方出版中心,2008年7月第一版】。

1904年,先施在原址重新開業。這4年,先施多災多難,似乎佐證了香港華商界對百貨公司的一貫看空,這期間香港并無一家百貨商店開業。但先施重新開業后否極泰來,當年便派發一期紅利,還剩9萬港元盈余,此后連年有余,引發香港商界矚目,一時間,華商紛紛效仿之。

蔚為大觀的百貨公司創建大潮中,有一家名叫永安的后起之秀,對先施構成不小威脅。

郭氏兄弟緊追不舍

1907年8月28日,距離先施百貨幾步之遙的皇后大道中167號,永安百貨開張營業。

馬應彪并不感到訝異。幾個月前,28歲的同鄉郭泉去拜訪他的時候,他就料到遲早有這么一天。但郭泉速度如此之快,多少令馬應彪有些吃驚,他憂心的是,永安別把先施拖入惡性競爭。

馬應彪很快發現自己多慮了。永安開業當天,他作為同鄉與同業應邀出席。看到永安貨架上的商品與先施有所差異,但是同一款商品標價相同,除了門口的迎賓小姐長得漂亮一些外,并沒什么特別之處。馬應彪如釋重負,后生可畏,看來還是低估了郭泉的商業格局。

郭家祖籍廣東省香山縣竹秀園村,世代務農,家有薄田20余畝,郭泉是六個兒子中的老三。郭泉15歲遠渡檀香山,打過雜工,做過生意,等到五個兄弟在澳洲立足,他才姍姍來遲,5年后到斐濟主持生安泰公司,經營果蔬百貨,幾乎無所不做,為創辦永安公司攢下不少經驗。

馬應彪年長郭泉近20歲,幾乎相差了一代人,與他并不相熟,對其二哥郭樂還算有些了解。這了解多半來自生意。馬應彪的永生公司養活大批華人攤販,其中一個就是郭樂。

永生公司有個名叫郭標的合伙人,是郭樂堂兄,郭樂初到悉尼時,由他引薦到永生做伙計。

郭樂精明干練,富有奮斗精神,將馬應彪視為榜樣,有一段時間,他最大的夢想就是開辦一家永生公司那樣的果蔬批發行。1897年8月1日這天,這個夢想終于成真了。悉尼當地一家華商開辦的“永安棧”果欄尋求出售,郭樂與好友梁創、馬祖星、彭容坤等籌集1400英鎊盤下,更名為永安果欄,此后郭家兄弟相繼趕赴澳洲悉尼謀生,協助郭樂將永安果欄做大【參見郭泉在1948年8月28日香港永安公司成立41周年之際寫下的自述文章《四十一年來營商之經過》。該文刊登于《檔案與史學》雜志2003年第3期P14-P18】。

郭樂、郭泉是六兄弟中最出色的兩個,他們將郭家發揚光大并非偶然,有兩件事很能說明這點。

郭樂初到澳洲時投靠大哥郭炳輝,兩人在墨爾本一家農場做苦力,每天凌晨3點起床勞作直至天黑。這樣的日子郭炳輝已經過了整整7年,天天如此,簡直牲口不如,他卻對此感到滿足,并不打算做任何改變。兩年后,郭樂離開了郭炳輝,到悉尼冒險,臨行前留下這樣一句話:“為別人賺錢,不如為自己賺錢,若還想有大出息,就該請別人為自己賺錢。”【參見祝春亭《香港商戰風云錄(上)——激蕩的百年史》,第十四章:先施永安窩里斗難分難解。廣州出版社,1996年第一版P93】

永安果欄在1879年開業,郭樂任司理(經理),主要經營水果批發業務,兼營百貨批發和零售,主要是中國土特產。由于經營得當,永安果欄發展十分迅速,在悉尼總共開設了四家店面,職工近百人,郭樂便把郭泉等一干兄弟召喚過來,分擔一些管理做工。到1990年,在郭氏兄弟的合力經營下,永安果欄終于超越馬應彪的永生公司,成為悉尼最大果蔬批發商。當然,應該看到,馬應彪將經營重心和產業資本轉向香港先施公司,是永安超過永生的一個重要因素。

隨著規模擴張,永安需要增大采購力度,其中香蕉供應尤其緊迫。

澳洲對香蕉的需求非常巨大,本地種植園無法滿足巨量需求,水果經銷商不得不從國外進口。盛產香蕉的斐濟成為熱門之選。悉尼到斐濟近千公里,乘坐帆船,單程至少要一個月,并且風高浪大,風險極大,也因此,利潤增加不少。以往每到香蕉成熟前一個月,郭樂便親自去斐濟采購,但在風浪里謀利潤,終究不是長久之計,如果能夠建立穩定的供應體系,便可坐收漁利了。

1990年,郭泉向郭樂提議:“兄弟最好不要老窩在一起發財,應多辟幾條財路。”

郭樂深以為然道,“我正是這樣想的,兄弟間,應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不管怎樣,兄弟到老總是兄弟。”

于是,郭樂拿出1000英鎊給郭泉做本錢。用這筆錢,郭泉在斐濟重起爐灶,事業發展壯大后,郭泉又把錢還給郭樂——創業之初,他就對郭樂說過:“這筆錢算我借的”。【同上】

值得一提的是,華商之間雖然存在潛在的競爭關系,但又常常一處抱團打天下,特別是開拓有風險的新事業時更為如此。郭泉在斐濟創建的公司并非他們兄弟獨資,而是由澳洲香山籍華僑集體投資,三家公司合辦,其中包括馬應彪的永生公司,以及大新百貨創始人之一蔡昌創辦的泰生果欄,因此在命名時從永生、永安、泰生三家各取一字,即為生安泰果欄。

郭氏兄弟創辦永安百貨

由于郭氏兄弟率先在斐濟打開局面,加上永安出資最多,所以永安在生安泰占有控制權和管理權。反過來,生安泰的成功也令其獲利不菲、實力大增。據《上海永安公司史料》記載,生安泰在斐濟以每條2先令收購大條香蕉,運到悉尼后批發價高達5先令,每條至少可獲利3先令。后來,生安泰在斐濟開辟種植園,招募華工種植香蕉,實現自產自銷,利潤大幅提升。

生安泰于1903年開業,1919年因三家公司轉向香港、上海百貨業而停業。期間,因為權力分配、分銷比例等基本利益問題,三家公司表面上一團和氣,背地里卻免不了一番勾心斗角,“挖墻腳”、“搶戶頭”等情況時有發生。不過,永安因為掌握主動權,所以常常占據上風。這種“既合作、又競爭”的關系,在他們涉足百貨業后有增無減,成為一大特色。

郭泉可以說是生安泰奠基人,他主持生安泰期間,在斐濟建立了20多個收購站,每個站點有兩三名采購員,除收購香蕉外,還經營百貨推銷,主要從當地居民手中收購椰子干、貝殼、海參等土特產,椰子干轉賣給英國人用來制造肥皂,貝殼賣給紐扣生產商,海參則向中國出口。

當時斐濟有60多家同類公司,大多數是資本雄厚的外商,生安泰資金有限,無力與之競爭。而永安果欄在悉尼也發展到一定規模,積累下可觀的資本,當時除經營水果外還兼營百貨批發與零售,兜售花生、瓷器、絲綢、大米、白酒等近百種產品,粗具綜合商店形態。

在制定未來發展計劃時,郭樂萌生創辦百貨公司的想法,但他自感勢單力薄,考慮到經濟政策、消費習慣、工資水平等種種因素(比如,澳洲對華人征收高額的盈利所得稅和遺產稅,打壓華人商業活動,華人經商可謂困難重重),認為在澳洲很難立足,于是便將目光投向大陸。

郭樂在《回憶錄》中記下這時心跡:“我國工業固未萌芽,則商業一途也只小販方式,墨守陳法、孜孜然博蠅利而自足,既無規模組織,更茫然于商戰之形勢。余思我國欲于外國人經濟侵略之危機中而謀自救,非將外國商業藝術介紹于祖國,以提高國人對商業之認識,急氣質追不可……”【引自《安徽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1979年第一期P42-P61摘錄的王有枚、繆林生所著《上海永安公司史料》一書】

馬應彪在香港創辦先施百貨的消息傳開后,郭氏兄弟靜觀其變了一段時間,認定這是一項有利可圖的買賣,也動了去香港開百貨公司的念頭。這個任務最終落到年輕的郭泉肩上。

1907年8月28日,郭泉步馬應彪后塵,以16萬港幣創辦香港永安有限公司,涉足百貨零售業。相比先施,創業之初的永安頗為簡陋,僅一間鋪面、20余名員工,除百貨外兼營金山莊的各種業務,如辦理出國手續、投遞信件、匯兌外幣等等,主要面向來往大陸、澳洲的華人。

郭泉在香港戮力經營,背后更有郭樂等人在澳洲鼎力支持,很快便激起一場曠日持久的“百貨大王”之爭。這一次,郭氏兄弟能否延續果蔬生意的輝煌,上演后來居上的超越?

香港德輔道:先施斗永安

俗語說“同行是冤家”。先施與永安,中國最早的兩家百貨公司,在發軔之初,保持著一種奇怪的均衡:看似和平相處,井水不犯河水,其實暗流洶涌,個中利害,幾件小事便可管窺而知。

為順應形勢發展的需要,馬應彪在1909年2月27日到香港當局立案注冊,將先施從商號改組為有限公司,設立董事局,使之初具現代公司的形態。與此同時,馬應彪為擴大經營添招新股,由于先施盈利前景得到廣泛認可,認股者眾多,不僅有馬應彪兄弟馬煥彪、馬永燦,還有澳洲華僑陳少霞、夏從周、許敬樞等人,擴股之后,先施股本擴大到20萬港元。

馬應彪隨即展開大手筆擴張,一并租下德輔道中215號至221號相連5個商鋪,新建四層百貨商場,規模上為香港當日第一大百貨公司,一樓出售百貨、煙酒、五金、糖果等小商品;二樓出售服裝布匹;三樓出售珠寶、鐘表、樂器等貴重物品;四樓出售地毯、家具等大件商品【參見《上海企業家》雜志2007年6期P33,《舊中國最早的百貨公司——記解放前上海先施百貨公司創辦人馬應彪肖經營之路》一文,作者周慶才】。

這種布局方式模仿歐美百貨公司,充分考慮客流、購物與商品陳列的關系,對商品銷售有極大的促進作用,經過馬應彪的探索而成為先施一大經營特色,并被其他百貨公司效仿。

當日香港商業中心集中在皇后大道一帶,德輔道周邊是新開發地區,交通不便、人流稀少、店鋪疏落、消費冷清,因此,馬應彪的這次擴張起初并不被看好,選址時好友、股東多有勸阻。

馬應彪卻有自己的如意算盤:此地目前雖荒涼蕭條,但隨著城市規模擴張,日后必可成為繁華街區,此時正應趁地價便宜搶占先機,于是力排眾議,將先施遷往德輔道中。

事實果如馬應彪所料。一年之后,電車開通,德輔道人流如織,店鋪林立,迅速熱鬧起來。先施占盡地利之便,再加上馬應彪經營得法,推廣有術,比如率先從美國引入霓虹燈招牌裝點門面,吸引客流,生意自然十分興隆,不僅日進斗金,還將人氣不足的德輔道帶動為新興的商業街,反之也促進了自身營業額的提升。幾年間,先施在德輔道盈利劇增數倍。

先施百貨的興盛引起永安的注意。1909年,郭樂把澳洲生意交予幾個兄弟打理,親赴香港主持大局。1912年,永安由私人合伙制改為股份有限公司,但并未對外招股,郭樂任總監督、郭泉任司理,并提出“統辦環球貨品”的口號,主營洋貨,只有綢緞、火腿、皮蛋三種國貨。

與此同時,永安遷到德輔道中緊鄰先施,租賃4間鋪面,建造5層高總部大樓,裝潢、設施、面積、氣勢均壓先施一籌,先施股東看不過去,指責永安跟風,郭泉還擊道:“憑什么你來得,我就來不得?”馬應彪則大度地說:“店多旺市,永安不來別家也會來”。【參見祝春亭《香港商戰風云錄(上)》,第十四章:“先施永安窩里斗難分難解”,廣州出版社1996年第一版P96】

第二年,馬應彪即在德輔道中173號至179號大肆購置地皮,仿照美國紐約百貨大廈的樣式建造6層高的總部大廈。

正當先施大樓緊張施工之際,郭泉將目光投向倉儲建設。1916年,永安公司在德輔道西修建5層鋼筋混凝倉庫,即香港有名的“永安貨倉”。永安公司的一位主管曾夸口稱:“永安貨倉”存儲的罐頭,足夠全香港人口數月食用【參見陳謙著《香港舊事見聞錄》,中原出版社1987年版,第80頁】。這一年,永安改組為“公共有限公司”,公開向外招股,將股本擴大到200萬港元,使以上擴張成為可能。

馬應彪也不落其后。1917年,先施突破重重障礙,在香港股票交易所公開上市,成為香港首家進入資本市場的百貨公司,為其日后的迅猛擴張打開了資本通道。這一步,又走在永安前面。

1917年1月8日,先施成立17周年之際,開工3年的總部大樓如期竣工。這座建筑共有三座大門,分別面向三條街道,結構恢弘,氣派非凡,率先使用升降機載客,兩部升降機直通6樓,樓頂開辟游樂場,附設咖啡廳、酒吧、餐館,夜間還有歌舞雜耍表演,將風頭又搶了過去。

搶占上海南京路

先施、永安不僅在香港你追我趕,明爭暗斗,還將戰火引致千里之外的上海南京路。

1917年10月,先施在香港德輔道6層大樓竣工的時候,上海先施百貨建成開業。郭氏兄弟也不甘寂寞,緊隨其后,將永安百貨開到上海南京路,與之咫尺之遙。這對冤家在十里洋場再次碰頭。

上海最繁華的地段第一當屬外灘,第二就是南京路。1910年代,這條黃浦江畔東西向的鄉間小道早已發展為車水馬龍的商業街,當日有一句民謠“北京的篷塵倫敦的霧,南京路上紅木鋪馬路”專道南京路之金貴昌盛。這條街上銀行、洋行、店鋪、公司林立,幾無立錐之地。

經過反復考察、勘測,馬應彪選中南京路中段北側緊鄰日升樓的一塊地皮,即今天上海南京路步行街與浙江中路、湖北路交匯的五岔路口一帶。令人百思不解的是,當時,這里幾乎是整個南京路最糟糕的路段,僅零星散布著一些茶樓、食鋪和小商店,生意清冷寡淡。

自古商家開店都講究熱鬧繁華,先施卻反其道而行。問題是,把百貨商店開在這樣的地段能行嗎?

馬應彪似乎具有一種發現“價值洼地”的獨到眼光,不與時俗同流合污,每每反其道而行,往往收獲奇效,當初選址香港德輔道便是活生生的例子,這一次也是基于同樣的理由——此地位處五岔路口,向北有電車直通上海火車站,大量行人旅客從此經過,消費需求巨大,南面則是上海富人區,存在大量潛在優質客戶,因此大有發展為繁榮商業中心的資質。

當時,這塊土地屬于英國雷士德洋行的產業,馬應彪以年租金3萬兩白銀的價格,一次性租下648-700號20多間聯排門面共計20余畝土地30年的使用權,投資興建先施百貨大樓【參見2007年第6期《上海企業家》雜志p31,《舊中國最早的百貨公司》一文,作者周慶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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