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現代大工業解決不了的問題

工業化社會的人們，往往瞧不起中國古典的田園詩——凈是小村莊、小菜園，似乎只有一種很狹窄的審美。但這種精致的小村莊、小菜園，卻是世界上其他地方很少見到的。正是在這些小村莊、小菜園上，中國農民不僅獲得過幸福和滿足，也創造過歷史上明文記載的大國崛起和太平盛世。

相比之下，大工業帶給了人類什么？當往昔田園詩般的生活情調隨著大群身穿工作服的人影消失在煤煙滾滾、機器轟鳴的陰暗場景中的時候，有人曾預言大工業就是未來。但紐約新學院的經濟社會學教授阿塞·維迪克（Arthur Vidich）說，歷史上僅有英國，在一段時間里，由大工業為社會提供了超過50%的就業機會。但那種情況卻屬歷史的特例。(8)

大工業運行的邏輯是盡量整齊劃一，減少用工人數；而人們經濟生活的邏輯是盡量發揮自我，靈活安排時間。兩者的差別，決定了不但大工業永遠無法滿足社會的就業需求，而且一個千姿百態、萬種風情的市場經濟，必然是要建立在大量以個人特色為特點的中小企業和家庭企業之上的。

所以，家庭企業仍貢獻著全球最大的GDP份額和最多的就業機會。即使在美國，西北大學凱洛格（Kellogg）管理學院的創業研究專家勞埃德·謝夫斯凱（Lloyd Shefsky）教授說，家庭企業和家族企業仍提供著50%以上的GDP。20世紀80年代以來，隨著全球創業活動的加強，專業化的中小企業和家庭企業論數量，論產值，都在不斷攀升，甚至可望改變大企業主導全球經濟的格局。(9)

對于個人來說，經商還是務農，打工還是創業，往往并非出于無奈，別無選擇。但一個國家假如不能培育和容納大量的自由農民，或在現代世界上，培育和容納大量的獨立中小企業和家庭企業，它的經濟就不會有競爭力，它的很多社會問題（比如就業）也找不到出路。這一條卻是歷史規律，別無選擇。

其實大量的中小企業主（尤其那些沒有官僚背景的），一年到頭，埋頭經營，個人所能支配的收入，遠比不上在大企業里混個中高層的差事，更比不上大城市里那些專事弄權或玩錢的人。他們所走的路，就是一條在現代社會里做小農的路。

但凡是彰顯人性的東西，都有其合理的一面。千百年來，沒有人不知道做農民辛苦；但作為一個自由農民，有一塊自己的土地，人雖辛苦，生活卻較為簡單，感覺也較為踏實。在正常年景下，付出和收獲，勞作與愉悅，其間也不會有遙遠的距離。唐詩的那種描寫，因而讓人有一種辦公樓里、大工廠里永遠也找不到的感動：

小園足生事，尋勝日傾壺。

蒔蔬利于鬻，才青摘已無。

四鄰依野竹，日夕采其枯。

田家心適時，春色遍桑榆。(10)（楊顏《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