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醫療機構產前未盡到謹慎注意義務導致殘疾嬰兒出生應承擔賠償責任

——王某、楊某訴巴南二院醫療損害責任案

【案件基本信息】

1.裁判書字號

重慶市第五中級人民法院（2019）渝05民終4087號民事判決書

2.案由：醫療損害責任糾紛

3.當事人

原告（上訴人）：王某、楊某

被告（上訴人）：巴南二院

【基本案情】

原告王某與楊某原系夫妻，楊某懷孕后，自2013年5月至孩子出生前一直在被告處進行產前檢查，2013年6月18日、7月8日的超聲檢查報告與12月2日、12月8日的B超檢查報告單等均記載胎兒四肢及面部顯示不清楚。楊某在被告處剖腹產下王某某后，即發現王某某面部畸形、右耳廓缺失及無鼻扇，遂當天將王某某送至大坪醫院住院治療，經診斷為：先天性右側小耳廓畸形，先天性面癱。2017年2月，王某某在貴州醫院進行檢查，被診斷為：現仍不會說話，對聲音反應差，右耳廓未發育，左耳廓畸形；該院耳聲發射檢查報告結論為：左耳全頻未引出（未通過），右小耳畸形耳道閉鎖。2017年10月12日，重慶市明正司法鑒定所經法院委托，出具〔2017〕醫鑒字第20號司法鑒定意見書，鑒定意見為：巴南二院在王某某產前檢查的過程中未盡到通常應盡的謹慎注意義務和相應告知義務，存在過錯，該過錯之于患兒王某某不當出生的后果的參與度約為10%。鑒定人劉某、李某出庭答復稱：患兒王某某出生后的先天性畸形不屬于醫方產前B超必須確診的義務范疇，且也是目前醫學技術無法確診的，系自身先天性發育所致，但在數次檢查面部都顯示不清的情況下，醫方沒有盡到謹慎注意和告知的義務，未告知患者到上級醫院行系統超聲檢查，介于孕婦若到上級醫院、上級醫師行系統超聲檢查，存在發現畸形的可能性。2017年11月2日，重慶市明正司法鑒定所出具〔2017〕醫鑒字第480號司法鑒定意見書，鑒定意見為：1.王某某雙側聽力障礙屬四級傷殘；中度智力障礙目前屬六級傷殘；右側面癱屬八級傷殘；右側耳廓缺失屬九級傷殘；2.王某某后續醫療費：左側人工耳蝸植入術需約貳拾萬元人民幣；右側耳廓可在6周歲以后再造及外耳道成形術需分Ⅱ～Ⅲ期，每次手術約叁萬元；右側面癱、中度智能障礙需服用營養神經類藥物及針灸等治療費用約壹萬伍仟元人民幣；3.王某某18周歲以前屬大部分護理依賴，18周歲以后護理依賴程度視患兒恢復情況而定。

【案件焦點】

1.巴南二院是否構成侵權； 2.后續醫療費用等費用如何認定。

【法院裁判要旨】

重慶市巴南區人民法院經審理認為：育齡夫妻享有生育選擇權，包括依法終止妊娠、避免缺陷嬰兒出生的決定權。巴南二院數次檢查發現楊某所懷嬰兒面部顯示不清，沒有盡到謹慎注意義務，告知患者到上級醫院行系統超聲檢查，介于若孕婦到上級醫院進行系統超聲檢查，存在發現畸形的可能性，巴南二院存在過錯。其過錯導致楊某、王某在診療過程中的生育選擇權受到影響，造成了王某某的出生，并最終造成楊某、王某受到損害。父母對子女有撫養教育的義務。與撫養一個健康子女相比，撫養一個有先天缺陷的子女意味著父母必須承擔額外的撫養費用。巴南二院的侵權行為侵犯了楊某、王某的生育選擇權；該過錯之于王某某不當出生的后果的參與度約為10%，故巴南二院應承擔醫療費、后續治療費、護理費、住院伙食補助費、交通費、營養費、專家出庭費、鑒定費、精神損失費等費用合計的10%。

關于殘疾賠償金。因巴南二院的侵權行為與王某某的殘疾結果之間沒有直接因果關系，故巴南二院不應當對王某某的殘疾結果承擔賠償責任。王某某的出生即伴隨著先天缺陷，楊某、王某因此將遭受極大的精神痛苦。酌情認定精神損害撫慰金的金額為8000元。

重慶市巴南區人民法院依照《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總則》第一百二十條，《中華人民共和國母嬰保健法》第十八條，《中華人民共和國侵權責任法》第六條、第十六條、第二十二條、第五十四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審理人身損害賠償案件適用法律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十七條第一款、第十九條、第二十一條、第二十二條、第二十三條、第二十四條，《最高人民法院關于確定民事侵權精神損害賠償責任若干問題的解釋》第八條第二款、第十條之規定，作出如下判決：

一、巴南二院賠償王某、楊某91031.14元；

二、駁回王某、楊某的其他訴訟請求。

二審法院同意一審法院裁判意見。

【法官后語】

隨著醫療技術的發展，父母可以通過產前檢查、產前診斷等醫學方法，發現胎兒是否有先天缺陷，從而決定是否終止妊娠，避免缺陷嬰兒的降生。缺陷嬰兒的出生，會給孩子的父母帶來物質上的損失和精神上的傷害。該類案件首先需要明確的是缺陷嬰兒降生后父母尋求法律保護的請求權基礎。所謂請求權基礎指的是一方當事人向他方當事人有所主張的法律規范。易言之，誰可向誰，依據何種法律規范主張何種權利。[1]關于生育選擇權，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母嬰保健法》第十七條、第十八條規定，經產前檢查，醫師發現或者懷疑胎兒異常的，應當對孕婦進行產前診斷，產前診斷發現胎兒殘疾或者有缺陷，醫師應當提出終止妊娠的建議。《中華人民共和國母嬰保健法實施辦法》第四條也規定，公民享有母嬰保健的知情選擇權，由此觀之，父母作為胎兒未來生命最大的利害關系人，依法享有知道自己嬰兒狀況以及知道狀況后如何選擇的權利。該權利應當屬于侵害對象中的其他人身、財產權益的范疇，因此，受害時，權利人有權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民法典》等相關規定尋求法律保護。

其次，將缺陷出生判斷為一種侵權行為，必然涉及構成要件之檢驗。侵權構成要件包括違法行為、損害事實、因果關系、主觀過錯四要件。本案中，巴南二院未盡到審慎注意義務和告知義務的行為，違反了《中華人民共和國母嬰保健法》《中華人民共和國母嬰保健法實施辦法》等相關規定，違反了醫生的法定義務，該行為具有違法性。巴南二院的行為造成了楊某、王某生育選擇權和知情權被侵害，進而導致其生育的孩子有缺陷，對楊某、王某造成極大的精神痛苦和額外費用負擔，存在損害事實。正是巴南二院的過錯使得楊某、王某誤以為能生下健康的孩子，未考慮終止妊娠的情況。因此，巴南二院的過錯行為與楊某、王某的生育選擇權受到侵害存在因果關系。本案巴南二院的侵權行為成立，應當承擔對楊某、王某生育選擇權的侵權責任，但需要注意的是，巴南二院僅負擔與其過錯程度相當的責任，即承擔未履行應有的審慎義務和告知義務的責任，不應對缺陷嬰兒的一切承擔責任。

最后，缺陷嬰兒的出生會造成哪些損失、損失賠償如何判定是作出裁判最后一個需要考量的問題，應當對賠償范圍作出明確的限定。對于缺陷嬰兒，父母花費的精力要大于撫養健康孩子。因缺陷嬰兒的后續的成長主要體現在撫養費用上，撫養費包括子女生活費、教育費、醫療費，故損失賠償的費用應限于上述費用。其中，生活費，無論孩子身體是否有缺陷都會產生，故不應計入。缺陷孩子成長的諸多費用主要體現在醫療費上面，具體包括因就醫治療支出的狹義醫療費、后續治療費、交通費、住宿費、住院伙食補助費、必要的護理費、營養費等。

編寫人：重慶市巴南區人民法院 王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