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的悲歡并不能影響自然的運行，伴隨著太陽的照常升起，城墻上下內外的官軍都知道，他們即將迎接一場慘烈程度絲毫不亞于昨日的硬仗。

在宣武門內，都督毛福壽按照今天凌晨兵部會商定下的作戰部署正在指揮軍隊有序出城。

“大家都給我精神點！今天這場仗至關重要，打贏了，全局基本上就定了，但要是敗了，我們也就完了！”毛福壽站在列好隊準備出城的士兵前，“我們的任務就是埋伏好，把所有路都堵得嚴嚴實實的，策應其他各路！”

“走吧！趁天色尚早，迅速出城，在各街巷中隱蔽，待城上號令統一行動！”

見毛福壽帶著眾人就著黎明前的最后一絲黑暗出城，高禮領著王竑也跟了上去。

王竑昨日接到通知，立即停下手頭剛接手不久的清查倒賣鞍馬盔甲販子的任務，到毛、高二人處提督軍務。

他今天寅時就出發了，到了宣武門便對毛高二人說道：“我王竑是個文官，不甚懂兵事，你們二位照常指揮即可。”

這倒讓毛高二人松了一口氣。

他們昨天在兵部議事時還以為派大名鼎鼎的王竑來監督是因為他們援助孫鏜不及，要削弱他們的權力呢，畢竟昨天的兵部會議上嚴厲地批評了這種援救不及殆誤軍機的行為。

看現在的情況倒還可以，但二人都已暗下決心，決不能再讓王竑抓到他們的任何把柄。

毛福壽、高禮二人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慶幸和堅定。

出城時，王竑還關心道：“高都督，你昨日的箭傷無大礙吧？”

高禮聞言，使勁地拍了拍身子，說道：“這算什么，都沒進皮肉，沒事！”

而另一邊，也就是彰義門——岳謙被殺的地方，都督王敬、武興，都督僉事王勇正在這兒對防御工事進行著最后的完善。

因為昨日于謙目睹了孫鏜差點因為救援不及而陣亡的慘劇，所以在當晚的會議上他就這個問題是一頓狂批。不僅如此，在跟朱祁鈺說過這個問題后，朱祁鈺也覺得這是個問題，所以便讓當時在場的商輅代寫了手諭。

而他們三位，就光榮地成為了第一批被嚴令要求遵守必須相互救援這條命令的將領。

由于昨日明軍已經在城北大敗瓦剌，今天的主戰場就自然而然地轉到了南邊。

好巧不巧，他們三個倒霉蛋今天正負責城南重地彰義門的防守，所以于謙在戰前會議上不惜點出他們的名字，讓他們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王敬、王勇二人這會兒心里還憋著一肚子氣。

他們二人和王竑都是昨日被升官的，王竑今日卻是已經做了監軍，他們還要親自上陣，指揮作戰。

要說這三人中資歷最老的就是武興了，他在南邊的淮安、京營都任過職，更是總督過漕運，擔任過神機營的統領，上個月還總領了山東直隸的運糧軍，所以此時他顯得極為穩重。

彰義門的防守就是由武興這位經驗豐富的老將布置的。

他把神機營列在陣前，弓手和步卒列在中間，死士若干人列在最后，想要以這種呈梯次的安排來達到最好的防守效果。

而王敬王勇二人就差那么點意思了。他們一個常年在前軍都督府任副職，一個常年在羽林前衛任副職，都迫切想用一場勝利來證明自己，以獲得武人的最高榮耀。

如今已是萬事俱備，只等瓦剌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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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彰義門正進行緊張部署的時候，文華殿內的廷議正如火如荼地進行。

除了兵部尚書于謙因事未到，由閣臣兵部侍郎苗衷代位，其余五部尚書、都御史、通政使、大理寺卿、六科掌印及部分一般給事中、在京部分御史全部到場。

朱祁鈺坐在御座上，看著下方眾臣的“表演”。

昨天，通政使已經把六科十三道聯署的彈劾江淵的折子送給了朱祁鈺，讓朱祁鈺不由得贊嘆言官們的文字功底。

葉盛這時正在班前滔滔不絕地從古講到今，完全脫稿即興發揮的本事讓朱祁鈺自嘆不如。

朱祁鈺看葉盛已是說了一會兒了，便輕輕咳嗽了一聲，提醒葉盛接下來還有其他事要議。

葉盛見朱祁鈺咳嗽，心里也明白自己說的差不多了，便開始作總結：“江淵忝為刑部侍郎，本應按律法行事，但卻知法犯法，仍違圣意，臣懇請陛下從速治罪，別選剛果有為者代之。”

朱祁鈺這時卻不著急，昨日見到聯署奏疏時，他就已經想好了對策。

治罪是肯定不行的，現在這當口，治了他的罪，到哪里去找代替的人？

朱祁鈺這幾天的折子沒有白讀，他到這兒之前，逃回來的敗軍之將基本上全都從輕發落，戴罪立功，又何況江淵這個只是貪功戀命的人呢？

如今正是用人之際，這次輕輕放過，反而會讓江淵這類人盡心盡責。

“卿等亦知，如今城外交戰，正是用人錄功之際，故而朕以為本次可以權且寬宥江淵、劉清二人，命他們速到孫鏜處將功補過，如實記錄。若是再犯，罪加一等論處。”

“陛下圣明！”

葉盛見朱祁鈺如此發落，倒也不便再說什么。

反正他們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光在皇帝面前露了一次臉，在危局之下保持了六科的存在感，還有力地策應了王竑等正經監軍文官的行動。

不僅如此，此次劾奏的“主謀”葉盛更是聲名遠揚，于他未來的仕途大有裨益。

朱祁鈺見葉盛已是回了班中，說道：“既然這件事已經有了個結果，現在我們來議一議陣亡將士的撫恤待遇問題。”

朱祁鈺本來想議廣州城黃蕭養的事，但由于怕被攻擊對時局不上心才作罷。

在朱祁鈺看來，有于謙、石亨這樣的人全權調度，還有二十多萬大軍防守，京城的安全不是什么大問題。

再說了，瓦剌畢竟是外敵，在沒有實力控制中原之前，他們終究是要回到草原上的，而南方的賊寇出自內部，危害反而可能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