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告訴我,你是什么境界?”吊著斷腿,渾身纏滿白布的宋火難受的動了動,大著舌頭說道。
方才,御醫好像是為了刻意凸顯自己的價值,苦著臉,很是賣力的,將他從頭到腳,包了個遍,幾乎只留下嘴唇露在外面。
但是,宋火自己知道,陳漁那一腳下去之后,絕對沒有,哪怕一塊白布是派不上用場的……她也就只有十六七歲,怎么那么大力氣?
“你,猜呀!”看到宋火的模樣,陳漁雖然仍舊如雪山般冷著臉,但她的鼻子上,微微起了兩條細紋,竟然好似有些高興。
真變態啊!宋火在心里狠狠罵道。
他當然不敢罵出聲來。不然,估計就連嘴唇,也要給糊上了。
其實,聽說炎陽還活著,他心情好了很多,也已經不那么憎恨陳漁了。或者說,對于陳漁,他不敢恨,只有懼怕。
“俢徒初期?是嗎?”
“……”陳漁搖頭。
“俢徒中期?是嗎?”
“……”陳漁搖頭。
“俢徒巔峰?是了吧?”
“……”陳漁搖頭。
“比劫初期?這下是了吧?”
“……”陳漁搖頭。
“難道是中期?”
“……”陳漁搖頭。
“不會是比劫巔峰吧?整個懷荒國,也就幾十人到了這個境界!”
“……”陳漁搖頭。
“你是!七殺境!!!”宋火嘴唇大張,幾乎撕裂了傷口,已經喊了出來。
當年,祖父宋帝辛就曾經是七殺巔峰的強者。周滅宋后,為了打消周帝疑慮,保全族群,不惜自折右臂,連跌兩階,以示臣服。
然而,陳漁依然搖頭。
宋火別過頭去,不問了。
如果不是七殺境,那就只剩從圣境和圣人境了,陳漁絕對是在跟他開玩笑。
“我,連俢徒都不是!”不知怎的,看著宋火生氣,明明轉頭很痛,卻仍舊艱難的轉過頭去的模樣,陳漁差點笑了出來。
然而,如冰山一般的她,到底沒有笑出來。
“呼……”宋火長出了口氣。真是個變態啊,他小聲咒罵道。
如果連她都沒有踏入修行界,那七殺境,甚至從圣境、圣人境的強者,該有多可怕啊?他想。
然而,宋火明白,陳漁絕對已經踏入了修行界。而且,比他見過的比劫巔峰期的強者還要厲害得多。
……
……
俢徒者,身入玄途,明心得道。
比劫者,比劫幫身,腳踏玄相。
七殺者,隔五而克,如有神助。
從圣者,至此無過,大道得成。
圣人者,無名而已……
……
……
以后的日子,盡管陳漁來去如風,偶爾才看望宋火一眼,小太監們的價值,卻已經淋漓盡致的展現出來。這讓宋火有些不太習慣。
不過,宋火的傷,確實是漸漸好了起來。
……
……
外面,圓月澄明,卻莫名下起了大雪。
一身黑色祭服的陳漁跨越中庭,飄然而來的時候,衣上如潮的寒氣尚未散盡。月余未見,她身上的寒氣,似乎更重了些。
“咱們……逃跑吧!”
宋火在床下來回踱步,對已經許久沒來的陳漁低聲說道。說話間,他上下掃了陳漁一眼,拿起床榻邊一個小巧的銀絲暖爐,遞向她。
“你要去哪兒?”陳漁望著宋火遞過來的銀色暖爐,不禁一怔,卻還是伸手接了。
里面燃的是新炭,暖爐也很暖。
“去找炎陽!”宋火道。
“炎陽在哪兒?”
“不知道。”
“怎么找?”
“不知道。”
“找她干什么?”
“見她。”說罷,宋火瞇了瞇眼,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撓頭。
“你自己去!”
“你……和我一起去……”宋火的聲音很輕,他知道這個要求有些過分,所以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為什么要幫你?”
“……”宋火給不出理由。
“我幫你,有什么好處?”
“……”宋火自然也許諾不了什么好處。
“……”陳漁不說話了。
“那你,還和我去嗎?”宋火小心試探道。
“答應我一個條件。”良久以后,陳漁長出了口氣說道。突然間,她的表情又變得很古怪。
“答應!”宋火欣喜道。
“不要讓別人知道,你認識我。”她的語氣又變得非常冰,非常冷。就好似暖爐的炭火,已經被她的寒意熄滅。
她慢慢伸出手,把暖爐放回了桌上。
“那如果,別人知道了呢?”宋火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陳漁,又瞥了眼正在殿外侍候著的小太監。
“殺!”一個字而已。
殿外的小太監聞言,一個激靈,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
“太殘忍了吧!這些人,他們,是無辜的……”
“殺你!”
“……”
“真是個廢物!你整天除了想著找女人,還知道什么?!”陳漁說著,拂袖背過身去。
寒氣如潮,這表示她開始有些生氣。
“……”
真是個變態!宋火早已經在心里詛咒了陳漁千萬遍。但是,他的臉卻已經紅得很厲害。
……
……
大雪漸弱,月色微朦,荒原中一片滴水成冰的干冷。三百里碎石山古道上,兩人一騎,正一路向東南疾馳而去。
馬踏荒原,鏗鏘作響。嗚咽呼嘯著的北風,凍得坐在前面的男人縮了縮身子。坐在男子身后,執韁策馬的,卻是個纖柔的黑衣女子。她雖穿的單薄,卻如同春日間伸展的楊柳一般,絲毫不懼冰霜。
男子一縮身子,靠在了她身上。她皺皺眉,滿臉嫌棄的瞥了身前瑟縮如羊羔的男子一眼。他雖然穿著厚厚的羊皮襖,卻仍舊冷得發抖。
……
……
按照宋火的計劃,應該喬裝打扮,一路向東南,取道雁門關北的桑乾河。其后,一路沿河向東,再轉由傍海道南下,直抵齊國東海城。
東海城的紅袖坊,雖然早就已經化為灰燼,但畢竟是他初見炎陽的地方,炎陽有可能在那里。
當然,這也只是宋火的想當然的謀劃。
至于陳漁,則始終冷眼看著宋火,沒發表任何意見,儼然一副舍命陪“君子”的意思。
在宋火看來,陳漁那如湖般波瀾不驚的眼中,似乎有絲絲譏笑,好像在說:這個慫貨,一提到女人,果然就有了很多辦法。
這次“出逃”,竟然出奇的容易。
陳漁連夜出城,宋火與她隔開距離,自東宮出來,一路叩關下山。宋火笨拙的躲躲閃閃,云臺城上下,守關的大小官員倒是遇見了不少,竟沒有一人上前阻攔。非但沒人阻攔,就連問一問的人也沒有。
用陳漁的話說,宋火這個王子,還沒有一條狗要引人注目些。
……
……
“走了嗎?”云臺城后殿,宋帝辛背著手,漠然說道。
“走了。”殘疾軍師也長出了口氣。
“再入江湖,火兒不會有事吧?”
“放心,三十多年前,是我將天戳了個窟窿。如今,自然會想方設法,把它補起來。”
殘疾軍師沉默良久,淡淡的說了句沒頭沒尾的話。
……
……
宋火再入江湖的消息,經由各路暗線,很快傳到了長安城、劍閣、東海城、平城、交趾城……諸城顯貴,莫不引為笑談。